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轮 第二章

每次穿着胶质训鞋踏在磨光大理石上的那种独特的踢踏感都会让普雷斯科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通常这种石材被加固之后用在城堡的边角房间作为主承重墙和主要支柱，这位王子在小的时候十分喜欢踢踩那种墙面——直到那次被阿尼夫和艾格尼丝训斥。

当然，普雷斯科特的这种感觉并不是来源于这些对他来说不太常见的石材，他只是享受穿着军队里的训练装备在练兵场和红盔卫队的队员们一起跑来跑去完成训练的畅快感觉，就像肆无忌惮踢在墙上一样。

那是阿尼夫从来不在他小时候允许他享受的，那在他眼里简直有伤风化——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不过普雷斯科特并不喜欢他父王看待这种行为的角度。

阿尼夫曾经不止一次向普雷斯科特谈起他自己十六岁时就精通剑术、枪术以及近身格斗术的辉煌成就，所以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普雷斯科特也应该做到这些——并且要比他更加出众，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些只有农民家儿子才会用来打发时间的幼稚行为上。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普雷斯科特确实十分感激卡罗鲁奇四年前的安排，他怀疑是否是自己私底下向他的教父对往日如常的囚禁生活和思想灌输的抗议和抱怨使得他特地安排了这些，而且最重要的是阿尼夫对此喜出望外。

尽管红盔卫队的训练强度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才能够勉强忍受，但普雷斯科特还是出色地完成了队伍里分配下来的所有训练。

他十分清楚活在父王光辉之下的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的父王觉得自己没有给他们的家族抹黑，还没有成年的他在六岁那年就偷听到了阿尼夫和艾格尼丝的谈话。

阿尼夫在娶艾格尼丝的时候迫切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他们家族未来的事业，而当艾莉出生的时候，阿尼夫几乎是阴沉着脸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她的——甚至连她的洗礼日阿尼夫都借故缺席——艾格尼丝当即向阿尼夫承诺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儿子的，没准这也是艾莉出生后阿尼夫没有另择配偶最重要的原因。

当普雷斯科特出生的时候，阿尼夫几乎欣喜若狂，他鲜有地陪着艾格尼丝一起前往了翼城古堡的星月教堂，并由卡罗鲁奇亲自为普雷斯科特主持洗礼，同时认作教父。

普雷斯科特弯曲着疼痛犹新的膝盖挪了挪脚——他刚刚和红盔卫队的队员们一起完成了格斗和深蹲耐力训练——稍微绕开一点脚边一小块凸起来的石疙瘩，一边换了一个姿势擎着训练用的长柄斧，同时从侧面悄悄逼近执矛的训练假人。

他清楚他父王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事实上在法兰斯纳的家族史中几乎都有此通病，继承王位的永远是男性，不论他是长子还是十七个女儿之后的小儿子；而且在政事相关的重要职位上几乎没有见到过女性的身影，以大主教和高级祭司为首的宗教人员总会竭力劝阻王室任用女性的做法，尽管他们本身也并没有掌握什么实权，但他们总会把事情说得骇人听闻一些，好让他们眼里地位低下的女性无法和他们平起平坐。

但愿他以后不会像他父王一样染上这种畸形的歧视思想。

他和艾莉向来很要好，他可不愿意把这种歧视放在他姐姐身上，而且普雷斯科特也从来没有介意过让艾莉继承王位，没准一个仁慈的女王会比一个好战的君王更加让人爱戴。

普雷斯科特抿了抿嘴唇又咬了咬牙，他慢慢提起长柄斧做好了蹲架的姿势，然后开始向训练假人悄无声息地迈出了进攻性的一步。

胶质训鞋的橡胶鞋底沙沙地贴着大理石向前滑动了一小段距离，在他前脚刚刚到位同一时刻，他的后脚立马蹬地而起踢上一个弓步，普雷斯科特半腾空地跃了起来，长柄斧在他手里呼啸着划过半个圆周。

锋利的斧面梭行着笔直划下，空气割裂的咻声就像粗鲁地撕裂纸张一样尖鸣着炸了开来，斧刃银白的轨迹如同流星坠下，它就像切开一块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从训练假人盔甲和头盔颈部的交接处狠狠咬入，然后势如破竹地连同一部分面甲一起割断了假人内部的支撑主架，把那个笨重的假人脑袋带着头盔一起割了下来，就像劈开那个严重畸形的禁锢思想。

“干净利落。王子殿下。”普雷斯科特的身后传来了皮革便靴轻微的踢踏声，一个中年男子特有的厚实嗓音称赞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体会亲手狩猎鸟兽人的痛快感觉了，恐怕就连它们的巫术师也会躲在它们引以为豪的石像后方瑟瑟发抖呐！”

“霍尔。”普雷斯科特立起长柄斧保持着军姿说道。

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享誉六国的红盔卫队的卫队将军——霍尔·理查德，他曾经两次陪同阿尼夫前往鹰爪山对那些不知死活的鸟兽人和其它生物进行十年一次的例行围剿，也多次亲自戍守杰那德里边防的哨站，同时也曾受邀出任辛格特和盖斯奎里尔联合边境防线的部署官。

当然，红盔卫队的成名并不是因为他，早在杰那德里军队成立的初期，这支由无畏的勇士组成的部队就已经为人类平息来自鹰爪山的威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霍尔上将独有的训练方式也让红盔卫队成员的技艺日臻完美。

“不过这好像并不是我们今天训练的内容——我刚刚说的是阔剑和锡塔长矛的对峙技巧，而不是用长柄斧。”霍尔走到假人被剁下来的头盔面前拾起它并把里面被砍断的木桩和填充物都掏了出来，“而且我们的要求是不能损坏训练假人……看得出来您有心事，按照您以往的训练热情和专注程度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普雷斯科特尴尬地看了霍尔一眼，然后泛红着脸低下头：“抱歉，霍尔。我……确实在想一些事。”

“您这个年纪可还没到阿尼夫国王那样操心国家政事的地步呐，您需要担心的只是您的学业、训练……以及挑个时间和看上的某个姑娘谈恋爱。哈哈，忘了这句话吧！愿意为您分忧，我的王子殿下。”霍尔擦了擦手里的头盔，然后笑着抛给训练场边上的一个军官。

“这可能并不想我想象的那么容易表达清楚，霍尔……它可能涉及一些……国家之间政治上的问题——你知道的，父王现在还没有系统性地让我接触这方面，但是……你认为我们之中的一个国家想要吞并其它五国的想法现实吗？”普雷斯科特把长柄斧搁在了兵器架上，然后坐在了附近的一把长椅上。

卫队上将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就势坐在了普雷斯科特旁边：“决定这个的并不是现实，也不是国王，而是利益。杰那德里的红盔卫队让圣加然茨尔的首席刺客和王牌雇佣兵都忌惮三分，在每十年的剿杀行动中，杰那德里永远是出兵最多的，所以其它五国都对我们尊敬如宾——只是因为攀结我们能够为他们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

“我曾经被阿尼夫国王派遣前往辛格特和盖斯奎里尔部署他们的公共防御，因为他们的联合防线能够为杰那德里分担来自东北部的鼠人和猿兽的压力，所以我们只接受了他们极小一部分报酬；而来自鹰爪山东部的威胁则相对来说要小得多，莱尔提尼亚和联合防线都会替我们牵制，所以我们对待莱尔提尼亚只是按照普遍的王国待遇。如果一个国家的国王想要消灭五国统治整个穆格里特的话，他并不是疯子，他只是一个利益的驱动者和执行者。”

“那你认为我父王是这样的人吗？”

霍尔有意无意地看了普雷斯科特几眼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直到普雷斯科特向他承诺他们两个这次的谈话不会以任何形式被包括他父王在内的第三者知道：“毫无疑问，阿尼夫国王对于权力的热衷是极其强烈的——事实上没有一个国王甘愿屈居人下，我敢打赌，六个国王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念头，只是他们的国力无法满足他们的妄想而已。对于杰那德里，即便凭借我们出色的军事实力，我们也无法和五国的军队对抗，阿尼夫国王也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没有冲动地把这个妄想付诸行动……不过我猜国王的耐心马上就要到一个临界点了。”

“什么意思？”普雷斯科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我对阿尼夫国王的了解，他很可能会在退下王位之前就做一些事。他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无意冒犯，当沾满鲜血的猎物肉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最不可能做的就是视而不见。很遗憾，王子殿下，我不能向您再透露些什么。我们都希望这种长久的和平能够持续下去，不过……更多的东西你得咨询你的教父先生了。”霍尔微笑着望向普雷斯科特后方，一边向他努了努嘴示意。

普雷斯科特扭头向卫队上将注视的方向望去，卡罗鲁奇和高级祭司邓肯正向他们走来。

普雷斯科特知道卡罗鲁奇并不会在正常情况下造访练兵场，大主教和祭司们更多的是掌管教堂里的事，而且有些士官们对于这些只靠嘴皮子就身居高位的神职人员并没有多少好感。

“上午好，普里、霍尔上将。愿瑞斯塔保佑你们一切如常安好。”卡罗鲁奇用他一贯的笑容对两人点着头献上问候。

“你也是，教父。”普雷斯科特也笑着回应。

“很庆幸，普里，阿尼夫国王将会重新慎重考虑他以前的想法，国王可能在以前的什么时候被野心冲昏了头脑——这是国王陛下的原话——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卡罗鲁奇宽慰地望着普雷斯科特说道。

“真的？父王愿意打消那个念头？太好了，教父！这完全是您的功劳！您的说辞和建言免去了无数人的灾难！”普雷斯科特喜出望外地向大主教喊道，同时咧开嘴看了霍尔一眼，后者也用相同的眼光回应他。

不得不说，当普雷斯科特换掉那个忧郁的表情之后俨然是一个英俊高贵的王子。

“这是您赐予他们的福祉，所有人都应该感谢您。不过……您知道的，阿尼夫国王比较爱面子，他希望以后谁都不要提及这件事了。另外，国王最近正忙于和圣加然茨尔以及莱尔提尼亚的政事往来，艾格尼丝王后和艾莉受邀正在拜访莱尔提尼亚，所以他希望您能够暂停几天的军训并和我一起前往圣加然茨尔参与冬华节交谊性的事情。您可以允许吗，霍尔上将？”卡罗鲁奇向霍尔投去询问的目光。

“当然没问题！王子殿下学习的速度很快，这几天的训练安排我可以以后再挑时间补上。”霍尔看了一眼普雷斯科特，他发现后者正在用恳求的眼光望着他。

“那么，我们在午饭之后出发。在此之前您可以准备这次行程需要的衣物，我们可能会在圣加然茨尔逗留一个礼拜左右，所以请带上三四个仆人。那么我和邓肯要去打理这几天教堂的事项了，下午见，普里。”卡罗鲁奇向普雷斯科特和霍尔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一边和邓肯交代着什么一边退下了。

普雷斯科特笑着望向他的上将：“你的直觉出错了，霍尔。父王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无可救药。”

霍尔不置可否尴尬地笑了笑。

“那么我要去准备东西了——名正言顺地旷课……”

“旅行顺利，祝一切安好，我的殿下。”

双向欺瞒。

这对于卡罗鲁奇来说或许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投其所好永远是最简单实用的方法。

这在他还在费迪南德做见习祭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练习了，而且幸运的是那个时候施与信任似乎是一种极其廉价的事。最后他的大祭司向他施舍了竞选大祭司的名额，而他的同事以及下属也都无一例外地把自己的一票投给了他。

这种事就像烟瘾一样，一旦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一头猛兽初次品尝猎物甘甜的鲜血一样，卡罗鲁奇开始了他身为祭司愈发愈烈的欺上瞒下之路。

对于那个利欲熏心的国王，他只需要适当地给他尝一点甜头，然后他就能义无反顾地成为卡罗鲁奇的傀儡国王，每天向他宣扬一些他期待中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了。

那个连野心都不懂得隐藏的国王，他是个十足的唯利是图者和不折不扣的铁腕主义者，他的野心比他的愚蠢更让卡罗鲁奇喟叹——这并不是嘲讽，而是嘲笑。

是的，赤裸裸的嘲笑。

光有野心却没有头脑的人只配成为别人的牵线玩偶，对卡罗鲁奇来说，控他简直易如反掌，阿尼夫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大主教在暗地里全权操控着即将带给他至高无上权力的组织，更不会想到卡罗鲁奇正在逐渐把他身边的仆人替换成自己的心腹……要比手段和伎俩的话，卡罗鲁奇坚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至于普雷斯科特……卡罗鲁奇每次想到他总会不自觉地露出轻蔑的笑，恐怕没有什么事会比瞒过他更加简单了。

他只是个孩子——听话的孩子，他们姐弟两个只会像两条乖巧的小狗一样听从卡罗鲁奇的指挥，虽然艾莉有些时候对此表现出来的有些狐疑，但从未涉及政事的她终究无法违抗教父的命令；普雷斯科特则和他的父王一样把卡罗鲁奇的建议奉为真理信条，他们父子俩无疑是卡罗鲁奇最好的棋子。

好多次卡罗鲁奇都觉得杰那德里终究会在阿尼夫手里发生一些巨变——要么灭亡，要么称霸，当然以阿尼夫这种急躁的性格卡罗鲁奇怀疑在阿尼夫统治之下后者发生的几率到底会不会有千万分之一。

至少在这方面卡罗鲁奇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取代阿尼夫，他的耐心好到一种可怕的地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只要他还活着就会千方百计地不择手段达成目标，即便这可能会让他花费几十年的时间等待和酝酿。

顽强是他曾经觉得用来形容自己最好的词语，不过现在他觉得这个词似乎已经不太适合来形容他这个年纪的人了，他知道底层民众中用什么词来形容像他这样的中老年人，大概是顽固。

这很贴切，但还是不够形象，这只是每个有些年纪的男人都会有的共同点而已，但显然这种词不足以形容他。

让他欣慰的是他的两个儿子继承了这一点——但愿当他们走上他们父亲的道路的时候也能想到好好利用周围所有能够利用的人，不只他们的国王和王子，甚至包括父亲和母亲。

他很早就看清了一件事：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用价值再无它物。

“教父……教父？您在笑什么？”普雷斯科特尴尬地望着卡罗鲁奇问道，一边重新审视了一边自己的服装，生怕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让他的教父看了出来。

年轻的王子在出发之前已经吩咐男侍再三检查了着装，雪貂披肩安分地和流纹半身袍扣在一起，银蓝扣带和杰那德里金丝绶带整齐地在大臂上迎风飘动着，正装上衣上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褶皱和污点……他现在骑着白马逆风行进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妥，这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

“啊，我只是很欣慰能够看着您和艾莉成长，普里，否则我就该自责没有扮演好教父这个角色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阿尼夫国王年轻的时候，我也曾陪同国王出使各国的联谊活动。”卡罗鲁奇把最自豪的笑容呈现给普雷斯科特。

年轻的王子受宠若惊地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当然，教父，我和艾莉都很感激您。您教我认识了穆格里特的山川河流，也教会了我身为一个王子必须具备的所有修养和素质……”

“这完全是您辛勤学习的成果，阿尼夫国王私底下也经常自豪地向我说起这些，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您知道的，国王从来都不善于当着您和艾莉的面表达这些——但无疑您做得非常出色。”卡罗鲁奇保持着微笑和恭敬继续恭维。

普雷斯科特立即感到脸上一阵火热，他牵着缰绳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摆动了起来：“父王很少夸我，每次我在训练场向他展示学习成果的时候他总会紧绷着脸，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我知道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即便是红盔卫队成员也不容易达成的成就……我以为他对我的要求也不止这点。”

“恰恰相反，普里。阿尼夫国王的成就确实不容易达成，所以他并没有以此要求您，他只希望您有一个他所没有的、完美的童年。”

“啊？我还以为……”普雷斯科特惊喜地喊道，“是的，您说的对，父王只是不善于表达这些东西而已。”

“没错，所以您不必这么严苛地要求自己，偶尔和伊诺克还有迈尔斯骑马外出远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干脆找个人家的漂亮女儿谈场恋爱……哈哈！不过这可不能告诉阿尼夫国王……”卡罗鲁奇爽朗地笑了出来。

“噢！艾莉说我这个年纪还不能谈恋爱……我还比她小两个月呐，但她已经可以在我母亲的陪同下在各种聚会和联谊的场合接受贵族子弟的邀舞了。我可有些时间没有见到伊诺克了——听说他已经通过了中级祭司考试并正式受训于基塔里特教堂了。不过他弟弟还有待学习呐！迈尔斯两次都没有能够入伍红盔卫队，但他坚持不懈的性格让我很看好，希望明年他能如愿以偿，到时候我一定让霍尔亲自来做他的教官。”普雷斯科特随手捋了捋马鬃笑着说道。

“请放心，普里，他会的。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在为皇室服务的红盔卫队里看到他了。”卡罗鲁奇轻轻地扯了扯缰绳示意他的黑骝马脱离队伍，一边向后方随行的邓肯打了个手势，高级祭司吩咐后面的车夫立即抽了抽马鞭警醒他们的坐骑赶上队伍。

普雷斯科特也跟着来到了野径旁，他不记得他们从城里出来的时候有带这么多车队了，而且这些箱子里好像都是某种组织的服饰。

他可不记得杰那德里和圣加然茨尔有过什么密切的宗教交流了，而且圣加然茨尔一向对外来的政治、宗教有所抵触，就这次普通的交谊活动来说这确实有些太隆重了。

“教父，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东西？这并不像是宫廷里的服装……”

“这是给西部卡里安置区的居民的。每个秋末我都会派人给他们送去一些衣服和食物，您知道的，那边的土壤条件并不足以种植冬血麦和罗蜜树，只有秋收的榭斛豆并不足以让他们安稳地度过每一个寒冬；而且即便是安置区的居民也有信奉瑞斯塔的，我打算带上他们一起去圣加然茨尔，他们需要学习另国他邦的宗教和文化。”

“您真是好心，教父。听说那些人都是您年轻的时候从杰那德里偏远的村镇收集过来的，有些地区甚至连王室都难以约束。”

“这也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王室的制约难以覆盖整个杰那德里，而我们这些王室的宗教组织将会把所有工作都做到细枝末节，这是宗教应尽的义务。”

“难以表达王室对您的感谢，教父……法兰斯纳很幸运能够有您的辅佐。”普雷斯科特由衷地半鞠躬着行了一礼。

“这是我的荣幸才对，普里。”卡罗鲁奇在马背上回敬了一个行礼，“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将在卡里安置区过夜——或者去稍微远一点的西翼山脉附近露营，然后前往克罗索尔山麓前哨。”

事实上不必等普雷斯科特回答卡罗鲁奇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以年轻王子的性格一定会选择近距离接触安置区来深入体验民情。

这正是他设想中的，他自己就能够实现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步了。

“克罗索尔离我们可还有些距离呐……至于西翼山脉，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而且这种天气露营可不是个好选择，鹿皮帐篷并不能抵挡从地面透过来的冷风。继续前行吧！我们将在卡里安置区度过今晚！”不出所料，普雷斯科特心情大好地向领导主队的红盔护卫队喊道。

卡里安置区，它的名字完全是为了纪念创立者卡罗鲁奇，不过或许叫它的另一个名称更加贴切——卡里贫民窟。

它位于杰那德里地境的西南角，也就是苋牙平原西部的分支尽头的一处山谷里，这里已经属于比较远离鹰爪山的地界了，针叶林已经取代了绝大部分林种成为包被土壤的主角，如果不是靠近极地的气温以及地质条件，这里早应该成为杰那德里的中心城市。

当初卡罗鲁奇找了很久才把安置区设立在这里，一个足够体现他同情心的地方——这里和杰那德里中心接壤，但却几乎不受到皇城红盔卫队的管辖；零星的红土让这里没有贫瘠到一无是处，但每年的严冬或是歉收依然有可能让安置区的居民食不果腹。

作为瑞斯塔恩泽杰那德里的代表，卡罗鲁奇把他游访杰那德里各地遇到的流浪汉、乞丐和落魄者都集中了起来，并为他们提供住所、食物、衣物以及必要的教育和宗教启蒙……虽然提供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以法兰斯纳王室的名义，但那些贫民无一例外地都向卡罗鲁奇感恩戴德。

安置区的面积并不小——算上那些山洞里和地下洞窟的居住面积之后，在前线奢侈的和平在这里变得随处可见，然而带来这点的却是贫穷。

说安置区里的人好吃懒做并不是十分恰当，相反，卡罗鲁奇统计之后发现贫民窟的居民更加愿意用劳动换去财富——还有极少部分是盗窃或者抢劫，至少这也算“劳动”。

对于一个极具野心并且觑于征服的人来说，笼络人心无疑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当然，用卡罗鲁奇的话来说应该是众望所归。

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的，也不记得这个念头初次造访他的时候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显然的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为他量身安排好了，安置区的建立就为了等待这一刻，卡罗鲁奇不止一次向自己和两个儿子强调：权力和金钱永远是你一生中最无法得罪的两样东西。

而现在，他就要真正意义上地得到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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