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演义 第八章 规矩

青乙门东南一处角落，一条清亮亮的小溪潺潺流过，波光粼粼，不出里许，即与其余几股涓涓清流汇聚在一起，一路前行，从陡峭的山崖断处折落，形成了一方数丈长的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如银河倒挂，蔚为壮观。

青乙门中的风雅人士观之心动，便将这处胜地美景名之为“断崖飞瀑”。

顺着断崖飞瀑溯流而上，行不出数里，就会看到大片大片的苍松翠柏，绿树掩映之中，时隐时现座落着七八座高矮不一的房屋，这就是青乙门灵雀苑的所在。

灵雀苑地处偏僻，但地面很大，方圆足有数里，且环境清幽，背倚着苍翠青山。

成片的或黄，或绿，或紫的竹林杂生于其间，尚有凌寒独自开的问雪红梅，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雨清荷点缀，铺展成了一幅妙趣横生的写意山水画，让人流连忘返。

姜流拜师仪式后的第二日一早，阳光明媚。

此时，在灵雀苑一角，一座低矮小石屋的残破木门缓缓开启。

一名十六七岁，身穿着灵雀苑青衫的瘦削少年昂首挺胸走了出来，这人正是莫非。

他的面色看起来很憔悴，但却没有丝毫颓废。

一出门，莫非迎面正巧撞见了前来探视他的项长生。

莫非不认识项长生，却毫不客气地拉着他的衣袖笑道：“这位师兄，可有什么好吃食？”

之前莫非备好的玉米饼子早已吃上，又吃了数日的野果，如今肚中空空。

“你没事了？”项长生狐疑地看了莫非一眼，答非所问。

“好得很！”莫非拍着胸脯朗朗地笑了。

“没事就好！”项长生轻轻地吁了口气，略想了想，抬手间将一颗红色的丹丸送到了莫非的手上，“这是一枚五谷化气丹，吃了它，能顶半个月。”

出发之前，家人担心项长生初入青乙门时会饿肚皮，便从一位野道人手中购置了几枚五谷化气丹，其实是最低级的丹药，比凡界岐黄圣手们所熬制的清热败火的六味地黄丸、补养身子的阿胶丸强不了几分，只是功用奇特罢了。项长生吃了几粒后，便悟出了辟绝五谷的法门，剩下的一粒没用，但也没舍得扔，一直存放在盛放物品的乾坤袋中。

莫非伸过接过，想也不想地扔进了口中，“嘎蹦嘎嘣”的咀嚼有声，口齿生津，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馨香之气，一股强大的热流顿时行遍了全身，竟无比舒泰，片刻后果然饥饿感尽去。

莫非砸了砸嘴，笑道：“好吃！”

“你慢慢品着，我去将这个好消息报告林师叔！”项长生笑道，随后转身离去。

莫非环顾四周，右侧是一溜大约几十间石屋，这是苑中低层外门弟子们的住处，莫非的所在的小石屋在这排房子的最末尾。

紧挨着这排房子不远，是五六进高大的精舍，背后是险峻的青山，前面围以高大的栅栏，其中时不时地传出来野兽的低吼与鸟儿的低鸣。

几名弟子打扮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将一袋一袋的谷物与一些不知名的药草混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投放到围栏内。

见莫非缓缓走来，几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讶异地看着他。

“呵，黑小子，你出来了？”其中一位生着黄板牙的弟子冲着莫非叫了一声。

莫非没心思回答，只远远地笑了笑，随后在众人或疑惑，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信步穿过了一片随风摇曳的紫竹林，自顾自地沿着狭窄的青石板路前行，一路赏起风景来。

远听流水叮咚，不多时，莫非来到了溪流旁，沿着曲折的小溪一路而下，行到断崖飞瀑处，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向远处眺望。

两边峭壁上缤纷绚烂的野花傲然盛开，一簇簇，一层层，煞是好看。整条瀑布如同悬在了半空中般，云雾之下看不清楚，想必是万丈深渊。

在初升的朝阳光辉下，水花如珠玉四溅，美不胜收。

莫非抬着向天，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老天，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会放弃的……”空谷回应。

一连喊了三声，莫非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

半个时辰后，莫非回到灵雀苑。

刚进苑门口数十步，从两边紫竹林中忽然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一横身，将莫非拦在了路中央。

这人生着两只黄板牙，肩头上停落着一头生着黑翅膀的苍鹰，貌相如黄板牙一样凶恶，两只黑翅上下扇动着直欲扑击过来。

这人正是方才莫非出门与他搭话的那位师兄，此刻他阴着脸瞪视着莫非，让莫非顿时感到了一股不太友好的气氛。

莫非连忙躲开，这人紧跟着挡住。

一来二去，莫非再不躲闪，抬起头来同样瞪视着对方，也不吭声。

两人相隔丈许，对峙了一会儿，这人将黄板牙一吡，冷冷地开了口：“黑小子，刚才老子叫你，为什么不应声？”

莫非一怔，奇道：“我为什么要应声？”

莫家庄民风朴实，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路上见到陌生人，往往都是点头一笑作罢，还没有见面非得说话的规矩。

“黑小子，居然还敢顶嘴？”对莫非的回答，这人很不满意，“骨相差一点儿也就罢了，还他娘的摆什么臭架子！你可知道，在灵雀苑中，除了李苑主和林管事，还没人敢给我黄某人一个冷眼！”

这人不仅言语粗俗，而且态度极其蛮横，莫非心生厌恶。

事后，莫非才知道这人名叫黄半崖，他是御兽苑中入门最早的几个人之一，不仅面相凶恶，且道法高其他人一等，大家伙当面都不敢招惹他，背后却称之为“黄板牙”，莫非一来，这黄半崖立时生出了坏心思，打算先给莫非来个下马威。

莫非并不知道此中关节，此时暗道，这人既在苑中，大家起码也是同门，他性子隐忍，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悦，笑了一笑道：“莫非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这还差不多，”黄板牙道，“你来这里学道，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懂吗？”

“什么规矩？”莫非问道。

“规矩就是，”黄板牙顿了一顿道，“以后什么事都要听我的，活要多干，话要少说，每月得到的晶石全部交给我……”

莫非也不知晶石是何物，但他的话中含意十分清楚，他低头沉吟，忽然摇了摇头笑了。

“奇怪……”莫非道。

“奇怪什么？”黄板牙追问了一句。

莫非笑道：“我们家乡时有土匪出没，抢钱抢物的，没想到人称仙境的青乙门竟然也有这种事……岂非是秋蝉乱鸣，奇哉怪哉？”

跟随黄半崖来的另外两人，一个是瘦猴似的谈小山，一个是面皮白净，娘里娘气的金如意。

两人慑于黄半崖的威势作了他的跟班，其实心里万般不乐意，莫非话中有话，暗将黄半崖喻为乡野土匪、秋日寒蝉之流，两人会意，心里痛快，谈小山频频点头，金如意则掩住了口鼻嗤嗤地笑。

“可笑，可笑！”

与黄半崖不同，金如意的肩头上落着的是一头金丝雀，似乎与金如意心有灵犀，扑闪着五色翅膀喳喳地叫着。

黄半崖并不傻，岂会听不明白莫非话中的讥讽之意，他的一张脸登时变成了紫茄子。

“黑小子，敢对黄爷无礼？”黄半崖喝道，“老子现在就给你点儿教训，让你记住了，在咱们灵雀苑中，谁是老大！”

说完，黄半崖也不作势，左手随意一挥，空中出现了一只半虚半实的大手，直直地拍向莫非。

两人只隔着两丈有许，这一掌快如流星，莫非素来身手敏捷，想要纵身闪躲，却感觉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锢住了身体，竟然半点儿动弹不得。

刹那间，掌风已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莫非的胸膛，似被一块巨石砸中。

一股巨力传来，他的身子平平飞出，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松树上，松针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其实黄半崖运用的这记道法极为普通，但修道人所施的道法与凡界之术生出的威力相差天地之别，即使是再普通的道法，也不是一个半点儿道法不会的凡人所能承受的。

这还幸亏莫非在莫家庄常年劳作，身体锻炼得极为强壮，才没有当场昏死过去。

即便如此，他只觉前胸如同硬生生地撕裂了一样剧痛无比，五脏六腑直如翻江倒海，喉头一咸，“哇”的一声，一大口殷红的鲜血箭般喷出。

“坏了，坏了！”金丝雀似乎也被吓到了，叫了起来。

莫非想要站起来，浑身没有半点儿力气。

见莫非一动不动，谈小山与金如意两人吓得一哆嗦，黄师兄心狠心辣是出了名的，但没想到他竟会对一个不会半点儿道法的人下手如此辣手，两人只是临时被强拉硬拽来凑热闹的，万一出了大事恐怕脱不了干系。

过了一会儿，谈小山干笑了一声：“师兄，就不要为难他了……”

“我的天哪！师兄，你看，将我的小雀儿都吓到了。”

金如意轻抚金丝雀的羽毛附和着，“闹出来人命来，可就不好玩了！”

“放心，我只使了半成力，他死不了！”黄半崖却轻松一笑，“再说了，一个修道无望的废物，即使打死了他，又有何妨？”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莫非，一股热血“腾”地涌上头顶。

他不知从何处生了一股力气，抹掉嘴角的血迹，挣扎了几下，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后攥紧拳头，瞪视着眼前三人。

“你他娘的还挺禁打的，”黄半崖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你服不服？服了，就跪地求饶！

莫非既不说话，也不求饶，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看着他，似要喷出火来。

“我的天哪！”金如意被莫非怪异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咽了一口唾沫，“黄师兄，我看他真的中邪了，就由他去吧。你的气也出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教训他……”

“不行！”黄半崖喝道，“什么中邪，多半是装的。他今天要是不求饶，我就非打得他求饶不可！”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金如意见势不妙，转向莫非好心劝道，“莫师弟，你从炼心路上千辛万苦走上来，求道不易，道途漫漫，就忍让一步吧……”

“就是，就是！”金丝雀喳喳地叫道。

金如意说得有理，莫非心里也清楚，但要他跪着求生，他万万做不到。

莫非摸了摸左手上的黑环，依旧半声不吭。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黄半崖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也罢，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