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麦山 第二章 出征 (二)

无云的夜空,繁星笼罩。

预示明天又是晴空万里,不会下雨......。

高墙大院,朱红大门两旁高悬的大红灯笼,照亮石狮忽隐忽现。

门口石阶下,站着一名身穿锦缎华服的暮年男子,他的腰间悬挂一枚巴掌大小的三叉梅花玉佩。

在宵禁的夜里,巡城的兵丁路过朱红大门时,都会向蒙欲将军府这位吊眼梢大管家行礼。

然而,后者却很少理会。

并不是他傲慢,而是夜色近三更,家主却迟迟未归。

管家焦急的左顾右盼,心中暗暗祈祷在这重要的节骨眼上,家主可不敢出什么事啊!

越等越觉得时间好慢,越等越是慌乱。

原本站立的他,开始来回踱步。

走走停停之间,仰望门上匾额蒙府二字。

街道尽头,一名醉汉摇晃着身躯缓缓走来。

管家恍恍惚惚看到一个人影。

家主?是你吗?家主?

见得不到回应,也顾不上害怕,几步赶过去看个清楚。

家主!你可算回来了。管家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

沉醉的蒙欲,觉察有人搀扶他,听到耳旁有人说话。

打算看个究竟,却发现眼皮像挂了秤砣一般沉重。

艰难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哭丧的脸,着实让他气愤。

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哭起丧了!?

管家立刻拭去泪水,换上笑盈盈的脸庞。

家主回来了,做下人的就不必担心了,我是高兴的流泪了。

蒙欲突然甩开管家的手臂,情绪变得激动。

伴随口中含含糊糊,骂骂咧咧的词语,身形开始摇摇欲坠。

管家立刻扶住即将摔倒的蒙欲,怯声声的说道:

家主息怒!家主息怒!

蒙欲本已沉醉,附加情绪激动,使脑子越发昏沉。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找个软床躺在上面。

家主,明天您还要面见王上呢。咱回去早些休息。

嗯......。

家主小心,家主抬脚......家主跨大步......。

穿过大门,管家对家丁说道:

关门!

朱红大门缓缓关闭,高高悬挂的灯笼并未熄灭。

家主,打算去那一房休息?管家小声问道。

蒙欲摇头。

那我扶您去小院。

蒙欲点头。

走过朱漆青瓦的长廊,穿过平时和家主博弈棋技的竹海,来到一处很不起眼的小木屋。

管家将蒙欲扶上床,慢慢褪去他的外衣和长靴。

拉出被子,轻轻盖在蒙欲身上。

等一切安顿妥当,管家谨小慎微的慢慢退出木屋,生怕碰到任何一个物件。

就在管家即将关闭木门时,耳边传来家主努力抗拒困意和酒意的托付。

辰时,唤我起来......。

知道了。

木门关上了,蒙欲躺在垫了三套被褥的木板床上,还是觉得生硬难受。

他翻身侧卧,腹内突然涌上一股难忍吐意。

连忙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时,脚下像踩了棉花,身体摇晃重重摔倒在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刺鼻的臭味熏醒的,伸手抹去脸上已经高度粘稠的酒肉混合物。

一脸厌气,频繁干呕。

来人!来人!

木屋门外早早守候的女婢,听到呼喊后,轻轻推开木门。

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女婢那一声问候喊得无比艰难。

家主有何吩咐。

打点水来。

女婢应声退下,转身时又被蒙欲叫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了!

蒙欲闻听此言,破口大骂!

该死的狗东西!叫管家跪在戒堂!快去拿些新衣裳来,我自己去洗漱。

遵命!

蒙欲快速洗干净脸,用淡盐水漱了口,穿上侍女带来的衣裳。

因为来不及洗澡带,阵阵恶臭由内而外的散发。

蒙欲掀开衣领闻了闻,被熏得鼻孔连续抽动。

哎呀!就这样吧!

疾步走出木屋,刚穿过竹海,迎面撞见妻妾中最工于心计的小妾。

一身素雅淡服,头饰和妆容却是精心准备过。

手托餐盘,立在竹海出口。

这名小妾见蒙欲出现,不以官阶称呼;不以夫妻称呼;不以主仆称呼。

欲哥哥!

蒙欲心中有事,本打算低头疾步躲过,可被她这样一叫只好停下来说两句。

我有要事!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小妾灿烂一笑,眼色里透着狐媚,将手中餐盘高举,也不多言。

温胃的。

蒙欲清楚,不喝只会更浪费时间。

一饮而尽后,转身就走,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干嘛!?

小妾单手遮挡鼻尖,下巴微收侧眼望着蒙欲,又是另一种冷傲神色。

面冷声柔:

欲哥哥,这一身臭气,妹妹帮你解决掉。

不等蒙欲扯动衣角,小妾先行松开手指。

不用!

哥哥!你可是堂堂大夏卫城将军啊!

就在蒙欲犹豫时,小妾跑到他的身后,一跃而起趴在背上。

在高大强壮的蒙欲面前,她跃起的姿势不算优雅。

蒙欲下意识双手向后环绕,将她托住。

不由分说,小妾一对纤细的手臂沿着衣领伸了进去。

就像在抚摸一件心爱之物,轻柔的来回游动。

蒙欲感觉前胸和后背,正被两根无比光滑的冰柱来回抚摸。

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像被净化一般清澈。

小妾很快收回手臂,跳下前用牙齿轻轻咬住蒙欲的耳根。

我想吃梅子,最酸最酸的那种......。

小妾落地后,一脸自信的迎接幸福降临。

谁料,蒙欲缓缓转身,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甚至有些失望。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小妾有些失落,可脸上却依旧保持甜美的微笑。

蒙欲望着她,又望向她身后的竹海。

从腰带内取出一锭五两银子,朝竹海扔去。

赏你的!

虽不解夫君奇怪行为,小妾还是笑呵呵的答谢后,进入竹海寻找赏钱。

她稍稍提起裙摆,在竹海中来回穿梭。

无心之下,惊扰到在竹海安居筑巢的云雀。

嗤的一声,竹海内似箭般射出一只云雀。

小妾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云雀一跃直冲半空。

同时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越叫越快,越快越欢脱。

最后摊平翅膀,在半空中滑翔。

嗤...第二只冲向天空,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等小妾感到脚下被坚硬的东西搁到后,才发现那定银子。

拾起后,高兴的跑出来。

蒙欲早已离去。

身后的云雀盘旋在竹海上空,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眼前的长廊空无一人,手中握着冰冷的银钱,脸上莫名其妙的再次浮现恬静美好的微笑。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位教她如何笑,才能更美的人了。

这名相貌算不上绝伦的小妾,想着想着居然,哭了......。

大夏帝国的王宫位于内城最中心地带,外墙漆的是白墙白瓦,就算是在深夜,也会让别有用心之人无处遁形。

不仅如此,外墙每隔十五步就会有一名重甲卫兵守护。

可见其是何等安全。

在进入王宫的大门旁,站着左右各六名披甲卫兵。

他们的目光犀利,所佩刀剑时刻处于半出鞘状态,给人一种沉重的威胁感。

一名身穿轻甲,未佩刀剑的男子立于王宫门口。

他头上顶着象征二品武将的头盔,八个指肚大小的银色圆环上下排列,箍住一束淡紫色盔缨。

守护城门的卫兵不识此人,却认得那一身衣服,并未将其驱赶。

屹立于宫门口的男子,耳后传来脚步声。

柯大哥?

柯良回身望去,原来是十年未见的兄弟蒙欲。

蒙欲!

蒙欲一脸歉意,两步来到柯良面前。

都怪我,让大哥白白在这里等。

柯良不解,问道:

为何要怪你?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说完就拉住柯良转身向后走。

柯良挣脱拉扯,小声说道:

我在等王上上朝。

我当然知道你在干什么。只是,如今王上都是过了午时才上朝。

柯良满脸疑惑,摇头表示不可信。

怎么可能?

蒙欲叹息,反问:

柯大哥,我在内城为将十余载,王上何时上朝还能说错?

柯良望一眼紧闭的宫门,满脸疑惑的随蒙欲离去。

一城之地,生死与共过的兄弟,十年不相往,道尽人间滋味。

二人来到距离王宫最近的酒馆,落座于二楼的包房内,桌子上盛满丰盛的糕点与水果。

此情此景,本应大谈特谈一些久别重逢的感言。

柯良却拿起餐桌上水嫩白梨问向蒙欲。

天下大旱,这......。

蒙欲却平平淡淡的回了一句:大惊小怪!

随后,端起酒壶走到柯良身边为其赠酒。

走时拿几个给你儿子尝尝。

柯良毫不客气的将白梨装进怀里,问出一句大不敬的话。

王上不是一向很勤政的吗?

闻听此言,蒙欲迈着沉闷的步伐回坐本位,双手同时按在桌子上,眼睛有些唏嘘看向门口。

那是之前。

多么无奈和无力的那是之前,听入柯良耳朵,又是那么陌生。

如今...王上....

柯良一边整理措辞,一边问蒙欲的话被他打断。

自从王上北伐用兵回朝,没几年就变样了......。

柯良一副慌张样子,愤然起身道:

为何要北伐?

我深入北境长达六年,回朝第一件事情,便是告诫王上断不可北伐!

王上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蒙欲摇头:

这,我也不清楚!

北伐开始于,你被罚幽禁宁圣塔的同年。

王上亲自出征北境,副将只带了九加和森妥妥,三军齐进,打算一举踏平北境草原。

前几场战斗,在王上的英明指挥下,我军皆取的大获全胜。

后来,听说王上过于激进,导致所率中军遇袭。

等九加和森妥妥赶来支援时,整个中军只剩下王上一人。

那旷野的草原上,到处是士兵的残缺尸体,血液染红了整片草原。

就连久经沙场的九加与森妥妥也吓得双腿发软。

被伏击后,王上受到了严重惊吓,只好匆匆撤军。

从出征到收兵,前后共用时六个月。

归朝后不久,王上将你特赦,贬为庶民。

而北伐之事,再未提及。

反而下诏书,立下夏人不与北境荒人接触的律法。

并在边境开始修筑长城,用以阻挡北人南下。

柯良心理清楚北伐必败,可令他无法承受的是几十万中军是如何片甲不留的......。

......

以贪睡出名的宫廷侍女小英,被管事婆婆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快起来!快起来!

小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管事婆婆慌慌张张的样子,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吓得连忙穿戴衣服,忙问管事婆婆:

婆婆,怎么了?怎么了?

管事婆婆狠狠瞪一眼小英。

就你事多!问什么问!一会出去,只管做事,敢多问一句,小心挨板子!

等大家都穿戴好后,太阳还没有升起。

小英、小菊、小葵、小兰你们四个负责把虹盈殿贴满的喜字、窗花、红烛、灯笼全部清理掉!

小英揉了揉耳朵,小声问向小菊:

我没听错吧,咱们昨晚才熬夜贴上的,早上就要清理掉?

小菊只是抿嘴低头不敢出声,她可不想挨板子。

切,胆小鬼!

小英从侍女们的卧房走出,原来整个王宫的侍女和宦官全部出动,都在清理刚刚贴上去的喜字。

她边走边笑道:

我还以为就咱们几个倒霉呢?

等到了虹盈殿,其他班的侍女已经在清理当中。

小英发现几个年龄稍大的侍女一边工作,一边小声议论,便悄悄向她们靠近了些。

听说昨晚,柯良将军与乐蝶公主的订婚晚宴出事了。

小英把耳朵竖的比兔子都长,生怕露了一点细节。

哎呀,怎么了?

小点声!想死吗?

快说,快说,我小声。

我这可是从昨晚当班小太监那里听来的,准着呢!

没说你不准,快说什么事啊!姐姐,你可急死我了!

昨晚,柯将军喝多了,把蕾兰公主轻薄了!蕾兰公主当晚就疯掉了!

听说王上对柯将军视如己出,和乐蝶公主又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没想到他会这出这种事!

小英吓得,连忙后侧,不敢再听。

经过一天的忙碌,小英几人在晚饭前回到侍女房。

在这里,又听说大名鼎鼎的柯良将军被罚终生幽禁宁圣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