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凶手 有关老猫

“心灿，你是怎么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尔后段心灿的奶奶曾米糕走了进来心痛地问道。

段心灿依然沉默。

“心怡走了，那丫头平时最机灵，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老了，不中用了。要是我能帮着看看心怡啊！心怡，也许她就不会走了，她掉进了河里，你邓伯伯最先看到，邓家人在玉兰弯的碧水深潭，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打捞了出来，曾瘸子说是昨天下午6点左右才断的气。”

听到这，段心灿的心抖了抖，昨天下午6点左右，如果她急速跑回来，急速要大人帮忙，或许，或许心怡便不会走，为什么，为什么她当时没有跑回家，为什么她没有拼命去救心怡？

那个最崇拜她的小女孩，终究因为她的过错，在那么小的年纪便离开了人世。

“你不去看看心怡吗？”曾米糕又发话了，这回她那苍老孱弱的声音仿佛来自宇宙苍穹深处，又像来自一个最幽暗的黑洞，段心灿的心再次揪拧成一团。

段心灿依然沉默，呆若木鸡的坐在那。

“我要去看她最后一眼。”曾米糕说着把她那刻有牡丹花的拐杖重重的戳在地上，倚仗着拐杖的力度站起了身。

段心灿看着那根心怡喜欢把玩的棍子出神，仿佛心怡还会再来数那棍子上的牡丹花，尔后，她起身跟着奶奶，走出屋子，让惨白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她来到了段心怡跟前。

段心怡全身都被水泡得肿胀，小眼睛闭得紧紧的，睡得很安详，她似乎最后认命了，她似乎最后谁也不怪，又似乎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的水不掩人。

石上花没有来，段心燃眼里含有泪，愣愣地看着心怡的脸发呆，段心灿不知道妹妹此刻心里的愧疚是不是比她更深。

刘月香的嗓子已经哭哑，她一说话便如干鸭子一般，非常吃力还含糊不清，然而她还在不停的哭喊。

段立国阴沉着脸，眼里没有泪，但那痛苦的神情，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他一般，段心灿知道不是，只是她欠了他，她的心已痛得麻木。

段心灿拉回思绪，走进了养路班，她总觉得养路班某个房间，一个阴冷晦暗的脚落里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像是心怡的，又像老猫的。把一般人也许会觉得毛骨悚然，可是她除了心酸悲痛，她却没有生出半点害怕。

听到了巴士的喇叭声，在空旷的山谷来回荡漾，段心灿缓缓走了出养路班的破房子。

她站在路上一直伸着手，拦回家的车。看到煞白的班车出现在拐角处时，她再次回头看了养路班一眼，便真的看到那只老猫，它正在专注地盯着她看，眼里已没有了泪，仿佛上午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巴士在她跟前停下，上车前，她再回头时，那猫已无踪影。

段心灿上了车，看到有曾丽洁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便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问道：“丽洁，你在看什么？”

“养路班啊！”

“还有猫，对吗？”

“猫，什么猫，我没有注意，没看到猫。”

“哦。”

“记得我们上学那会，这里边还住了人，我们走路到此，口渴了就进去讨要一杯茶水喝。而且，不管急不急，都要在这上个厕所，因为离开了这里，前前后后要好远才有房子。”

曾丽洁，见是难得遇到的小学同学，还主动自己与打招呼，倒是打开了话匣子，热情地聊了起来。

“是啊，没想到路不需要养了，这儿也萧条了。”段心灿出于礼貌回了一句。

“我估计连苍蝇都懒得在里面呆，你看那墙破败脏乱的，好像随时会坍塌，估计屋里都长满了草，到处充满了霉味吧！”

“嗯，是有霉味。”

“你衣服湿了，这破屋子果然旧到连雨都躲不了了，对了，你怎么在这个地方等车呢？”

“没事，回家和热水洗洗就好。”至于另一个问题，段心灿不想回她。她也无心再聊下去，她有太多东西要想，于是便眯上了眼。

曾丽洁见状倒也识趣，不再说话，只是接着看车窗外的风景，此时雨又倾盆而下，雨滴狠狠地打在树叶下，别有一番风味，人只要把身心都容入进大山，便会不自然地计较得少，这一点山里的孩子都深有体会。

段心灿安静下来后，一直在想那只老猫，她家的老猫。

老猫是在心怡离开后的一年，一个白雪皑皑的日子，突然就出现在她家门口的，那日正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小家伙身上湿湿的，尾巴上还沾有几颗未化的雪珠子，它蜷缩在她的卧室房门口，一动也不动，只是如灰蓝色玻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当段心灿感觉有眼睛盯着她看时，段心燃已发现了它，并尖利的喊了出来：“姐，门口竟有一只猫儿。”

段立民与李玉珍闻声都走了过来，这是一只纯正的黑猫，小小的，雌猫，它的全身毛发异常干净光亮整洁，就像刚洗完澡出浴，毛发被主人精心吹干梳理过一般。

“快把猫赶走。”段立民看着段心燃道。

“不行。”段心灿说着护在猫前道。春秋交替，日月更换，时光走过了一年半，段心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留下，留下。”李玉珍激动地说。

“狗来财，猫来穷，今天是小年，把它留下，多不吉利。”段立民说得有理有据。

“你不是最不信迷信了吗，你看心灿自从把头撞伤，一年多都没有说话，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了，但她却因这只猫说话了，这说明猫给你们带来的是福不是祸，再说，心灿一定是爱极了这只猫的，就留下吧！”

“不行，黑猫进家，多不吉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段立民说着要去拿扫帚赶猫。

段心灿眼疾手快，已把猫抱在了怀里，用纤柔的手臂紧紧护着，她大声道：“这猫是我的，谁也不能赶它走，如果它会给家里带来不幸，就全落在我身上，与你们无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快把猫扔出去，听话。”段立民好言相劝。

“不。”段心灿抱得更紧，而且开始往屋里走。

“你要敢把猫抱进屋里，我打断你的腿。”段立民厉声喝道。

段心灿被父亲那突如其来，有如雷霆般的声音吓得止住了脚步。

“姐，让猫儿走吧！”段心燃心里也猛然咯噔一跳，她看到父亲，那瞪得快要奔突出的黄眼珠，忙劝道。

段立民，一直是这个家的权威，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每每，他的眼珠外瞪时，就意味着有人要挨罚，他的处罚，决对是对肉体的大残伤。

他的权威武器是一根竹马鞭（就是生竹笋的大竹根），那东西只要他狠狠的抽在女儿鲜嫩的屁股上，那屁股一定有十来日不敢下坐，如果是打在手掌上，那手也会肿痛7，8天，更严重些或许一辈子都会拥有一只肉厚骨残的畸形手，真可谓是最严厉的处罚。

当然，父亲还是很少动用竹马鞭的，毕竟家里的是两个女儿，而非整日淘气捣蛋，冥顽不灵的儿子。

段心灿镇定下来，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还是把猫儿抱进了屋里。

曾米糕不知何时也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走了过来，她说道：“灿儿，把猫放走，心怡走了，我不想看到你有任何闪失。”

“奶奶，我不放它走，你们说的都是没有依据的，它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不幸，它只是一个生命，鲜活的生命。”

“你放它走，它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李玉珍也走向前几步劝道。

“心灿，你再不放下猫，别怪我揍你。”段立民急速几步走进屋子，怒喝威胁道。

“你揍我，我也要收养它。”

“好。”段立民咬牙沉沉吐出这个字，顶着气得直打哆嗦的头，跑去了厨房，那里有他准备的一根又长又粗又硬的竹马鞭。

“姐，快放了猫儿，爸爸一定是去拿家伙了。”

“心灿，听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喜欢猫，妈等过完年给你买一只，买的不是自己来的，就没事的。”李玉珍道。

“心灿，放了，听话，放了啊。”曾米糕长叹一口气后，也语众心长地劝说。

……

段心灿把她们所有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对即将到来惩罚，似乎失去了知觉，现在，她内心平静极了，没有半点恐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只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抱着猫，细细地观察着它。

段立民拿来了竹马鞭，怒火中烧地冲进屋子，拎起抱猫的段心灿，把她扔站在床前，对准她的屁股就是连连三鞭子，一气呵成，痛得她身上直冒冷汗，眼睛直冒金星，胃里直反清水，可是她没有喊出来，从心怡走的那天起，她就不会喊痛了。

“别打了。”倒是李玉珍与曾米糕齐齐心疼地喊道。

可能是段心灿没有服输，她竟倔强到一声不发，段立民那三鞭子下去，并不解气，又去抽段心灿的左手，段心灿把左手递给了她，右手却紧紧抱着猫。

啪啪，几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摊开的掌心，顿时几天刺眼发红色伤痕布满了她的手面。

一阵钻心的麻痛再次传来，段心灿终因疼痛过度，致使体力不支，手，全身都变得发软，抱猫的手松了些，那猫见状从段心灿的手心里滑到了地上，一溜烟，窜得没了影。

段立民见状停止了抽她。

“爸爸，你已打过我，记住，只要猫儿回来，我必定收养它。”段心灿道。

段立民没有回她，只是愤怒的再次抓起她受伤的手，摊开，接着往她手上狠狠抽下去，又抽了三下，痛得她龇牙咧嘴。这大抵是她出生以来受过的最严厉的处罚，可是她觉得也不过尔尔。是啊！天底下有什么痛能比得上心怡离开时，她心里的痛呢，她的神经，痛觉早在心怡走时，生起了最顽固的免疫力。

段立民还欲打，李玉珍拉住了他。

李玉珍含泪道：“别打了，你会打坏孩子的，你把猫赶走，不就是为了孩子好吗，那猫通人性，是灵猫，现在猫走了，猫走了，它走了啊！”

段立民看到倔强的段心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扔下竹马鞭，转身而去，心想那猫最好真通人性，永远也别再回来。

段心灿没有哭，没有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猫逃窜的方向，看着雪地里那小小的梅花脚印，屋左边那片覆盖了厚厚白雪的杉树林。她在等着猫儿回来，凭她的直觉，那猫儿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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