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剑客没有剑 第一百十一章他们都是那么耀眼的人

陆三阴诸人来到百里山的时候，天色已暮，百里溪的浅雾渐渐弥漫而上，散落在林中，夕阳微暖的光线，照耀在枫林中的浅雾上，点点斑斑，成了无数飘散的红色流萤。

半山殷红半山雾。

正是当年他们初上百里山时看到的景象。

一株梧桐，伫立在枫林中，显得有一丝孤独，却没有任何的单调。

梧桐上的字刻，早已斑驳，难以辨识。

夕阳斜斜从枫叶疏落处照来，把陆三阴诸人的影子拖的很长。

西门纤纤爬到了梧桐树上，亲自确认了一下那个树洞。

陆三阴望着那株梧桐，想起了那年初上百里山的景象来。

那一年的千落，就是站在这棵树后的红雾中，微扬着头，望着远处的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她低下头来，看到西门纤纤在练剑时，唇角轻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然后她开始弹琴。

他记得她弹的是曾经沧海，她练的是青萍之末。

狄败青好像在喝酒。

赵缜孤独地靠着树，忽然间他的目光缓缓抬起，不知看到了什么。

宁溪的目光也随之抬起，因为她的目光里只有他。

叶青诗在做什么？他好像忘了。

是了，那一年，她来迟了。

叶青诗来了，一如往夕，姗姗来迟。

只是这次来迟的不止是她，还有千落。

千落如往昔一样，站在红雾中看了一眼夕阳。

叶青诗伸手朝雾中抓了抓，不知是想抓住红雾，还是想抓住往昔的时光。

山贼小宝坐到应江湖曾经坐着的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在这里往昔的时光，没有他。

他在这里往昔的时光，也没有他们，有的是百里七人众，有的是应江湖。

从各种层面上来说，百里七人众都他都是不错的，就算最后以他为局算计狄败青，但也没有真的上致他于死地。

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有的死了，有的离开了。

山贼小宝怅然说道：“老大，仇老五，金锋老四，为虾米都没有跟小宝道别呢？”

仇老五三个字触动了狄败青，于是他提了一坛酒和一个碗，朝后山走来。

夕阳已经半落入了西山，头上的繁星开始崭露峥嵘，东边的群山渐渐昏暗了下去，百里溪的雾气腾起，缥缈其间，不时有白鹤腾起，落入云落不知处。

崖畔有一棵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摆。

树上有一双眼睛，看向云端深处，似要看尽这百里沧桑。

这双眼睛，阅尽人间冷暖，而它的主人，看到了最深的黑暗，然后他开始质疑这个世界。

为什么出身时无暇的生命，到了最后都活成了穷凶极恶的模样？

他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然后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报复这个世界，于是有了那句话——仇百里者杀百里。

狄败青看着这双眼睛，沉默了不知多少时间。

太阳落入了山后，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狄败青倒了一碗酒，高高举起，洒向崖下。

“此酒，祭祀苍天。”

他又倒了一碗，洒向大地。

“此酒，祭祀那些死在你刀下的亡灵，愿你们得以安息。”

他丢掉了碗，把酒坛轻轻举起，抬着看着那双眼睛。

“这最后的酒，祭祀于你，也愿你得到安息。”

他将整个酒坛朝槐树摔起，一声碎裂声响，酒坛碎成无数块，酒顺着槐树，洒入地面。

狄败青沉默了一会，坚定说道：“你想看到的世界，不会实现。”

夜风忽起，树枝轻摇，好似是回应这句话一般。

狄败青一声轻笑，转身离开。

回到山腰的时候，篝火已经燃起，七分道士正在烤全羊，山贼小宝看得口水垂涎欲滴，伸出恶罪的小手，然后被七分道士用棍子拍了一棒，悻悻地收了回去。

千落正在弹琴，陆三阴吹笛合奏。

叶青诗正也宁溪闲聊，赵缜与柴桑正在比试，西门纤纤在一旁鼓劲呐喊。

利用裁判的便利，不时给柴桑吹两下黑哨，搞得柴桑十分恼火，然后他两就吵了起来，搞得赵缜十分尴尬。

狄败青心想这两人真是幼稚，多大了吵架还用头顶来顶去，于是拍了拍赵缜，两人坐到篝火旁边，拆开两坛酒喝了起来。

曲落笛音尽，肉熟酒半酣，柴桑和西门纤纤一个抓着一个的脸，僵持难下。

千落与陆三阴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把两人拆分开来，拽回到篝火边坐下。

陆三阴一本正经教训道：“纤纤，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西门纤纤有些生气，说道：“凭什么只说我？”

陆三阴问道：“狗咬了你，难道你也要咬回去？”

西门纤纤还没反应过来，柴桑立时大怒着叫道：“你说谁是……”

狄败青迅捷而精准地朝他嘴里塞了一只羊腿，千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安抚，山贼小宝却抢先开了口。

山贼小宝喝了几口酒，恢复了几分三分和尚的痞性，义正辞严盯着训斥道：“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大小伙子了，打架还像小孩似的撕来撕去，幼不幼稚？”

柴桑愣了一下，西门纤纤默默地不说话。

山贼小宝很是得意，转口叼了一块肉，说道：“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

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宁溪把悄悄凑到狄败青耳边，感慨道：“我开始有些明白那个书生为什么要把你师弟变成山贼小宝了。”

狄败青觉得有些尴尬，尬笑道：“大……大概吧！”

千落站了起来，结束了尴尬的气氛，说道：“今天是纤纤二十年生日，咱们应该敬她一杯。”

于是大家倒喝，高高举杯，祝贺道：“生日快乐。”

西门纤纤说了谢谢，大家又开始说祝词。

转了一圈，最后到了山贼小宝。

山贼小宝老神在在地道：“以后要像我一样成熟点，嗯成熟点……”

狄败青一巴掌把他拍进了土里，说道：“不用在意他。”

西门纤纤很是感动，端着碗酒，站了起来，感慨说道：“在那天之前，我还不知道，人真的能像狂风里的残云一样，变幻莫测的！短短数日时间里，我失去了老爹，几次生死徘徊，阅尽人心冷暖。”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眼角隐有泪光，说道：“诸位好友，总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出现，更帮我排解万难，令我大仇得报，西门纤纤在此感谢诸位好友。”

说完全这话，她双手端酒，向诸人揖手行礼，然后一饮而尽。

千落扶着纤纤，安慰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陆三阴摆手说话道：“是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是太感动的话，给我洗三个月的脚就好了。”

柴桑很鄙视地看了陆三阴一眼，说道：“这个瘪三要求真过分，像我就务实多了，跟应江湖打架肩膀有些酸，伤是工伤，给我揉两个月的肩就行了。”

狄败青想了想，说道：“我没他两那么过分，给我买一个月的早餐就行好了。”

七分道士大声痛斥三人，然后说道：“你们怎么能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哪像我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只要帮我把阿漂哥搞出的那堆债券给还了就好了。”

宁溪弱张地问道：“有多少？”

七分道士想了想，说道：“也就一百多万吧！”

西门纤纤挤出笑容，说道：“这个……的确不多。”

山贼小宝趁势起义，想浑水摸鱼，说道：“给我买半个月的烧鸡。”

诸人的目光纷纷朝他看了过来，山贼小宝有些紧张，说道：“那七天好了……哦不三天……一天，一天总行了吧？”

狄败青把一踢肉塞到他嘴里，说道：“好了，请不你要说话，安心吃肉，不要再破坏气氛了，听到了没有？”

山贼小宝心想破坏气氛的不是你们吗？但狄败青目光严厉，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吃肉。

叶青诗忽然说道：“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不要说些没正经的话了，说些有意义的吧！”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找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题。

陆三阴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其实有件事实，瞒着诸位好友很久了。”

叶青诗问道：“什么事情？”

陆三阴摸了摸头，有些羞涩地道：“其实我不叫陆三阴。”

宁溪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声好友你也好意思叫出来？问道：“那你叫啥？”

陆三阴悄悄瞥了西门纤纤一眼，说道：“我叫陆压，陆压道君的陆压，请诸位好友以后多多指教。”

西门纤纤暗自窃笑，想起青思池那夜的时候来，心想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我竟是第一个知晓他真名的人，不禁笑了起来。

七分道士掏了掏耳朵，挑眉看着狄败青，问道：“啥鸦来着？”

狄败青认真想了起，用一很极不确实地语气说道：“不大清楚，可能是天上飞的，也可能在水里游，但总之是长着羽毛的没错了。”

宁溪十分认真的纠正道：“不对不对，应该是那种长着羽毛的，不会游泳的，只能在地上趴趴趴走的。”

千落问道：“那是种什么鸭？”

柴桑说道：“被我一脚踢到水里，然后沉底了，所以应该是旱鸭吧！”

山贼小宝眼睛忽然一亮，转溜溜地看了过来，问道：“可以吃吗？”

陆三阴大怒，叫道：“妈的，别用这种看食物地眼神看着我，信不信我抢了你的肉。”

山贼小宝默默地闭了嘴。

千落一本正经地道：“好了，别鸦来鸭去了，人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我们就不要剥夺人家最后一点生存的理由了，结束这个话题吧。”

陆三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千落大人，您确定您给的，不是致命的一击吗？”

千落问道：“有吗？我说的是实话呀。”

陆三阴决定不再说话，举酒以敬苍天，一饮而下。

叶青诗看他被一个名字折磨地不成人像，决定帮帮他，于是再次转了话题，问道：“纤纤，关于青思阁，你有什么打算？”

西门纤纤有些沮丧，说道：“仅剩那几十号人了，我想就算有啥打算也打算不起来了。”

柴桑建议道：“你可以考虑扩招啊！”

西门纤纤觉得是个好主意，目光溜溜的打起转来，说道：“要不把你们招进来算了。”

陆三阴问道：“这算是外聘员工吗？”

西门纤纤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啦。”

七分道士问道：“待遇怎样，逢年过节有没有红包？”

西门纤纤笑道：“有啦有啦。”

狄败青摸着下巴，说道：“职位合适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西门纤纤认真想了想，说道：“我是掌门，千落是左军师，青诗是右军师，柴桑是执刀左护法，陆压是执剑右护法，小狄是军马总指挥，七分做老本行药师，小溪任情报主任。”

前面几人安排都比较顺畅，剩下山贼小宝和赵缜让西门纤纤犯了难。

山贼小宝急不可奈地问道：“那我是啥呀？”

陆三阴说道：“你就做个吉祥物就行了。”

山贼小宝问道：“吉祥物是做什么的？”

陆三阴说道：“就是没有屁用，就知道吃的，有需要的时候出来买个萌就行了。”

山贼小宝听到吃就已经没了意见了，西门纤纤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开心就好。”

狄败青捡了坛酒，一只羊腿跳到梧桐树上。

西门纤纤有些犹豫地看着赵缜，对于不怎么熟的赵缜，她有些开不了口。

赵缜说道：“别，我没打算加入你们。”

西门纤纤有些尴尬。

宁溪解围说道：“不如做个外聘剑客好了。”

赵缜问道：“什么叫外聘剑客？”

陆三阴解释道：“就是临时工的意思，需要的时候出来顶一下，出事的时候出来背锅，感觉这个最适合你。”

赵缜大怒，说道：“什么叫这个最适合我？”

陆三阴说道：“一个被夏雨击荷追得到处砍的家伙，哪有这么多要求？”

赵缜更为恼怒，淡漠说道：“他们要杀我，那我杀回去好了。”

陆三阴说道：“不求大爷去帮忙，不怕被人打得认不着爹？”

赵缜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冷冷一笑道：“笑话，我会需求你这个蠢货帮忙？”

“你说谁是蠢货？”

两人开始吵架，然后扭打起来，滚在地上，西门纤纤默默地看着，往日就属陆三阴和赵缜关系最好，她们也不好插手。

山贼小宝啃了口羊肉，心想大人打架真是幼稚，不是撕来撕去，就是滚来滚去，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

“去你大爷的。”

扭打在地上的赵缜忽然一脚踹在陆三阴肚子上，踹出一道落孤，落到狄败青坐着的树干上。

陆三阴反应极快，稳住身形，看到狄败青在吃羊腿，猜测应该好吃，便抢过来咬了一大口。

这时候，赵缜迎面跳了过来，陆三阴见状还羊腿塞回主败青手里，飞身跳开。

于是赵缜落在了狄败青旁边，大概觉得有些口渴，抢了狄败青的酒坛喝了一口，又还给他，然后朝陆三阴扑去。

“你大爷的。”

狄败青愣了片刻，大怒着举着酒坛朝赵缜砸去。

赵缜见他来势汹汹，跳到柴桑身前，待他酒坛砸下，立即翻身躲开。

于是那一个酒坛拍在了柴桑头上，碎成了无数块，酒流了一身。

柴桑有些头昏，反应过来，怒道：“你大爷的。”然后朝着狄败青扑去。

于是原本两个男人的撕打，成了四个男人的战斗。

梦雨寒捂额头，感慨道：“有时候真是受不了他们几个。”

西门纤纤亦说道：“突然觉得认识他们好丢脸，尤其是陆压。”

叶青诗微笑说道：“这一点的瑕疵怎么才掩盖得了他们的光芒呢？”

千落说道：“这点瑕疵反而显得他们更真实了。”

叶青诗说道：“他们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有一点却很像。”

西门纤纤看着她，问道：“什么呢？”

千落说道：“他们都是那种狂傲到骨子里的人。”

叶青诗时一步的解释道：“就像赵昊那一句，既然她们要杀我，那我杀回去好了，他说的杀，就是杀死。”

千落看向柴桑，说道：“就像柴桑说的，你是柴桑的小妹，而我是柴桑，你要杀她，我便杀你，他说的杀也是杀死。”

宁溪看着狄败青，说道：“如果是小狄，他会说，我不知道杀不杀得死，但我尽力去做，他说的尽力，是竭尽全力，是豁出性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既然大家都给了自己的评价，西门纤纤自然不能免俗。

她看着陆三阴，沉默了会，说道：“他一定会说，反正有他们三个在那卖命，那我睡觉好了。”

叶青诗笑了笑，说道：“我也这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那个人实在太懒。”

千落摇了摇头，说道：“我倒认为，如果是陆压的话，他可能什么都不会说，事后他会提着人头走过来，挠挠头，语带羞涩的问，我是不是杀错人了。”

西门纤纤沉默了很长时间，此时的她并不认同千落对陆压的评价，直到丰都山上看到站在浓郁的夜色里的陆压，那一次她终于相信了，千落才是那个真正了解陆压的人。

千落的目光又回到了仍在打斗的四个人身上。

“他们都是那么耀眼的人。”

……

……

二月尽，本书终，终诸君亦是耀眼的人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