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焰 第12回 李宝席卷报英魂 士宁忠义冲霄汉

牛岛，边士宁正极目远眺。李宝走过。士宁回首：“将军何时攻打密州，某愿为前锋。”李宝曰：“将军老当益壮，乃汉室黄忠。来日，将军便劝率士卒，以推锋必进之势为舒卫将军报仇。”士宁道：“杀敌为先，报仇次之。”李宝久曰：“令爱用收复河山之心，以女中丈夫之姿，随吾征战，每战皆冲锋在前——古今奇女子。惜乎天妒良才，战殁沙场。青史斑斑，名节永垂。”长息一声。士宁道：“烈士死沙场，当也！”李宝问：“舒卫将军遗骨是带回江南，还是葬在此地？”士宁曰：“吾女虽未言明，然战死边陲，是其愿也！遗骸便葬斯处，以英魂镇虏贼！”李宝道：“生为英雄，死亦鬼雄。舒卫深教李某敬佩。”

悲乐声中，边舒卫的英魂安葬于唐岛之上。新依舒卫英魂所刻的白石雕像立于坟前：眼射寒光，右手按剑，英姿勃发。李宝亲书祭文，公佐眼花盈现，诸将也皆感愤，只边士宁面无表情。忽有人报：“苏保衡聚兵马两万七千，欲与我军决战。”李宝叱问公佐，“舒卫将军捐躯报国，当以何为祭物？”公佐切齿，“苏保衡的人头。”李宝又问诸将士，“金狗侵我河山，以何偿还？”众人齐言：“血债血偿。”呼声如雷，声回百里。

苏保衡似有感应，心头一震。不久，有人来报：“宋军将至。”苏保衡列开阵势。李宝并不搭话，令旗一举：“为边舒卫将军报仇，杀！”边士宁、曹洋在左，李公佐、张子盖在右，如两把利刀插入金军战阵。挺枪骤马的李宝随率黄端、高敞等冲入战团。其时，宋军上下将士悲舒卫之英烈，势若虎兕，殊死格战。金军悚惧，再次溃败。宋军于后逐杀，杀死杀伤万余。苏保衡顾命要紧，脱弃头盔战袍，混入乱军中打马疾行，被士宁觑定，纵马追及。二人并马驰战，打出一路烟尘。苏保衡不济，人头飞地，劲血凌天。其时，李宝杀了唐括铭。于是边舒卫灵前多了两件祭物……

李宝乘势席卷，下胶州、高密、安丘等，兵锋直取青州。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幼弟郓王完颜昂以古稀之龄带甲提刀，督兵出城，欲与李宝决死。宋将曹洋之弟曹河欺完颜昂年老，奔马来战。白须飘洒的完颜昂催马迎之，只七刀，剁曹河于马下。高吉又来，未逾十合，也为完颜昂所杀。士宁赞道：“好个老英雄！”打马上前。两个杀三十余合，完颜昂力怯着伤，拨马就走。李宝长槊一举，督众抢城。公佐当先进门，杀散守门金军。士宁觑定完颜昂，追入郓王府。曹洋、高敞仗刃格战，毙完颜昂左右三十余将士。完颜昂杀伤曹洋、击走黄敞，被士宁拦住。士宁叉手，“吾敬你为英雄，遂不忍加刃于你，还望你好自为之。”完颜昂仰天长叹：“我昔日屠戮汉人，未曾手软，以致汉人：老无赡养之丁，幼无抚育之爱。我今得此结果，莫非天命？”弃刀于地，拔短刃在手，回望数人护卫下的幼孙完颜国，终未能言，短刃猛然刺入心口，踉跄数步，倒地。完颜国悲叫一声，挣开众人，扑向完颜昂。完颜昂悲曰：“吾孙奈何？吾孙奈何？”瞠目而死。

完颜国呼叫祖父不应，拾起短刃，直取士宁，早被宋军诸将拦住。诸将欲坏完颜国性命。士宁喝曰：“休杀幼弱。”诸将曰：“将军欲施恩此子。然此子充满仇恨，早晚恩将仇报。”士宁曰：“前时，吾得此子一饼之赠，教我不敢不留他性命——他本善良。另者，此子虽非我子，终究吾妻所生。吾妻为我而死，我安忍害她子嗣？”曹洋道：“他身体里流着金虏的血液，性如狼虎，畜养何益？”士宁道：“异族也有金日磾般贤臣，哥舒翰般良将。看他资质，我好生教管！”曹洋挥手，于是纵放完颜国。完颜国问士宁，“你是善人，为何害我祖父、父母？你是恶人，为何又留我性命？”士宁曰：“你还小，长大之后自会知晓。”完颜国道：“我长大之后，是报恩，还是报仇，未可知也！若怕，就杀我性命。”士宁曰：“生死，我向来不惧。”完颜国一挑大拇指，“真大丈夫也，我为你点赞！”求葬祖父。李宝许之。

且说李宝与李公佐、边士宁、曹洋等将商议，欲用兵济南、东昌。有人来报：“完颜亮兵锋极锐，将军王权不敢战，弃庐州而守和州。老将刘锜虽有小捷，因王权故，自淮阴退归扬州，余下诸将也多吃败仗。金主完颜亮放言，半月内取我主万岁龙头。”李宝骂道：“岂有此理？我这便回军与完颜亮决一死战。”士宁曰：“将军已深入敌境，若使围魏救赵之势薄金虏都城。完颜亮恐根基摇动，当踅马回师。刘锜等乘势北上，将军半路截杀，则完颜亮首尾不能相顾，必然溃败。如此，社稷可复，河山归姓。”李宝曰：“吾忧皇上安危，不得不回马。”传令返程。士宁叹息：“将军若去，山东之地，复将归虏。魏胜将军虽得郯城、沂州，然势孤力穷，不得不弃，而复回海州。完颜亮忌此腹中之患，必遣重兵来攻，魏将军又将受困。”李宝道：“皇上要紧，吾实无奈。”士宁出尔叹曰：“昔日，张翼劝谏姜伯约，功名已立，莫画蛇添足。今思姜维，吾未遇明主。”未肯收拾行装，但望泰岳方向。李宝到来，并立于边士宁身旁，曰：“将军大功已立！回到朝廷，我必禀明皇上，将军高官厚禄从此得有。”士宁一叹：“我无意功名，念贤妻，愿伴她于此。”李宝道：“夫人已逝，阴阳两隔，将军何必痴情至此地步？江南锦绣，美女如云……”士宁曰：“美女如何？除去贤妻，谁能知我心意，谁能为我丧弃性命？”李宝道：“何去何从，将军自量，李宝不敢强移将军志向。”拱手，“将军珍重。”

唐岛，李宝率李公佐、曹洋等将登上艨艟战舰，扬帆远去。不数日，海州便为完颜金重兵所围。得知消息的士宁与完颜国来到麒麟山，云卿墓前。完颜国三叩首，随抱母亲之碑悲泣。士宁也噙泪，取短笛吹汉武之思李夫人曲。曲罢，士宁远望南方，长息一声，曲声又起。此曲：如处阴阳鉴，不知何往；仿佛八封图，不晓何从？有道人翩翩而来，曰：“将军出生入死，未尝一惧。今此曲中，怎有犹豫之意？莫非因此子非亲生之故，弃之不忍，留之无益么？”士宁道：“道人视我边士宁何人？今海州危急，吾欲往救，然此子无从托付；坐视不顾，心又不甘——我何去何从？”道人曰：“此次不同以往，金主完颜亮调拨精兵七万，金国第一勇士完颜光雄等猛将千员，令右领军大都督纥石烈良弼率之，势要将海州踏为平地。将军此去，无益飞蛾扑火。还是通机达变，教育此子，怡养天年。”士宁曰：“见危不救，枉为男儿。生死之事，当置度外。”李心寒道：“舍生赴死，乃异代诸葛尚，将军诚可敬也！贫道可养育此子，以成将军之志。”士宁道谢，随对完颜国道：“好生听道长之言，长大之后，莫忘祭母。”完颜国曰：“你我朝夕共处三十七日，我已感叔叔慈爱之深重。叔叔何忽然离去，教我心悬于半空，不忍别离？”士宁一笑，“叔叔只暂时离别，多则一月，少则两旬，便即归来。”完颜国点头，“我待叔叔。叔叔切匆失期。”士宁点头，拍了拍完颜国手臂，踏步而去。完颜国高呼：“叔叔。”士宁立而回首。完颜国噙泪：“叔叔保重。”含笑的士宁泪水也落，挥挥手，疾向海州。

先是，李宝弃青州而去，魏胜数战不利，退回海州。完颜亮使从子御前护卫大统领完颜光雄、右领军大都督纥石烈良弼率七万军马前来，围海州数十匝。士宁来到海州城北巨平山上，眼见海州城上下矢石如雨，杀声震天。士宁凝眉，“凭我一人之力，想救海州，实是万难。然无处求取救兵，如之奈何？”长息声中，想起唐将南霁云，“宁掉头颅垂青史，不留骂名在人间。”意于当夜杀入重围。忽见西南方向尘沙滚滚，东南海面碎浪滔天。尘沙之中，驰来一路人马，打着宋军旗号，原是御营宿卫前军都统张玘，张玘奉老将刘锜之命解海州之围。滔滔海浪拥出数十战舰，也打宋军旗号，乃是李宝遣部将张子盖救海州官民。二将一率精骑壮士，一率铁血豪杰，不约而同冲向金军，短兵相接，白刃对砍。士宁遂从张玘舞刀驰马陷阵，手杀数百人，为两军宋将之冠。

城中，魏胜开城门，率董成、朱震、褚道等将出城，开赵、明椿六人从之，与金军大战。从晨至午，金军死约万人。张玘、张子盖、魏胜军死伤也有六千。过午，双方还在鏖战。士宁劲力未衰，仍冲锋最前，又杀金将十数。刀头饮血，周身溅红。士宁杀气益盛，望空号啸。前方三十丈远，开赵、明椿、刘异、李机、李仔、郑云六人为金军所围，李机、郑云已带重伤。士宁见之吃惊，努力杀将过去。一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士宁身受两创，终于打破重围，进至六位义弟身前。金军猛攻之下，刘异等五人皆被害，开赵身中两刀。士宁杀死杀伤数十人，悲叫：“二弟！”扶住开赵。开赵用手一指，“大哥。”士宁顺其指向望去，只见旌旗环护当中，千人拥簇之下，有员金将：容凶貌恶，仿佛争食野兽；身巨体肥，俨然当道魔头——正指挥人马，涌将过来。开赵道：“此人乃完颜亮之侄完颜光雄。我兄弟六个杀其不成，反遭所害。”士宁切齿，“待吾杀之。”欲护开赵先出战团。开赵曰：“大哥休管我。”刀头一转，入腹自戗。

悲愤的士宁左右格战，前后扑杀，直取完颜光雄。完颜光雄舞狼牙棒迎之。两个双刃并举，杀气纵横，斗有七十余合。士宁大呼一声，砍开狼牙棒，身随刀起，跃至完颜光雄头顶，手扣其劲，翻下马来。完颜光雄头先着地，脖劲入腔，躯身随拍地上。光雄左右急来救应，为士宁手刃数人。完颜光雄起身欲走，又被士宁踹翻。士宁左脚踏其劲上，手刀刺入完颜光雄之腹。肚破肠流，血灌满地。光雄尚然蠕动。士宁反手一刀，剁下其头。士宁提了完颜光雄的人头，意祭开赵六兄弟，奋勇冲杀。雕翎响处，纥石烈良弼在金将陈骑尔指点之下连珠三箭，射中边士宁后背，箭尖自前心透出。手中首级落地的边士宁仰首向天，面现悲容，眼生哀态，疾呼：“国儿！”那声在天际里反复回响，良久不绝……

谨以此书献给天朝人民海军

————李心寒

2015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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