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二十六、穷寇

当冰凉的刀片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齐钰真的觉得自己今年实在是流年不利，怎么连上山小解都能主动撞到山贼的刀口上？

小书生其实今日本来不用跑到这里来的。

也许是法尘良心发现，觉得前些时日总是在用齐钰的银两购买东西，不再好意思拽着齐钰同去采购，也可能是法尘走了狗屎运，不知在哪里化来了一些银两，这次就准备一个人独自去牛家庄大集采购食粮。

当他央求无邪给变了一辆马车准备出发之时，薇儿忽然跳了出来，表示自己在这庙里闷了很久，再闷下去本姑娘就要头上长青苔脚底冒蘑菇了，于是决定也要出去透透气。和尚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但表示自己的银钱只能用于采购各类吃食，不能给薇儿买任何零食。

小姑娘俏脸一垮，直接找上了齐钰。

本来小书生是不答应给薇儿银两去买零食的，不过在看到薇儿没有撒娇没有哀求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的时候，齐钰的后背忽然一凉，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他想起前几次薇儿那妙手空空的本事，急忙追了出去，对薇儿道：

“薇儿姑娘，小生可以给你钱，但是我要亲自跟着去，以便可以监督你花钱，不随便乱买东西。”

薇儿点头答应了。

于是齐钰也爬上了这辆马车。在明月奴倚在庙门口对薇儿的殷殷叮嘱声中，三人一起离开了。行到路上，薇儿随手抛给了齐钰二十几两银子，让齐钰在惊叹薇儿从他那不着痕迹地拿走银两这一本领之余，也对自己马上追来的决定觉得英明无比。

这一次出来，法尘又买了不少粮食，薇儿也磨到了几包零食，只有齐钰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买。不过再看到自己花出去不到一两纹银的时候，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感。

当马车开始回程的时候，齐钰便觉得有些尿意，只是一路上没遮没挡，他不好意思随意解决，只好一直忍着，直到爬上了这老鸦岭的垭口之后，才决定去林中方便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放水，脖子上一下子架上了三把大刀，脑袋顶上也横起了两把斧头，随着一声经典的口号“别动，打劫”之后，小书生一阵颤抖，顿时吓得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了。

程大牛领众进行第一次打劫，见居然有人自投罗网，轻轻松松就给抓了起来，雄心顿起，哈哈大笑声中，大手一挥，带着二十余人嗷嗷喊着冲下了山岗，直奔那慢悠悠还在前行的马车而去。

“呀，还有劫匪！”薇儿惊叫一声，语气里却有一份掩不住的喜悦，双腿一弹，跳下马车，直奔那追来的人群跑去，“大和尚，我去打架玩了啊。”

法尘急忙拉住缰绳，也跳下了车，迈开大长腿，几步就追上了薇儿，一起冲向了人群。

前冲的劫匪们一愣，怎么这两个人不赶紧逃跑，反而奔着自己冲过来了呢？脸上还露出一份兴致勃勃的样子。娘的，到底谁打劫谁啊？

觉得自己的职业受到了侮辱的劫匪们很是气愤，更加大声地吼叫着，挥舞着手里的木棒疯狂地冲了上来，准备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点教训。

可哪成想，刚一接触，己方的队伍就像那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礁石纹丝不动，海水却是被击得粉身碎骨一般，顿时四分五裂了。

那体型如一口硕大铜钟的和尚神力无边，随手一抓，每回都能抓到两个同伙，然后就像扔破布口袋一般，呼呼地撇飞回人群之中，把来不及躲闪的人砸得哭爹喊娘，一个照面，就有四五个人被扔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和尚威猛也就罢了，毕竟体型在那儿摆着，和铁塔一般，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可是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儿怎么也这么能打？只见她闯入人群之后，整个人简直如一条游鱼一般，滑不留手，根本沾不到她的分毫。而她的粉拳纷飞，每击必中，打的还都是眼窝、鼻孔等脆弱地方，中拳之人不是觉得眼前一黑，金星无数，担心自己就此失明，就是觉得鼻梁巨疼，双目一酸，恨不得抱头蹲地痛哭一场。

在这样两个怪胎一顿横冲直撞之下，冲下来的那二十几个人，连根马毛都没有摸到，就已经倒下了十几人，剩下的四五个人见得此状，像是觉得对面是两头斑斓猛虎一般，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对着两人呼喊，却是没有一点冲上来的勇气了。

原来，还真是他们更有打劫的能力啊。

大牛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同时心中大急，生怕这一事件之后，队伍的心就彻底散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呔，前面那二人听着，你们若是再这般不留情面地冲杀，休怪爷爷我撕票了！”

法尘和薇儿冲得正爽，闻言站定，小姑娘看着对面那个比法尘矮不了多少的劫匪，疑惑问道：“撕票？撕什么票？”

法尘挠了挠光头，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道：“呃，他们说的撕票好像指的是怀仁。”

两个人这才想起来，齐钰没有在两人身边。

程大牛见两人站定不动，大手向山坡草丛中挥了一挥，喊道：“带人质出来！”只见坡上草木一阵晃动，两个汉子，手提大刀，架在一个瘦弱书生的脖子之上，从坡上跳了下来。那人质不是齐钰又是何人？

法尘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

薇儿小手一摊，感慨道：“看，我就说书呆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吧，去方便一下就被人家轻松给绑票了。”

齐钰苦脸道：“薇儿姑娘，现在哪里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程大牛整理起残兵，之前一番交手，才知道自己遇到了江湖中真正的高人，这让他不敢太靠近法尘薇儿二人，远远站定，接过一柄钢刀，亲自把刀压在齐钰的脖子上。齐钰只觉得那刀刃之上有一股寒气，顺着脖子就渗入了五脏六腑，一惊之下，冒出了不少冷汗，连那快忍不住的尿意，都随着汗液的排出而消退了不少。他微微地偏了偏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剌出一道血口。

法尘见对方人员收拢，两柄钢刀不离齐钰脖颈左右，自知不能再度冲杀过去，和薇儿对视了一眼，高声问道：“对面这位好汉，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程大牛斟酌思考了一番后，对着对面喊道：“既然人在我们手里，自然你们要拿银钱粮食赎他了。不交赎金的话，我们就撕票。”说着，象征性地将手中刀向内压了压。

齐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法尘看了看车上的粮袋，又看了看刀口下的齐钰，还有对面那十几人鹑衣百结，像乞丐多过于像山贼的队伍，一时感觉有点左右为难。

“你们想要多少啊？”

程大牛见对方居然如此好说话，想了想，道：“把你们那车粮食留下，再送来一车粮食，和纹银百两，我们就把这个人给放了。”

他这番话一出口，对面的和尚和女孩一起黑了脸。

薇儿娇叱道：“那你们把这个没用的书呆子撕票了吧，我们可没那么多多余的银两和粮食。”

齐钰的脸色彻底的白了。

程大牛似乎并没有在乎这些，也没有真的被薇儿的话语激怒。大家毕竟也是第一次做山大王，以为这种绑票的赎金问题，应该和集市上的买卖差不多，可以商量着讲价呢。见对方嫌要的太多，便态度软化了点，喊道：“那你们说给多少？”

法尘和薇儿见状不由得一愣，对视了一下，看着对面那刀口下可怜兮兮的小书生，都觉得有点挠头。

大和尚拍了下自己的光头，苦恼道：“我需要考虑一下，给我三天的时间行吗？”

程大牛道：“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不然我就撕票了！”

“啊？好吧好吧，一天就一天。”法尘无奈叹息道，他又抬头看了看已经有点西斜的太阳，“不过今天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算了哈，明天我考虑一天，后天下午我到这里来给你答复，成不成？”

程大牛爽快道：“成，就这么说定了。”

齐钰和众盗皆倒，“这不还是三天嘛。”

手中握有人质的程大牛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队伍押着齐钰撤进了了山林，薇儿想跟着上前，看看他们走哪一条路线，却是被法尘一把拉住。

大和尚对少女说：“薇儿姑娘，穷寇莫追。”

薇儿听了，恍然大悟，停下了脚步，“大和尚，你说的果然有道理，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我追过去也打劫不回什么东西来，走，我们回寺吧。”

法尘听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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