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云楚歌 第十三章 剑尊的决定

剑阁偏堂里油灯明亮，那是剑尊的寝楼，戌时，众弟子基本上都已经睡去。偏堂里却传出话语：“明日晨练，让你来教众弟子游剑诀，就当为师赠予众弟子的一技之长。”剑尊对着东文婉言说道。

东文还是疑惑不解又问道：“师父，真的要解散剑阁！那十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剑尊伸手一招案几上的盏茶，茶盏像是懂人心意，飞入剑尊手中，然后一口饮下说道：“种子撒出去才能长果子，能长出何种果子，就看众弟子的心性了。为师常年闭关，放任俩掌门在剑阁闹腾，如今剑阁已经山穷水尽了，不让他们在外面吃点苦头，他们一生就在这安逸终老，无所长进。修行修行，在于修心彻悟，也要行千里路，方有循序渐进，悟心悟体。”

东文并非很明白师父的用意，但他体会到师父的无奈，最起码他知道，剑阁的开支一直是师父一力承担，两位师叔就像蛀虫一样蚕食着，只有老济子师伯有些草药生意，贴补开支，剑阁几乎山穷水尽。

门外景云和熊公子扣门而进，熊公子对着剑尊行了拱手礼节，有礼道：“剑尊师父，晚辈深夜叨扰，实在冒昧。”

剑尊客套道：“世子，进来坐，进来坐。”剑尊引荐熊公子对着东文说道：“这位是楚王世子安阳君。”

东文惊愕道：“世子…草民有眼不识君，失礼失礼。”说着便抱拳躬身作揖。

景云这时才深信熊公子的身份所言非虚，景云对东文拱手说道：“大师兄！辛苦了，前日二师兄和师姐斗剑，多亏大师兄及时出手搭救才化险为夷。”

东文眼角难以察觉的跳动了一下心想：“难不成是来追查此事！”好在东文没有隐瞒实情，一如一实的告知了师父，也被师父责言了几句。

东文回道：“你师姐也是我师妹，我们情同手足，若你有能力，也会出手相救。但这事都怪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平时管教不严，时常对他俩人斗剑不加束缚，才有了那日师妹险遭危险。”

此时三位掌门同南阙一道而来，进到剑尊的偏堂，南阙一见师父，扑通的跪了下来。

天策和天宝两位掌门，趾高气扬，缓缓坐下，天宝对着剑尊说道：“师兄，平日里南阙师侄好斗，前几日借着切磋为名，还打伤一名剑济门的弟子，那弟子还在老济子掌门那里修养，这事我都未有禀明。师兄为了备战荆山之战，日夜加紧闭关，我等本该分忧。可三日前这厮与北秀姑娘斗剑，居然差点要了北秀姑娘的命，这子实在是可气，还望师兄严办不可助长恶习。”

老济子捋一捋苍须，缓缓的坐在了一旁木椅上，轻咳几声说道：“受伤的弟子只是皮肉伤，倒是无碍，敷了些草药几日后可以恢复。”

老济子心向剑尊，凡事包容一些，南阙之事，其实老济子都一五一十的与剑尊暗中通过气了。

剑尊撇了一眼南阙不在意的言道：“东文已经与我说过，此事本尊稍后自当处理！”

剑尊示意东文给两位掌门取茶，东文去提起茶壶分别斟了茶水。

剑尊又示意大家用茶，然后自己端起茶盏闻了闻，思绪也如盏中水微起波澜。眼角扫视各位不无深意的侃侃说道：“大商五百年，而我曾国两百年，无影门传位两代不过才四十余年，就隐没江湖。总归天下兴亡更替有道，如扬糠留粟适者生存。”

天宝喝上一大口茶，然后在嘴里游走一番，猛的下咽，咕咕声响。放下茶盏后似乎对剑尊颇有不屑，抬首堪堪言道：“大商的命数无道而亡，曾墟命数不荣而衰，然我无影门的解散是人心不齐。非我辈所情愿看到，剑阁如今在这群山万壑之中，与世无争或能百年千年吧！”说的虽也在理，语气中却是好不以为然和轻蔑讥讽。

剑尊脸上笑意内敛，对天宝盛气凌人的暗讽丝毫不做理会，缓缓放下杯盏说道：“剑阁建立有十五年了，大多是曾国族人，我本以为身为世子有责任为大家建立一方安宁。如今剑阁有剑阁的命数，一曲唱罢，曲终还得人散呐！江湖风云际会，人才辈出，倒是适合众人一展身手，所以本尊决定暂时解散剑阁，之后游历名山大川，不问江湖。若它日有缘，重回剑阁，要看日后机缘。”

在场之人除了老济子外，无不愕然，天宝脸色一沉，心想，解散剑阁就等于自己没了栖身之地，这消息太过突然。天策脸色也是如只变色龙般，难以置信的来回变色。又如无根之水，心里没了底，不明白是真是假问道：“师兄！这是何故，若有难处不妨明说，大家总会想办法，怎就将这般大事，如此随意决绝。”

剑尊放下杯盏言道：“此事我掂量再三，等大宴之后，我去荆山，剑阁解散。对弟子们而言也是种历练，比起在山门养尊处优，江湖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

天宝气得拍案而起，大言不惭的道：“我等为了剑阁声誉十年如一日，教导弟子不图名利，如今你这是要赶我们下山呐…好你个曾剑子，你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天宝话毕一甩道袖，火急火燎的出了去，天策欲要出言拦下，而是欲言又止，气的不知如何说来。自己也是一寸心丝乱如麻，只得对剑尊寥寥的拱了拱手，跟着天宝退了出去。

老济子望了望天策天宝俩人走后，捋捋白须间顿挫而言，显示他内心淡无波澜，对剑尊的决定了然于胸。轻声叹气道：“山门已山穷水尽，再也不是善堂喽！”这一句似乎是说给东文和南阙听的。

南阙一直跪着，心知剑阁既要分道扬镳，眉稍难以察觉的喜色。剑尊扶起南阙语重心长的说着：“阙儿，你跟为师也近十年，师徒情谊在你心里会多留一天也好，少留一天也罢，身在山门不可废了规矩。这次也是你最后一次受罚，望你将来想起师父，好自为之，好自珍重！”

一两句掏心窝的话，让南阙突然心乱如麻，眼前这位师父与自己有十年之恩，是啊十年之恩那！但是自己等了十年，终于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这里他待腻了。此刻南阙内心也有些复杂感，虽说上山拜师隐瞒身份，别有目的，但是师父带他确实不薄。此刻五味杂陈，热泪也不由自主的涌现，不管真心假意，总有那么一丝动容。就地伏拜答道：“弟子无半点怨言，谨听师父教诲。”

大伙散去，剑尊只留熊公子叙话，自熊公子醒来，剑尊又闭关了几日还未叙旧，趁着今夜气氛萧条，心中块垒如卸，真想大醉一场。于是小备薄酒，不可失了待客礼数。

剑尊客气的言道：“山门简陋，不知世子这几日住的习惯与否。”

熊公子也自然对剑尊敬而敬之，抱拳拱手彬彬有礼笑道：“剑阁如立仙境，佳美之所，呼吸着天地灵气很是受益。”

剑尊笑道：“比之新城楚宫，一处堂皇，一处野逸，不可比拟，住得习惯就好。这几日老某闭关，还没好好与世子畅叙，世子莫要见怪。”

熊公子不好问及剑阁为何要解散，几句来回客套后，熊公子也就与剑尊论论剑道、酒道与世道。

剑尊自然不会放过与世子的聊天机会，虽说眼前的世子不得势，但是所谓奇货可居，这个道理剑尊自然明白。虽说放弃剑阁可不等于放弃理想放弃人生，总要长期打算。一时失志，几波浮沉，也不代表他就没有翻身之日。

早年剑尊也是楚王的座上宾，而后楚王迷恋成仙永寿之法，也就逐渐没了走动。

其实在几日前楚王熊丽，熊公子的父王已经殡天，然而楚宫密不发丧。就是楚王的二子文君，三子武君也只是在猜测，所以剑尊也并未知晓。

景云出了偏堂，独自一人行在场地上，心中想着剑阁将要解散之事，太过突然。抬头望天月满群星闪耀，群星亦无法与月争辉。心想：“若师父就是浩瀚明月，而自己呢？莫不是连颗星光都算不上，如何能在这天下争露锋芒。师父也对自己说过，要带我游历名山，寻求破解经脉之法。我又何德何能，让师父解散了剑阁，做出这这般大的决绝和照顾。”景云心里满是愧疚，满怀不安，满怀歉意，却在师父那里不敢多开口。

行在月宫下，走过空旷的习武场，心想几日后这剑阁真要解散吗？习武场往日的熙熙攘攘，也要成追忆吗？

满怀疑窦无心睡眠了，走着走着到了草堂，见还有灯烛，便推开草堂的门，油灯一阵晃乱，影子晃动，景云见严喜在打地铺。景云进了草堂没开口说话，心想关键时，确实没有知心朋友可以与他分享疑惑。玉子走了，熊公子是世子，楚族与曾族有不世之仇。以后叫景云如何面对熊公子，景云想着想着自己冷笑。看来就这个老实憨厚的奴隶严喜，此刻可以与他说说话了。

景云看着严喜打地铺，这种规格的铺床方式可不一般，明显是出自官家，景云疑惑严喜的身份，打听的问道：“诶…我说老严，草堂里有石塌，为何还打地铺。”

严喜憨笑着，言道：“小师父还没休息？”

景云道：“刚好路过，来看看你。”

严喜回答道：“小师父好意，我本就是个下人，食不入席，寝不卧塌，这是家主的规矩。”

景云一听，来了兴致接着下问：”这又不是你主家，山门在外，不分尊卑，只分长幼辈分，况且房间里有石塌，自然于你用！”

严喜接着道：“公子莫言，你们我有生死之交，但毕竟尊卑有别，我打地铺又不得要紧，以前睡马棚都习以为常。”

景云浅笑道：“你家主性严，是何方高士能教你识文弄武。”

严喜整理好了地铺，一屁股坐了下来骄傲地对景云说道：“家主甚好，如同在生父…”严喜话到嘴边，却觉失言，若将家主比做父母，可就辱没了家主，于是接着改口说道：“是对我如同在造…。家主是何等人，我不会告诉你的，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景云撩开前襟也坐了下来，与严喜聊聊他的身世。

严喜除了不说家主的身份以外，其余的都说无不尽。原来他是戎荻人，打小被抓来中土当奴隶，后几经转手到了严家。家主见他善骑射，养他当猎户，出游打猎都带上他，他博得家主夸赞，家主带他不薄，给他取了名。去年家主遇歹徒，严喜不仅救了家主还射杀了几名歹徒。家主心喜赐了姓，对他也是很好，还打算帮他晋升平民，前不久家主有急事出远门，严喜就进山欲要打些狐狸，做狐裘献给家主御寒，不料遇难至此。

这夜对景云和熊公子来说，实在太短，剑阁要解散，这种大事使得俩人彻夜不眠。熊公子回来后，和景云几乎畅聊至天亮。但是对南阙来言就显得极为漫长，他被剑尊师父罚在禁阁后竹林中，面壁禁阁望北打坐三夜。剑阁处于深山，十月深秋夜，也是寒风凛冽。想必他会多生怨恨占据他傲气的心扉吧！说到底南阙来剑阁的目的，对北秀那一剑的用意，自然有蹊跷，或许和剑阁解散也有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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