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独自凉 开端

第二天，沈初初带着豆豆，在顾况然的陪伴下登门拜访干妈。

当顾况然听说苏凉母亲是沈初初母亲的好姐妹，是沈初初的干妈时长哦了一声，“青梅竹马？怎么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还要审视半天？有故事吗？”

有吗？

没有吗？

那些深藏于心的青涩眷恋懵懂向往。

她只调笑着答，“我当初是不是有故事，你难道不清楚？”暧昧地避了开去。

是，她起初是没有故事的，可往后…

她心里滚油一样，惴惴难安。

老太太颤微微地扶着石狮子张望。

沈初初鼻子一酸，上次一别，自己再没来过，实实对不起老太太打小对自己的疼爱。

可是自己哪敢如从前一样，想来就来？

老太太搂着她捶着她，“没良心的小东西，总也不来看干妈。”

沈初初窝进老太太怀里，“干妈，你都不想我…前些时我快死了呢，也不见你问问。”

沈初初嘟起嘴。

撒娇撒痴，只望混过老太太这一关。

老太太果然上当，拉着沈初初从头发丝打量到脚趾，

“呸呸呸，不吉利，大清早起，什么死呀活的。老太太都没说死，年纪轻轻地，瞎说什么。你怎么了？我看看，没见怎么着啊，气色好，精神足，看着就象十八岁的小姑娘.又来哄干妈是吧？你这孩子，从小就只会哄干妈…是不是真的有事？有了事可不许瞒着老太太…唷，这小可爱，快让姥姥抱抱…这一定是顾况然了？”

沈初初抿嘴一笑，小心扶着老太太上台阶。

“干妈，您先进屋，待会有您见的。我就想问问，见面红封您准备好了吗？您放心，干妈，您都踏踏实实富富贵贵的，我这个专门祸害您的精怪怎么舍得有事？什么都瞒不过您，我逗您玩的…我好着呐，您也好着呐？您说您都做奶奶的辈份了，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糊涂呢？”

苏凉一脚从屋里迈出。

他怎么有空在家？不是一早就在云氏么？

沈初初一下噎住，扶老太太的手紧了紧，忽尔又带笑扬高声音，“老太太如今可不好哄了-得亏你。”

这话冲着迎出门的苏凉说的。

苏凉接过顾况然的大包小包，两个男人在风地里握手寒喧。

沈初初摇头，扶着笑得走不动道的老太太进屋。

“您走好，看着点，这万一要摔了我可担不起。您都回了几百次头了，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外加一双手来一对眉，跟别人一样一样的，相信我，老太太，您安心走您的，一会儿再仔细相看…况然，快进来，给干妈好好瞧睢。”

沈初初笑嘻嘻地将老太太按坐在沙发，递上老花镜。

她收起谑笑，牵起顾况然的手，郑重地交到老太太手里，“干妈，这就是心甘情愿娶我的人-顾况然，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豆豆，先跟叔叔玩会，呀，快下来快下来，干妈，你别让他在身上猴，他皮起来可不得了…”

老太太右手搂着在身上满扭的豆豆，左手拉着顾况然，忙里偷闲地从眼镜上方瞄一眼沈初初，“你现在懂事了？小时候还不照样猴在我身上，这才几年呐？豆豆别怕，拿着，这是姥姥给你的，拿去好吃好玩…看你妈妈做什么，她还敢吃了你？她今天要敢收拾你，我先收拾她。”

沈初初能怎么样，沈初初只有捂脸，真真没法见人。

豆豆欢呼一声，接过红包颠跑到沈初初身边，举手递给她，“妈妈，你替我拿着。”

沈初初揉着额角，无语问苍天。

这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翻心一想，可不就是姥姥家吗？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呢。

苏凉抱过豆豆，“走，叔叔带你骑车去。”

老太太上下仔细端详着顾况然，一手拉着顾况然，一手拉着沈初初，颤颤巍巍感慨万分地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矍铄的面容笑皱成一团。

“我听凉子说了，说你少年有成，事业得意，家世清白，人品贵重，老太婆听着，是又高兴又担心-别的都好说，一心一意是最难得的。今天见了，可算放心了，老太婆老归老，这心里啊，还亮着呐。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出息的，一看就是对你上心了，瞧瞧疼你的样，要不是把你放心里…初初啊，干妈是真替你高兴…可怜我那妹子没福…”

老太太擦起眼角。

沈初初只把额头抵在老太太手心，小心蹭弄。

老太太把两个人的手合拢在一起，从自己手腕上褪镯子，“要好好的啊，初初，你可不许使小性，欺负况然老实。”

顾况然拿眼觑沈初初，“听到没？不许欺负我。”

沈初初冲他呲，露一口獠牙。

“初初这孩子心眼实，面上随和，底子里拗得很，认死理，你多体谅她。这镯子不值什么，我晓得你们的妈妈肯定给你们传了不少好东西，这是老太太的心意，初初，你别推，不是给你的，给我那女婿的…”

镯子翠中带青，青碧绿湖中汪着一汪清浅湖水般，看起来价值不菲。

沈初初十分推让。

老太太沉下脸，半晌不说话，瞪着沈初初。

沈初初笑嘻嘻地扮着鬼脸，“干妈，您还不如直接包红包呢，这镯子又贵又不轻省，不能吃不能喝，我还得天天想法子守着它护理它，您要真疼我，直接给红包得了…”

老太太绷不住面皮，呵呵大笑起来。

“况然，你看看你媳妇儿，从小就会算计，不知道算计我多少吃喝去了，今天又算计到老太婆头上…拿着，财迷，红包也少不了你的…”

沈初初还欲推让，顾况然接过镯子，套在沈初初腕上，眨眨眼，“阿姨的一片心，你不拿阿姨该不高兴了。”

他附耳过来，“回头你再好好孝敬就是了。”

两个人悄悄地咬耳朵，老太太越发高兴，“这就好，这就好，小夫妻就该这样…况然，来来来，跟阿姨讲讲你当初怎么追到初初的，她可不大好哄。初初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谁要听这些谎话？我不听，干妈，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你做，保姆今天回来了…你去玩你的。”

老太太是越活越精神.

谁要听那些掰不清真假虚头巴脑的话？

外头豆豆笑得咯咯乎，沈初初好奇找了过去。

院子里苏凉长手长脚骑在一辆女式自行车上，那车身略矮，他两条腿恨不能掰得跟自行车垂直，时不时地，一只脚撑着地面以放松，豆豆歪歪斜斜地坐在后座儿童座椅上，双手紧抱着苏凉后腰，一张脸完全贴在苏凉后背，挤得五官扁扁一团，饶是这样，还在不停地又喊又笑。

“快点快点，再快点”。

那车也就一阵风似的。

沈初初扑哧一笑。

在这样开放的空间，以这样风般的速度，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的豆豆怎么能不兴奋难平呢？

从前，从前可不是这般平稳快捷。

一条细细长长铺着洁白沙子的江堤，两岸高高的垂杨，时常在薄暮初起的放学时分，一辆自行车从学校门口直直窜上。

散学时分，他载着她一同归家。

苏凉不紧不慢蹬着车，沈初初扶着后座一角，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时不时地，那车就往两边歪，作蛇形，一时左，一时右，幅度大得很。

树上柳枝差点拂到额上，沈初初吓得变色，慌乱中只得紧紧揪住苏凉衬衣，哀哀求告，“好好骑嘛。”

明明手艺很好，他分明就是故意。

苏凉在前头闷笑，“石子多-抓紧。”

他长腿一蹬，要歪倒的车子瞬间恢复平衡。

沈初初吁一口气，放开泛白的手。

惊魂未定之际，车子又将倒未倒，沈初初揪着苏凉衣服再不敢放开，只咬牙切齿地低喝，“再这样我告诉干妈去，捶不死你。”

苏凉不能转身，他只尽力往后扭着脖子，一扭一扭地又要顾着前头又要顾着后头，亮亮的眼里全是笑意，“谁不去谁是小狗。”

沈初初咬牙，在他背上狠劲一掐，苏凉立刻杀头似地嚎叫。

沈初初得意无比，在后座笑得双眉不见，很应景很上道地捧场问，“怎么了？”

“被狗咬啦。”

沈初初气结，在后头偷偷磨牙。

那样的时光再也没有了。

走得最快的总是最好的时光。

当年种种无法无天都变成了今天的无法言说。

沈初初慢慢回神，含笑瞧着车子上的两人。

两个人停了车，豆豆艰难地挤跳下来，颠颠扑到沈初初跟前，扯着沈初初，浑身扭，“妈妈，你也坐。”

沈初初一窘，弯下腰，“傻孩子，那是小朋友的座儿，妈妈这么高，怎么坐得下？再说车子也矮啊。”

这弯梁女式自行车可不是当年的二八大杠。

“试试，妈妈试试…”

沈初初无奈地直起身，这孩子。

不远处，苏凉拆下儿童座椅，轻摆下颌，“试试？”

日头轻暖，风声清爽。

那目光带着往日暖意。

沈初初在这目光里昏了头。

一手撑着后座一角，沈初初轻轻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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