江川梨海 第一章 惊鸿一瞥

台上的戏子吟唱着温柔小调，眼神妩媚又勾人。

整个场子在今日就只有两位客人。

那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子倚靠在檀木椅上听着曲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

身后的副将在一阵犹豫后开了口“爷，您当真要去……”

打扰到他听曲了。那位副将口中的爷皱紧了眉头，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稍后再议，副将得令低头不语，在心中暗暗腹诽。

指节与檀木相碰的声音再次响起，轻轻巧巧的糅进了旋律，他在享受还是思念呢。

“流火里青花不枕眠，夜里来听蝉鹤鸣。”

接下来的无趣的词这位爷也不知道听了几回了，感到有些厌倦，挥了挥手让一直给自己暗送秋波的戏子下了台。

他口中的爷悠悠的睁开自己阖上的眼，冷不丁来了一句“我自有打算。”

副将愣了愣，挠着自己本就头发不多的脑袋，打着哈哈“爷的衣服在后头放着呢，您要去试试吗。”

那位爷抬眸看了他一眼去，身子往前一仰站起身大步走没让副将跟着。

老实说副将也不敢多期待爷穿上那身长衫会是什么俊俏模样，在他印象里都是些腐败的庸俗的文人为了体现他们自己才会穿。

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悄悄看了一眼后就挪不开了。

爷没瞎抹什么粉，依旧白白净净的，看起来还真的和什么风流倜傥的文化人别无差异。

“怎的？看呆了。”那位爷难得好雅致开口问了自个儿副将一声。

谁知那副将双靥就那样红了起来，吞吞吐吐的样子和个娘们儿似的“爷，爷很好看。”

好看这词可没让爷有多高兴，他转了转手上的折扇，手指一动啪的一下便打开了。那扇半遮着爷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神秘极了。

一切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平和二年，此刻正值清和月。

虽说是清和月，可这毕竟都中旬了炎热的天气让人们都哭爹喊娘的，于是北城城东的老楼成了那里人们的好去处。

老楼的卖点就在夏天最炎热时它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整个楼都清凉无比。而且，它是北城最老的一座楼，不论是构造还是历史。在北城其他房屋都进行重建时独它一直坚持下来。

老楼里的茶叶是掌柜在南方的亲戚每月送来的，各种样式参差不一，但口感都算得上极佳。论茶，老实说这北城里还没有哪一家能和老楼抗衡的。

离老楼不远处有片小森林，那可是北城的混小子们的驻扎地。因为，这地儿凉啊。枝枝叶叶相互紧密贴着，阳光只能从缝隙中艰难的窜出到地面戏耍。

卓君肆悠闲的靠在粗壮的树干旁听着一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吹嘘自己的叱咤风云的经历，他嘴上叼着路边的狗尾巴草，明显瞅着就不干不净可也不嫌弃一下一下的咀嚼着。

“跟马一样。”付常棣带着嫌弃的意味来了这么一句话，说完打了个哈欠要展现自己有多困似的。

“呸呸呸。”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卓君肆立刻站起身吐掉了嘴里的草根，用袖子粗鲁的擦着自己的嘴“付常棣你嘴巴还真毒啊，也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养出这么两个性格的崽子的，我看我们钰儿温温柔柔又可爱的，哪里像你。”那嫌弃之意丝毫不掩饰。

谈到自己的妹妹，付常棣吹了吹口哨，敛着眸子笑着谈论“钰儿啊，随我母亲。”他没有做别的解释，也不需要做别的解释。

等两人回过神来时发现那几个吹嘘的小子早已跑的不见踪影，面面相觑。这两个呆子正好奇怎么回事呢，天赐的宝贝就来了。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在小森林中穿梭奔跑，那雨滴像调皮的小子扔的钢珠似的砸在身上还真要命的疼。

卓君肆龇牙咧嘴的大声嚷嚷，嘴里时不时有雨水跑进去“付常棣！这雨砸下来还真他妈疼。那几个崽子也太鸡贼了吧。”

付常棣死死的眯着眼，虽然不想理会这个呆逼可是这雨打来也确实疼“闭嘴吧你，老楼就在前头了！”

两人同时眯着眼艰难抬起头仰视老楼。

墨色的云压着天空，显得阴气沉沉很难让人心情愉快起来。老楼在这片墨云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庄重。

但是，卓君肆和付常棣盯着老楼前长的要命的楼梯忍住了心中的酸楚。他们发誓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老楼的楼梯。嘴上嫌弃可步伐不能停啊，两人啪的一声非常同步的跌坐在有屋檐遮挡的正门口。

卓君肆勾搭上付常棣的肩，眼神望向老楼，咽了咽口水“喂，我说。你...老楼来了一个新芽，好像是个说书的。去瞅瞅去？”说完还挤了挤眼睛疯狂恳求。

付常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书人在北城不常见可也有。那些老头捏着嗓子，怪里怪气的强调实在让他欣赏不来。

可他进去了。为了唐吟钰也是为了自己。

“钰儿要是知道你得了什么病那我可就惨了。”付常棣揪了揪卓君肆的头发看到成了鸡窝头后满意的笑了笑。

“喂！我要喝滚烫的茶！”卓君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笑的就更开心，也不顾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勾上了付常棣的肩拽着他进去了。

“四九城的张军官有一日去了百乐门被发现咯，谁想啊那张军官还真是聪明，三言两语就混了过去。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啊，他说...”

那个少年绘声绘色的演绎着‘张军官’的语调，没有印象里怪里怪气的说书人的声音。付常棣抬眸看了眼在空地上拿着折扇的少年。

那少年不仅白嫩还干净，瞅着样子就招人喜欢，更别说这令人着迷的声音给人带来的美好感觉。

他快要陷进去了。怎么办呢。

少年被那长衫严严实实的裹着身子，在付常棣眼里有种别样韵味。

卓君肆一下子就发现了付常棣的异常，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怼了怼他的手肘“怎么的，被那个小子迷住了？”

他承认了，那个扬言打死不听说书的付常棣居然变相的承认了。

卓君肆又想拿他打趣，可浑身湿漉漉的着实难受，下着雨又回不了家，扭曲着脸喊了小二上了滚烫的茶水。

付常棣小口小口的喝着滚烫的茶，被雨水浸湿的身体顿时感到暖洋洋的。那少年的声音在围绕着他。这种惬意还真是感觉好久没享受到了。

卓君肆将热茶猛地一灌，又嗖的一下直接甩开了杯子。“嘁，烫死我了烫死我了。”他不断的用手对着舌头扇，自己安慰自己这样就不会烫了。

付常棣又不是什么好心人，将桌上的那壶水放在他跟前就继续听着少年讲有趣的故事。卓君肆看着他的动作眼泪汪汪的。付常棣这个白眼狼！枉他这么照顾他这个小舅子。忍着这个难受劲他愣是没喝那冷水，死扛着。

杯子滚落到了邻座的一个客人脚边，那客人穿着厚重的大衣，伸出了一只和他脸的肤色不匹配的黑手将杯子捡起递给卓君肆。

卓君肆接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他手心厚重的茧，又从来没见过此人，心中起疑。“这位先生是外来人？”

那位客人点了点头“我姓陈，名黔。在城西的一家杂货铺干活，大抵是因为我一直在后头干活小少爷才没有见过我。不过是外来人倒是对的。”

付常棣从卓君肆身侧探出了一个脑袋，好奇询问“陈兄今个儿也是来听故事的？可知那讲故事的是何人？”

陈黔往那空地上看了一眼，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开始笑“我啊，上次来老楼和朋友喝酒偶尔听说这儿在今日有一个拖了半个月的小伙子会来，好像叫小棠。”

如愿以偿得到了少年的名字，付常棣的笑可就藏不住了“陈兄可知，那人的名儿是何字？”

“小是小辈的小，棠是海棠的棠。”陈黔说完这个后似是还要说什么，可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闭上了嘴。

卓君肆那小子可不依，话当然要说完才让人痛快，吊着人胃口算什么。“兄弟你还想说什么都一并说了吧。磨磨唧唧的真烦人。哦对了，兄弟你喝酒就能知道那么多事情，来头不小哦。”他带着调戏的意味在同陈黔讲话，可谁都知道他很严肃，他心里头就是这么想陈黔的。

陈黔听了他的话，环顾了四周没发现掌柜的才凑到他们跟前小声叨叨“哎哟，是那掌柜的上次醉了同我们瞎抱怨的，你瞧那边啦。”说着隐晦的用手指了指在前头放肆畅聊的四个人“他们呀也都晓得呢，就是他们灌的掌柜去套的话。”这陈黔想到那天的事情轻笑了一声“那四个崽儿原先想去套掌柜的老瓜，谁知道只套出来那个小棠的消息，气都气哭咯。”

付常棣和卓君肆对视了一眼，所要表达的不言而喻。卓君肆抓起桌上放着的瓜子，咔哧咔哧的吃了起来，还含糊不清的说着话“陈兄这叫巧啊。哎不多说了，付常棣你是不是还要听那小棠说书来着，怎么不去听了。”

陈黔愣了愣立刻了然的笑了起来，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和他们告别“我店里的掌柜的也马上要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两人发现陈黔并不是很高，大约，和卓君肆的钰儿差不多高。但他的背挺得很直，给人的感觉他就是一个严于律己的。

有问题。

付常棣将身子面向小棠，津津有味的听着，心里头却乱如麻。

卓君肆的瓜子吃不下去了，随手丢在一旁闭上了眼睛假寐。猛然一个抬头，带着诡异的笑抓住了付常棣的肩，跟嘱咐孩子一样“你给小爷在这儿等着！必须等着！小爷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一顿嚎完后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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