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拉兹教会墓园,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墓园的周围是用青色的小石条堆砌起来的,墙里面是墓园,寂静无比,外面是马路,异常喧嚣,偶有人从墙根处经过,大家虽都是陌生人,窄窄的路上还是会点头微笑。
若从外面看进去,会看见里面林林立立,仿佛一个一个鲜活的人整齐地列着队一样,只不过不再是肉体,而是一块块冰冷的墓碑。
生者与死者只有一墙之隔,墙外车水马龙,墙内寂静,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叫更加映衬出墙外的喧嚣。粗壮的树干与乌黑发亮的围墙更为整个墓园增添了几分厚重与悲凉。
还记得她上次来,是二十年前,好奇地悄悄跟在一个故人的身后,亲眼见他肃立在一群黑麻麻的人中间,有一伙身穿灰色马甲的人帮他小心而轻缓地将一口棺材抬进挖好的土坑里……
而这次,亦是为同一位故人再来。
她是个生意人,西区本就不轻易来,更不用说这个墓园了。
今日若不是为了故人,她才舍不得拿赚钱的时间到这种清冷又可怕的地方呢!
墓园口一座黄色的门楼,两层高,淡淡的黄色略显斑驳,门楼上的玻璃看着还算干净。
门楼底下坐着一个人,大白天的,却穿一身破旧的黑色大衣,他的头发,是异常的淡白色,软软地盖住他的右眼,瞳孔也呈现出接近透明的淡粉色,仿佛被人剜走了眼珠。阴沉苍白的脸上毫无普通健康之人该有的生机。他的衣襟上,别了个紫色的、蝴蝶似的小玩意——一朵与他成鲜明对比的鸢尾花。
他的存在,使得他的周围好像砌了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世界的美好和温情彻底隔绝。
她看了那个人一眼,马上转移视线,埋头快速掠过。
那个人也并未理睬她。
走进去之后,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路,踩得已有些高低不平了。
门楼两侧高大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目测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恰逢此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更为此行平添几分忧思。
她走进去的时候特意把上衣拉上了,略微整理了一下,总觉得应多少有些仪式感才对,即使前来祭拜的不是她。
大块的绿地上的草被修剪得异常平整,红的、白的、粉的小花开得异常鲜艳。与上次来的时候变化不大,一方绿油油的草坪上,旧墓群里多了几块新的。有些墓碑因年久,少有人问津已倒下了。
望眼过去,墓碑的形状大小各异,圆的、方的、尖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就如同雷丁的建筑一样,乍一看都大同小异,但实则千差万别,各有各的特点。
她找到了她的故人,在一小方草地上。
其专注的模样使她的眼睛不由得跟随他的目光而去。
一个天使样子的雕塑,雕刻得异常精美,栩栩如生,眼睛微微向下俯视,仿佛是在温柔地凝望躺在下面的人。碑文上依稀还能辨别出“唯善者才能长眠于此,得到祝福而抵达天堂——为缅怀巴利尔夫人。”等字样。
他半蹲在这座天使面前,似乎蹲了很久,衣服早已湿嗒嗒的了,黏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仿佛一名忠贞的骑士。
天使面前,一捧白玫瑰,圣白无瑕,鲜艳夺目,是他放的,共有九朵。每朵白玫瑰的花瓣上,滚落着颗颗晶莹的水珠,那是天使替他为她流的眼泪。
她的故人,与天,与地,与这座天使融为一体。
她终是唤了声:“比伯。”
“她是天使。”比伯听到好友的声音,站起身,可那双沉重的双眸仿佛已经黏死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我跟那个人都这么觉得。”
女人静默地站在他的一旁,不说话。
“那块薄饼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掉。”
流淌成河的悲伤。
一条一条象征岁月的皱纹爬满他的脸,他戛然冷笑:“可恨,他却不珍惜。”
“你看起来比我显老。”她似乎想找到能够安慰故人的话,可是,她找不到。
他笑而不语,亦痛而不言。
“你每年坚持来这里看她,”找不到……找不到,不管什么话语搁到他的身上都那么苍白无力,补不回他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她很幸运,亦幸福。”
比伯沉重的双目从天使碑上依依不舍地移开,对着她用力地笑:“好久不见了,卡兹。”
“好久不见。”她欢快地摆摆手,俏皮地跟他打招呼。
“二十几年前,你还是个跟在我身边的一块小煤球,现如今,竟混成个像模像样的商人了,还自己做了老板!”比伯透过卡兹望向远方,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我能达到今天的境界,也是多靠了你这些年来无私的资助啊!”
他抿嘴笑了笑。
“当年黑死病,死了大把人,为了活命你不惜冒被贵族打死的风险带我闯进西区领地。”
“被打死比被病魔耗死痛快,来西区碰运气总好过躺在东区等死。”比伯背手,以轻松的口吻说起那段黑暗的时期:“瞎猫碰死耗子。”
卡兹也笑:“是啊,如果不是碰见她,你和我早成死神镰刀下的孤魂了。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尽管她已为人妻却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陪在她的身边,而我回到你原应该生活的地方打拼。”说罢,她转头望向天使碑,眼眸中透露着衷心的感激:“可惜,我一直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声‘谢谢’,”还有痛彻心扉的惋惜,“这声‘谢谢’,她永远也听不到了……”
后悔二十年前的那时,自己没有权利与勇气,与比伯并肩站在一起,送她最后一程。
“你知道吗?多亏了她,才让我觉得西区没有那么冷。”
“对了比伯,”她一转话锋:“我见着那孩子了。”
“嗯,”平淡的语气,琢磨不出悲喜:“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回答:“我听你的,那几天一直在交界处徘徊,见着他时他正发着高烧,不省人事,身边跟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子。我赶紧送他到圣心医院,后就回来了。看样子,他是被东区的一户人家救了。”
比伯眨一下眼睛,想起那个挠脑袋奇怪地嘟囔着“难道是我眼花了”的雇佣兵。“这样啊。”
“西区就是吃人的魔鬼!”她气得跺脚,将不满写满脸上:“就治个发烧抹下药,圣心医院伸手就知道要钱,呜呜呜……高昂的费用令我肉痛!”
小孩子气地埋怨着,还故意捂着心口作痛苦状。
比伯笑,哄孩子似的揉揉卡兹的脑袋:“孩子没事就好。钱我会补还给你的。”
“你这么说我总算有点安慰……”卡兹吐吐舌头:“为了你,我可是花了将近半生的积蓄给那孩子了啊!还有我给他引的线,不然,光凭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到西区去……”
后面那些话,卡兹说得很小声,但比伯可听得一清二楚。
心间荡漾出一丝暖意,埋藏仇恨的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暖意,久违的,令他的鼻子有点酸。
“我知道,你不仅花大价买了他的破衣服,还引导他拿钱去买通巴登家警卫队的一个人。”,
“好在买通的那个人是我的好友,省去不少麻烦呢!”她再次锤手顿足,哼唧:“那小子口口声声向我保证事成之后亏待不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哈哈。”比伯被她逗笑了。
“这个你完全放心,贵族为了形象,不敢食言。他既然敢与你做交易,那肯定是算无遗策。”
“哼哼!那就好,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把贵族的金子赚进自己腰包里更爽的了!哼哼!总有一天赚穷他们!”
多久……没有如此发自真心地笑过了?在仇恨的浇灌里,在步步为营的西区里,兢兢业业沉隐了二十年,他都记不清了。
比伯露出灿烂的笑:“谢谢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孩子是无辜的,何况,还是她的孩子。”
“可那孩子可不会谢谢你。”卡兹见他这么笑,戛地心疼,她忧心忡忡:“比伯,你把人家的家族弄得家破人亡,你觉得那孩子还会原谅你吗?”
远处的树木茂密如伞,遮住了太阳,一如彼时的天空,漫天阴霾。
“当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上帝就已经把我划为恶魔那一块了。”比伯重重地叹一口气:“哪还敢祈求什么原谅?想他很快就会找上我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也能解脱了……”比伯再次蹲下,深凹的眼窝中盛了满满的似水目光,笼罩在苍凉的天使墓碑上。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石碑,冰凉透骨,深邃的眸中却溢满了无限柔情。
就像是,那个人只是睡着了,而他不过是那远征许诺归来的丈夫。
“也能……去找你了。”
“比伯……”
原来,这个男人,在眼睁睁地看着她下葬的那一刻起,就规划好了自己余生的走向了么?
卡兹看看眼前这个被满满的悲伤淹没的男人,看看地上苍凉慈祥的墓碑。
此景如荒草凄凉,友人如鲠在喉。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飞卢小说网声明
为营造健康的网络环境,飞卢坚决抵制淫秽色情,涉黑(暴力、血腥)等违反国家规定的小说在网站上传播,如发现违规作品,请向本站投诉。
本网站为网友写作提供上传空间存储平台,请上传有合法版权的作品,如发现本站有侵犯权利人版权内容的,请向本站投诉。
投诉邮箱:feiying@faloo.com 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即删除相关作品并对上传人作封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