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那些岁月 〔拾叁〕我的初吻

晓汐走后的第四天，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如万千虫蚁般的啃噬，于是骑上摩托直奔县城。

从仓北镇到县城一共50多里路，我只用了二十分钟。一路上耳旁风声呼啸，一张脸几乎被摧成了稿纸。

我到的时候，林晓汐她们正在军训。

唐中虽是一方名校，但却是个弹丸之地，因土地占用面积小，教学区和操场截然分开，一个马路临西，一个在马路东侧，教学区是封闭的，但操场常年对外开放，所以我能顺利进入。

那天天气晴朗，头顶有明晃晃的阳光。

操场上一片嘈杂的人潮，有的班级在踢正步，有的在拉歌，还有的在跑步，杂沓的脚步将狭小的操场踏得尘土飞扬。尽管人山人海，但我还是迅速地捕捉到了晓汐的身影。她依然那么夺目，那么亮眼。

晓汐也发现了我，身形定了一下，随即笑了，然后她偷偷比划，大意是让我去那边的梧桐树下等她。

中场休息时，晓汐过来了。我看着她被晒黑的皮肤和满脸脏兮兮的汗渍十分心疼。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我迅速脱下T恤，把晓汐拉到胸前，开始用T恤给她擦汗。然后晓汐愣了，我也愣了，相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关心，而且周遭有那么多学生，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俩。

晓汐见我停止了手中动作，鼻头一皱冲我嘚瑟：咋了？不好意思了？

我醒过神来，说大家都看呢！

晓汐回答，管它呢！

然后闭上眼努着嘴，脸上满是小妻子般的认真，等着我的效劳。

我只得诺诺领命。

孰料中途晓汐突然睁开眼，直直地逼视着我，问你没去复读啊？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支吾遮掩：去了啊，今天逃课，来看你。

晓汐松了一口气，说这还差不多。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谁让你逃课的？然后噼里啪啦一顿数落，我只得诺诺赔罪：是是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晓汐见我态度良好，小嘴一努，说：我渴了！

直到此时我才发觉自己多么大逆不道，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同时我像领到了特赦令，连忙跑到操场外面，去买汽水和冰糕。

我回来的时候，晓汐已经回到了队列，我坐在树下，一边看着阳光下意气风发的晓汐，一边神情恍惚地想了许多许多。

是啊！我该何去何从？！林晓汐啊林晓汐，你怎么，怎么就考上了唐中？甚至那时候，我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我几近崩溃！但我依然自欺欺人，不会！绝对不会！只要我和晓汐笃定，任何艰滩险阻都不会把我俩分开。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太操蛋了，明知山有虎，偏往山中行。复个读有那么丢人吗？坑爹的自尊，卑劣的面子工程！Shit！

回到仓北镇已经日薄西山，我没有回家，直接去找杨俊博，他说找我商量事情。我到了之后才发现刘大也在，他俩正要出去喝酒。

在仓北镇的小餐馆，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次碰面，当天的酒喝得兴高采烈，心花怒放，因为我们有了自己的事业。确切地说那不叫事业，应该叫赚钱的手段，因为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也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接触到了许多新潮的词汇，网吧、QQ、windows、搜狐，以及绳么绳么.COM。当时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位现在依然健在的企鹅兄。它当时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让少年少女朝思暮想，牵肠挂肚。而当年的它版本很低，头像简约纯洁，不露xiong不卖萌，却能让天南海北的两个人敞开心扉，甚至发展成网恋。我们管这种关系叫：网友。

而网友呢，更让骚年骚女趋之若鹜，那年头你若没三两个网友，你就没脸在地球上混。我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个话题：A:我刚聊了个。B:哪儿的？A：湖南的。B:漂亮吗？A：不知道，不给视频。B:操蛋！给我加！诸如此类。

的确，在我那些年的记忆里，网友跟网友之间应该是这样子的，这样子的，这样子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子的，这样子的，这样子的。至于这样子是哪样子，这样子又是哪样子，诸位看官，你懂的！不可否认，当年我也有过一位网友，而且整整聊了三年，但从没见过面，为此晓汐还和我闹过几次矛盾，这是后话。

我们的网吧开在仓北镇的集口上，人流量大，生意也不错，开业一周就斩获颇丰，大概千元左右。

那个年代，一千元跟现在的一万元相抵，因为水泥工的日工资20元左右。所以，这足以令我们狂喜，当然也滋生了我们年少的狂妄情绪——原来赚钱这么容易。

网吧开的第二周，林晓汐不约而至。

当时，我正和一四川妹子海阔天空乱侃。

那妹子对我印象不错，主动邀我视频，还称呼我为亲爱的。我当然不能拒绝，别人主动跟哥视频，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结果当打开视频，除了一位来自猩猩的妹纸，我猛然发现视频框里多了一人——林晓汐。我还以为是做梦，定晴一瞧，果然发现图框里站着一脸黑线的林晓汐。

我猝然回身，看见晓汐把头一扭，转身出了门。我急忙跑出去拉住她，晓汐一下甩开了我的手，怒吼道：别碰我！

集市上有很多人，这一吼让我十分尴尬，但我知道晓汐真生气了，所以也顾不上面子了，一个劲儿地告饶，最后连“姑奶奶”都用上了。

晓汐怒气未消，但没刚才那么激动了。于是我说，你先去老地方等我，我马上就来。晓汐要说什么，我适时打断她：求求你了，姑奶奶。

我回去交代了一下，骑上摩托车来到学校旁边的那片树林，林晓汐果真在那里候着。讲到这里有必要提示一下，之所以我俩一前一后去树林，是因为那个年代，早恋跟偷情一样大逆不道，就连约个会也不敢招摇过市，哪像现在小年轻的这样幸福，这么逆天，前几天，在腾讯新闻上看到俩00后当着大人公然拥吻，一时间觉得我们已经垂垂老矣。

我走过去叫了声晓汐，晓汐头也不抬，讥讽道：少叫这么亲，我和你认识吗？你不是有个亲爱的吗？

我只好跟她又是一阵赔礼，晓汐一句话也不说，我有些纳闷，把她掰过来时才看见她的眼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一下慌了，说，别这样别这样。

晓汐来了情绪，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算你什么人啊？你不是在复读吗？你骗我，什么都骗我！

我举手发誓：除了没去复读，我什么都没骗你，否则天打五雷轰。晓汐不管不顾，还在讨伐我：你不给我写信，不去看我，也不给我打电话。你聊你的网友去吧，以后别搭理我。

我听着听着噗嗤一声就乐了，原来小家伙怪我这些，这让我心里暖暖的。我憋住笑，向她深深一揖，然后大吼一声，紧接着使出我伟大的后现代武打艺术，老树盘根，猴子偷桃，打狗棒法，一边大吼一边劈头盖脸打自己。晓汐先是被我的大吼惊了一跳，接着见我耍大惺噗嗤笑了，笑了之后好像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然后继续埋头抽泣。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上前就将她抱住了怀里。晓汐依旧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乖乖从犯。有人说，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甜蜜，好吧，哥承认又不合时宜地贱笑了，所以诸位看官，请板砖轻砸！

那天后来，晓汐问我，真不打算复读了啊？

我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坚定地点了点头，说，不读了。你乖乖上学，我先出去闯，等你毕业了我刚好娶你过门！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一旦喝多的时候，总会把因果联系扯得非常远，最后归根结底到我没有好好念书才会导致两相忘的结局。

晓汐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问她：你在新环境适应吗？

她说：适应吧？就是有点——想你。

我说，那我常去看你。

晓汐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的小脸迎着我，我看得几乎元神出窍了，然后在痴呆中迎了上去。我至今不记得初吻的滋味是什么味儿的，只是记得脑袋不停眩晕，以及头顶那从天而降的莫名感觉，纷纷扬扬，如雾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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