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 第十一章 护灵人

从到王自如家开始，拉鲁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肚子发出的哀嚎了，它虽然嘴上不让何小擎吃王自如家院子里的苹果，但其实心里可是心疼着的，刚才召唤见灵阵的时候又流了不少血，他的肚子现在叫的更凶了，听得拉鲁心慌脑胀。得赶紧找点东西给小鬼头补充一点能量，后面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呢。

拉鲁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小心留意四周的情况，突然它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快来快来小少爷！这里有很多香蕉，还有橘子，还有苹果呢！你刚才不是想吃吗，这些苹果是熟透的，快快，你来看，红彤彤的，绝对比刚才那棵树上半生不熟的要好吃！快过来！”

黑狗一边兴奋地招呼少年，一边早已跳上墓碑前的小祭台开始用短小的爪子扒拉每一个它还算看得上的果子。

何小擎跑过去看到满眼的水果才重新感觉到那股饥饿感，刚才因为太过紧张，饿肚子的感觉一时被抛诸脑后了，现在饥饿感卷土重来却比之前更难以忍受了。

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迅速地在宽大的衣角擦了擦，马上就送到嘴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他盯着墓碑上几个不认识的大字，露出孩子才有的天真表情，吃得满心欢喜，那表情，和刚才在见灵阵中的那个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小祭台上除了两盘水果还摆了一束花，是三种颜色合束的菊花，显然，先前有人刚祭拜过这名死者，但是看那花瓣枯萎的程度，时日应该也是不短了。

水果也都不甚新鲜了，苹果有点干，又是在墓地这种阴冷而常年刮风的地方，所以很难保持鲜脆，吃起来“沙拉沙拉”地响，拉鲁却看他吃的津津有味，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他手里的是什么珍馐美味，才让他吃得这么香。

它扒拉着也有些干巴巴的橘子皮，看着自己的小少爷，心中难免有些酸涩。嘴上却忍不住教训他，“傻少爷，衣服刚才都沾了尘土了，说不定比那个苹果还要脏呢，怎么还用衣服擦呢？”

“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拉肚子的。”

何小擎在饮食方面，可能一向贫乏惯了所以任何时候都显得大大咧咧，只要是看起来能吃的，吃完不会要命的，他基本都可以下肚，经过这么多年的挫磨，他的肠胃或许比他本人要更强大一点。他一边认真啃着手里的苹果一边回答拉鲁，眼睛却并不看它，而是在剩下的水果之间飘来荡去，拉鲁看出来了，何小擎此刻的小脑袋瓜里，恐怕全是对这些“人间美味”的精打细算呢，哪几个留着明天吃，哪几个又有幸被留到后天，全都已经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本是七大家族的后裔，如今却是这番境地，对于一出生就没有享受过多少父母之爱，自幼便失去最强有力的后盾的少年来说，这十年间只是在躲避恶灵的威胁和仇敌的追寻下东躲西藏地挣扎求生，甚至为了不泄露行踪而刻意压制灵力，想到这里，拉鲁心中不只心疼和怜爱，它看着少年的眼神竟一点一点温柔起来。

似乎感觉到一直被人盯着看，少年不好意思地对它笑笑，继续埋头努力填满他空空如也的肚子。而被人发现的拉鲁更是有点窘迫，赶紧移开目光回以酸楚的一笑，然后别扭地转移话题，“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没事了，好得差不多了，”像是要向黑狗证明一样，少年伸出左手食指给它看，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手指已经不再流血，而且刚才那个听着撕裂得很疼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了。

“只是……刚才在光阵里的时候还真有点吓人，我还以为要被吸干了，还好我反应快，而且……”他又咬了一口苹果，“而且我真的有听到很多声音，风声……雨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像你以前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那是当然了，我会骗你吗？”拉鲁挑了一个看着还算鲜亮的橘子，用爪子扒拉了半天也打不开，它把橘子递给何小擎然后难得真心实意地夸了夸他，“你能抵挡住这些堕落灵的诱惑也算是了不起啦，好样的！”

何小擎接过橘子傻乎乎地笑了笑，那个笑容看在拉鲁眼里实在称不上是笑，可能只是塞了一嘴的水果后嘴角产生的变形。

拉鲁看着少年安静剥橘子时平静的侧脸，它一直都怀疑眼前这个人似乎是无欲无求的，至少也是接近零需求，或者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欲念，一个没有欲望的人自然是很难被蛊惑的。

或许可以把生存称为欲望的一种，这是所有生物最最基本的欲望了，所以何小擎也像任何其他生物一样对食物和能量有一种执着，因为本能让他知道食物可以让他活下去。

但问题是他的这种生存欲望好像也仅止于此，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愿望要活下来，因为他也曾经好几次处于被迫绝食的状态，但却并没有特别想要觅食的愿望，就好像，他的生存也是被动进行可有可无的一样。

这是拉鲁在教养何小擎的头几年里发现的，那时的他真的非常小，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知道，他连这种最基本的生存欲望都不够强烈，除此之外的欲望更是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出一个。

若真要计算的话，何小擎此生恐怕只有唯一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杀害他母亲的凶手。这么多年下来，这个愿望已经远远超出了欲望的范畴，它已经变成了深埋少年心中的执念，为什么会有这种执念，可能少年自己未必十分清楚，但是拉鲁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这份执念还能维持多久，能够带他走到多远，这些问题却是连拉鲁也无法回答的。

黑狗正在神游之际，何小擎已经剥好了橘子重又递回它面前，它还没来得及咬下一口，就听见少年说：

“我吃饱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少年突然开口，拉鲁毫无准备，一时间被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他甩甩圆乎乎的脑袋强行把目前没必要的担忧甩到脑后，“当、当然是尽快把他召出来了，你要尽早学会使用灵器。”

“要怎么做？”

拉鲁一边享受着橘子的酸甜一边老神在在地指导着，“试着集中精神！”

“好。”

不再被饥饿分神，经过多年训练的何小擎很容易将精力集中到灵魂核心。

“能不能感觉到另外一个灵魂在你体内了？”

何小擎闭上眼冥想半天，拉鲁一旁静静观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却只听何小擎迷茫地偏着头弱弱问道，“好像没有……”

“没有？？”

“嗯。”

“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吗？”

“是……是什么样的感觉？”

拉鲁差点没坐到地上，暴怒道，“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但他很快就觉得自己过分迁怒于何小擎了，灵器唤不出来，不会全是御灵者的错。

拉鲁沉默着作思考状，本来就有点皱缩的面庞现在皱得像面团团在了一起，想了很久它还是没有头绪，但是声音已经缓和下来，“我也不知道啊，我再怎么厉害也是条狗，我也没有结过灵契……按理说你们早有灵魂感应，现在既然已经都结成了灵契，感应只会比原来更强烈才对，怎么会完全没反应呢？”

看拉鲁也现出一丝迷茫的样子，何小擎心中更有不好的预感。

他所知道的一切知识都是拉鲁教的，拉鲁既是他的抚养人，又是他的教导者，虽然这条见多识广的老狗自称是他的仆从，但是何小擎心里却是将它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亦师亦友，虽然拉鲁有些时候也会对自己很凶很严厉，但这种严苛的态度反倒让他产生安全感和依赖性，这一人一狗的组合，其实拉鲁才是做决定的那根主心骨，而何小擎，总归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不过随着少年渐渐长大，他逐渐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产生一些自己的想法，而且开始尝试着让自己也能够独当一面，不再一味的依赖别人。

“妈妈以前是怎么做到的？”既然拉鲁没有结契的经验，而同样是结成灵契，或许母亲的做法对自己有可借鉴之处。

“你母亲在召唤见灵法阵之前就已经通晓一切必备的知识了，当然不需要我来教她。那时你们月下一族还没有完全没落，虽然除了你母亲那一脉，以及往来比较密切的几脉还能勉强支撑，剩下的月下一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乎都悄无声息地在历史的烟尘中湮灭了。你母亲作为族宗一脉的长女，而且又是月下一族继始祖大祭司之后灵力最强的继任者，在族中备受重视，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并由宗主亲自教导，自然成长很快。所以你母亲召唤灵契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她那时大概比你现在还要小一两岁，而且她当时一下就与两个灵魂缔结了灵魂契约……”

“可以同时缔结两次契约吗？”

“并不是两个契约，而是同两个死灵一起缔结契约，这样的灵契是同时约束三个灵魂的。只要你足够强大，灵契，其实可以不只一种形式。”

听着拉鲁的话何小擎若有所思。

“你母亲是拥有非常强大灵力的御灵者，所以后来被组织找到后，你母亲便很快被委以重任，并且迅速成长为组织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御灵者之一。”

“是‘第二自然’找到母亲？”

“当然，不过这个事情说来话长。虽然同为第二自然的御守，但各大家族的命运却大不相同，月下族从你母亲之前好几代开始已经不再服务于组织。”

“为什么？”

“这个不好说，组织里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而且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你母亲也没有和我提过这其中的缘由，而且就算是你母亲，也未必就了解得十分透彻。不过我猜测，既然是分道扬镳了，那一定是中间产生了某些分歧，”

“和其他几个家族，还是和‘第二自然’？”

拉鲁觉得何小擎越来越聪明了，他可以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抓住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尝试着抽丝剥茧，没有人教过他，但他的聪慧是天生的。然而现在并不是讨论这种家族纠葛历史渊源的时候。

“这个以后我再和你细说。总之，当时你母亲全族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你母亲一个人，她受到‘第二自然’的庇护是件好事，因为可想而知，那些将月下灭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月下一族大祭司的继任者。那之后她就为组织效力成为组织里最强大的战士。你要是能和她年少时一样也受过族人的悉心教导，现在就不会连召唤一个灵器都这么困难重重了。当年你母亲可是能同时召唤两个强大的灵器，人称月影双刃啊！”

每次拉鲁只要提起母亲，脸上总是一脸的骄傲，但是何小擎知道，这种骄傲过后就会是久久的怅然。

“你也是那个时候认识母亲的？”

“我是那时成为你母亲的护灵犬，就是在你们家族遭遇血洗之后，本来我赶去是想阻止事情发生，然而我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突缝变故，你母亲的灵力才得到彻底觉醒，不知道是命运捉弄还是什么，总之就在那次灭族的惨剧中，你母亲召唤了见灵法阵，而我也是那时成为她的护灵人，不过……认识你母亲是在更早之前，”黑狗的目光深远而平静，好像追溯回了几千几万年前，“非常非常早……早在何靖月还没出生，还没有成为‘何靖月’之前……”

“那你现在也要成为我的护灵犬吧？”

何小擎这句话不是在发问，而更像是在请求。他知道拉鲁和母亲之间有异常深厚的感情，从这几年拉鲁对自己无怨无悔的照顾就可见一斑，否则，拉鲁一向傲慢自由，或许早就抛下自己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了，而之所以它还留在自己身边，认自己为小主人，就是因为它对母亲残存的情谊，它们之间的牵绊或许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小主人所无法理解和涉足的。

何小擎大体知道，拉鲁照顾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是他，而是因为他是何靖月的遗孤。也因为自己，是唯一能和它一起，揪出杀害母亲的凶徒为母亲复仇的联盟。

出于这种原因，拉鲁必然会成为他的护灵人，但他还是想亲口询问过它的意见才敢确认，他甚至有些怯懦，或许他并不会理所应当地得到肯定的答案，实际上，拉鲁也可以为他找到其他的护灵人。

护灵人是这样一种存在，因为御灵是一个产生巨大异界能量的过程，又其中一定伴随着与敌对灵体的强烈对抗，与自己灵器的平衡博弈，甚至是与御灵者自身灵力的纠斗，所以从各方面来说，御灵都可谓极为凶险，因此便需要一个护灵人在旁时刻保护御灵者，以免他被灵器反制或者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吞噬，诸如此类。

总之，护灵人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挑选一个好的护灵人才能保证御灵者的安全，他既要足够强大，又必须深得御灵者的信任。在何小擎心里，拉鲁是他的不二之选，但他不知道拉鲁的想法。

不过拉鲁倒是露出一张理所当然的表情，这让他瞬间就放松了，“当然啦我的傻少爷！没有我拉鲁，你可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啊哈哈哈~”笑声未停，它就立即变脸一般恢复那张老谋深算的狗脸，“御灵可是一件凶险异常的事情，即便有我在，你也要给我记住，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记住了，一秒钟也不能懈怠！”

何小擎双唇紧闭，屏住呼吸，乖巧地上下戳着脑袋。

“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把这个王自如叫出来啊！！！”拉鲁有些抓狂，“怎么会没反应呢？到底是哪里不对？”

它在墓碑前来回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何小擎很少看到拉鲁这样所以精神也随着它的动作而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