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指花癫 第二百二十三章 消失两年的脉搏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安瀚。

他躺在床上，脖子下垫了两只厚厚的枕头，看起来像斜靠在床上，又像是要挣扎着坐起来。

可能是长期晒不到太阳的缘故，他脸色白得发青，隐约能看到皮下淡青的血管。颧骨高耸，双颊下陷，皮包骨头，两眼无神，和床头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里的他判若两人。那里面的安瀚有着自信的笑容，目光澄清柔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羞涩。

卧室内几无余物，除了墙角一张折叠着的轮椅。那轮椅想必很少使用，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房间里像是喷了清新剂，却也掩盖不住那湿腐的气味和淡淡的臊味。

安瀚朝我点点头，嘴角挤出一丝艰难的笑意。

这就是可儿的爸爸，那个生了她，却无力抚养她长大的父亲。

黎世钧掀开被子，露出安瀚瘦骨伶仃的腿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腿啊！肌肉严重萎缩，皮肤呈死灰色，像是放大版的风干腊肠。腿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针孔内肌肉的颜色和皮肤一样，灰暗而没有光泽。

“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他的情况，他这两条腿瘫痪两年多，神经受损严重，经脉受阻，气血不通，用西医的观点来说，早就报废了。但中医讲究固本培元，阴阳合一，人体是一个小宇宙，少了任何一部分都将导致阴阳失调------”

我打断他：“老先生，您看您说的这些专业名词我也听不懂，能不能直接教我怎么做？治愈才是目的不是吗？”

“你心太急------好吧，我说得再简单些，他的腿还有一丝残存的活力，不然的话也早就腐烂了。如果到了那地步，神仙也回天乏术。现在我们第一步要做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疏通他的经脉。他气血瘀阻严重，好比是一条路上堆满了石头，非得把它搬开，才能恢复道路的畅通。我力有不及，所以得你来，现在你明白了吗？”

“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用我的内力透过针尖，去冲开他经脉和血管里的石头------啊不，是阻碍，让气血能够正常运行，是这样吗？”

“正是，差不多就开始吧。”

黎世钧打开小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铺开在桌子上，布包里装着一排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他把安瀚的右腿搬到近前，在不同的穴位上插上不同规格的银针。

我看他施针时的手法并不完全一样，有时下手重，有时下手轻，有的插得浅，有的插得深，有时揉，有时捻，有时进针如闪电般迅捷，有时进针像涨潮般缓慢。

这工夫没有个三五十年真练不出来。

他完成进针之后，往后退了一步，说：“该你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问他该用多大的力。

“用刚才我们试验时那么大力就可以，你自己把握好一个度，力太小起不到作用，太大有可能导致经脉爆裂，你也别太担心，我会及时提醒你的。按照由上往下的顺序，我说停你就停。”

方雪晴牵着可儿绕到床的另一侧，脸色因紧张显得更为苍白，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我的手。

我知道我的手维系着她全部的希望，从来没有操纵过别人命运的我，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她。我在裤子上擦干手心的热汗，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蹲下来，慢慢向第一根银针伸出了手------

银针发出毫光，一道真气以针尖为起点往足底奔腾而去，气流过处，皮肤像波浪一样起伏，又像是沙地里有一条蛇在游动。

“妈妈快看，爸爸的脚里面有虫子------等下，我去拿棍子打死它。”可儿瞪大眼睛叫着，转身就要去找棍子，被方雪晴一把拉住了。

黎世钧在旁边喊‘下一根’，我的手指迅速放开，捏住了相邻的银针，如法炮制，一根接着一根，真气一道接一道地输入------

二十几分钟后，我站起身，接过方雪晴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黎世钧问我还能坚持不，语气颇有关切之意。

我挥挥手说还行，开始另一条腿吧。

左腿和右腿本就对称，施针步骤和手法完全一样。有了前面的经验，我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黎世钧把手指搭在安瀚的足踝处，搭完了右脚搭左脚。然后站直身子，长叹一声：

“上天垂怜，有脉搏了。”

方雪晴捂着脸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