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 真相

丫鬟织画，听见里间夫人喊人，走进去，

“我寿数已尽，你去请老夫人，我给老夫人叩个头，全了婆媳情。”

燕琳琅请的当然不是燕连城的生母，那个地位卑贱的小妾，请的是燕府老封君，燕连城的嫡母燕老夫人，她自知已时日无多，考虑良久，如今府里能救自己的唯有老夫人。

织画犹豫要不要通报大爷一声，看她已似弥留之际，生出恻隐之心，径直走去老夫人屋里。

盏茶功夫，织画回来，“老夫人身边的白兰姐说，老夫人身子不自在，等得空回。”

燕琳琅暗叹，她之前不懂事对人刻薄寡恩，如今见她大势已去，府里的主子奴才都躲得远远的了。

织画小声分辨，嘀嘀咕咕，燕琳琅也听不清说什么。

黄昏时分，正房院外，一个雍容娴雅的中年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院子里丫鬟看见，一叠声，“老夫人来看夫人。”

院子里婆子正在西厢房里倒头想眯一会，这半日累了，听见院子里丫鬟喊声，忙提上绣鞋，出外迎，“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织画打起堂屋撒花门帘，“你家夫人怎么样了？”老夫人边往里间屋走，边问。

那婆子觑了一眼里间屋紧闭的格子门，“回老夫人，夫人刚吃了药，睡下了。”

老夫人停住步子，犹豫便要回去，“既然你家夫人睡了，不便打扰，等夫人醒了，就说我改日……..”

老夫人做个样子，其实婆媳感情淡漠，这个媳妇对她这个嫡母不亲近，更谈不上孝心，婆婆跟前，不过应景而已。

燕琳琅一阵发昏，隐约听见门口似乎有熟悉的说话声，她支开发沉的眼皮，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拼劲全身力气喊了声，“母亲。”

老夫人回头刚走了两步，听见儿媳在屋里叫声，声音微弱还是听见了，她收住步子，不好就走，转身朝里间走去，那婆子想拦阻，又不敢，赔笑道；“夫人有病，看病气过给老夫人。”

老夫人脚步一顿。燕琳琅喘了口气隔着帘子说了声，“媳妇有话跟母亲说。”

丫鬟挑起帘子，老夫人进里间，燕琳琅吃力地欠起身，头叩在枕上，“媳妇…….媳妇……不能尽孝……”

老夫人离床榻前两三步远，虚扶着一把，不肯靠近，怕病气过到身上，“不必多礼，你病着，快躺下，咱们娘们不是外人，不用虚礼。”

老夫人看见眼前这个曾面若娇花的女子，如今病容镐枯，形容憔悴，病体支离，生出些许怜悯之心，叹口气，“你命也苦，好好的福没享，竟病成这样，你还年轻，别说丧气话，那就没了。”

燕琳琅舔舔干涸的唇，“媳妇把身后事交代给母亲，媳妇好走的安心。”朝大丫鬟织画道；“烧水沏茶。”

看那婆子瞪眼听着，道；“妈妈，去跟风姐儿要，我拜托她帮我打的络子这会子应该已经好了。去取过来。”

婆子看老夫人在，不敢违拗，口中答应，脚下没挪窝，老夫人道；“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那婆子只好去了。

燕琳琅朝魏夫人左右扫了一眼，老夫人通晓宅门里弯弯绕绕，即刻明白，朝左右道；“你们出去门口等着，我们娘们说几句体己话。”

老夫人跟来的人出去，老夫人低声道；“媳妇，你有什么话说吧！”

燕琳琅喘息，提上一口气，“母亲，您不觉得当初当年小叔无缘无故的失踪这事情很奇怪吗？”

燕琳琅口中说的小叔，乃老夫人最小的嫡子，未曾娶妻，五年前出门遇到了兵匪，下落不明。燕府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只见到了三爷贴身佩戴的玉珏，就连尸体也没找到。最初老夫人受到的打击不小，毕竟是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突然间没了。换做谁也会受不了。老太爷在的时候自始至终不愿相信自己的嫡子就这么没了，派人私下探访，终究是渺无音讯。就连当初跟在三爷身边的随从都死的死，疯的疯。

那时候，老夫人嫁入燕府，除了已经外嫁的嫡女，就仅生下这么一个嫡长子，也就是燕府的三爷，府中庶子庶女倒是有几个，几个庶子中燕连城年纪最长，侍奉嫡母夫人至孝，与伯府长房嫡女定亲，楚帝感念燕侯爷中年丧子，又有燕连城岳家出力，恩准燕候庶长子为世子，在燕候死后，袭爵位。

她直接切入重点，没有力气耗，她没有十分把握能使老夫人相信，如果弄不好，老夫人反倒疑心她挑拨嫡母和庶子的关系。

果然，老夫人狐疑地眼神看着她，微微一笑，

“老身看你是病糊涂了，当年看侯爷在世时，曾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况且……”

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悲伤“那帮人可是有一群杀人不见血的恶魔，我的亭儿即便是活着……”她摇摇头，不再说，但是看向燕琳琅的眼神不再有温度。她不允许有人拿自己的儿子做文章！

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一向讨厌，她的话显然听不进去。

燕连城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兄友弟恭，侍奉嫡母至孝，晨昏定省，老夫人根本不相信素有贤德之名庶子狼子野心，丧尽天良谋害亲兄弟。

燕琳琅唇角边淡出笑，几不可闻的声儿，“媳妇没病，是身中剧毒。”老夫人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常态，“媳妇多心了，大爷为媳妇的病请医问药，侯府账上的银子钱花销不少。”

燕琳琅徐徐伸出些微麻木的手，将袖子微微向上一挽，那骨瘦如柴的手臂上既然密密麻麻布满了如同鱼鳞一般的大小的鳞片，老夫人看见不由心惊。这可是从岭南那边传过来的“鲛人鳞”若非她闺中时曾无意读过几本志异怪谈，她根本就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东西的存在。何况在北地，几乎没有人知道。

燕琳琅手一松，衣袖飘落在榻前，掩盖了那鳞片，手臂无力垂下，“母亲可记得三叔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她现住滁州，母亲派人一打听便知。”

燕琳琅听房里的婆子说那丫头被放出府，家人在滁州置田买宅，开有店铺，一个丫头那有那么大的脸面，主家打发出去，多说给几两盘缠，她在世子房中是否动手脚，她不得而知，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丫鬟是燕连城的人，她曾经看见她来找过燕连城。

老夫人凝神，亲生儿子失踪生死不明，她夫妻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以至她守着庶子过活，终究不像自己亲生。

燕琳琅话说多了，伏在枕上大口喘息，魏老夫人不动声色，露在袖口外的指尖轻颤，暴露出内心波澜起伏，显然，她这番话，往心里去了。

老夫人站起身，“老身老了，管不了许多了，活一日算一天，媳妇你好好养病。”

老夫人走出两步，屋里极静，听见来自身后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三叔离开侯府时，曾向下人打听过雪凌花的事。”

此话一出，空气猛然间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