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之外 第八十章 起因之感悟

倘若他能理智清醒地对待石玉走访鬼宗这个问题，当时暂且按兵不动，静待石玉回来，那么徐开也不敢多留一个真华君弟子太久。

可是他盛怒之下，主动带人闯到鬼宗门庭，挑起矛盾是非。

如果事情搞大，掌门责怪下来，自己这次恐怕要承担主要责任。

于是蒋顕尤怒视石玉道：“小畜生！还不走？！”

石玉不答，不动。

徐开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师兄，我与师侄探讨武学，相见恨晚，不瞒师兄，师弟着实羡慕师兄能得弟子如此。可如今看来，石玉师侄倒是更愿意留在我们鬼宗，不想回你们真华君那里了。说起来，咱们也是同根同源，这要真是对孩子有好处，在哪不是一样？”

蒋顕尤指着石玉吼道：“小畜生！你当真要背叛师门，投靠鬼宗？”

这次，石玉抬起了头，跪倒在地上，给蒋顕尤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正视着他，平静而又淡定地说了一句：“师父，弟子只是有一事不明，一招杀敌有什么不对？”

他这句话指向性十分明确。

若论起杀人手段，不论是天部、地部还是人部，哪一支的剑法都不欠缺。

可是在真华派，因为人部邪篇剑法的所有套路都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所以“一招杀敌”这四个字，就成了鬼宗的专属用词。

蒋顕尤及其弟子听完，皆怒火中烧。

徐开则听得笑逐颜开。

蒋不再多言，携弟子回到了真华君部。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宣布将石玉逐出师门，从此断绝与石玉的师徒关系。

石玉是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很不以为然。

那个当年可以狠心抛下自己生父的少年，羽翼已经丰满——所以是他想要抛弃自己的师父了。

而且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不对。

在真华鬼宗看来，更是如此，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从此之后，徐开就开始亲自调教石玉，将自己生平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石玉。

徐开的想法很简单：石玉是人部正篇高手，可是真华派从来就不缺高手，他要将石玉打造成真华派第一高手。

真华派高手如云，可惜真华派从来就没有第一高手。

每次真华派举行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不是真华天才赢真华子一招，就是真华鬼宗赢真华君半式。

所谓的掌门与诸位师兄弟的功力，也不过是侥幸的伯仲之间。

没有一次有谁可以赢得干脆利落的。

他徐开就是想要真华派所有弟子都知道，石玉学人部正篇，只能成为高手；可是学了我们邪篇剑法，就能成为第一高手。

如此一来，真华剑法究竟该以谁为正宗还不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石玉的武功越高，对他鬼宗光大门楣就越有利。

石玉来到鬼宗，还是一如既往地专注。

只是在这里，他可以全身心毫无顾忌地专注于人部邪篇剑法。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徐开。

他自己也从不藏私，他见自己在讲解正篇剑法的时候，徐开也从来不排斥，于是每每想到有关人部正篇剑法的感悟，他都会主动与徐开沟通。

石玉觉得，徐开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那就如何做，能够将正篇与邪篇剑法进行融合。

然而他并不知道，徐开对正篇剑法从来都不缺乏兴趣，但是徐开的兴趣点，全部都集中在了，该用什么样的鬼宗剑术克制所有的正篇剑法。

徐开自己对正篇剑法就很熟练，但是仅仅是熟练，他不会像石玉那样去精研正篇剑法中一些新的理解。

但是他也同样需要这些新的理解，这才好让他强化对邪篇剑法的解读，从而想到克制正篇剑法的思路。

他再将这些思路与石玉进行沟通。

理论能到达的地方，二人会彻夜长谈；理论难以企及的地方，二人索性直接以树枝拆招。

石玉进鬼宗的头五年，徐开教的多，石玉学的多。

石玉进鬼宗的后五年，叔侄二人其实是教学相长。

整整十年之间，三十七岁的石玉，跻身真华鬼宗高手行列。

但是只有石玉自己知道，若单论真华君或真华鬼宗而言，他的武功也就是个高手级别——决不比谁差，可也比其他高手高不到哪去。

可是若论人部剑法，石玉已经不觉得整个真华派中，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二十二年的时间。

他由十五岁的少年变成了三十七岁的中年。

二十二年的时间。

他只专注于真华派人部剑法。

他有一个真华君的好师父，不但教会了他人部正篇的剑法，而且引导他学会了如何独立思考。

正是在这种思考下，他追随本心，从天部、地部和人部剑法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在追求自我信仰的道路上，他以杀伐果断的抉择背叛师门，改投鬼宗门下。

在鬼宗门下，他也有一个好师叔，愿意开诚布公地助他成长。

只不过，他始终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改投了鬼宗门下，徐开却从来没有正式收过他。

十年以来，他一直以师叔相称，徐开也从来没有以师徒之礼相待。

十年前，他叫真华君石玉，师承真华君蒋顕尤；

十年后，他叫真华鬼宗石玉，却没有了师承。

他与徐开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这样的问题只是在他练得精疲力竭之时，偶尔会想起，却也没当回事。

反正功夫已然学到了自己手里，拜与不拜，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这二十二年的千锤百炼，终于让石玉一朝悟道。

在精通了人部剑法的勤修苦练中，他竟在某一天里灵感迸发，将邪篇剑法中掺进了正篇的剑术！

他完全没有搞懂自己是如何将两套剑法掺和到一起的。

只是从此之后，剑随心走，邪中有正，正中偏邪，非正非邪，亦正亦邪。

当他将自己这套剑法悉数总结出来后，他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套完整但却从未在真华派出现过的剑法。

石玉此时恍然大悟，原来人部剑法所传递的真实思想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善念或恶念。

当年无锋老祖李寅创出这套剑法，分明是在隐晦人性中的微妙组合。

大善之人亦有小恶；大恶之徒偶有慈悲。

剑法不是要改变人性。

剑法要忠于人性。

善念多的人，剑法中的正篇路数多。

恶念多的人，剑法中的邪篇路数多。

绝对的善，或绝对的恶，都没有办法将个人的剑术发挥到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