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上柳 第九章 痛苦的轮回

雀上柳 占上风 女生小说 | 都市豪门 更新时间:2018-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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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狄楠来了,给我带了来好消息,他考上了大学,这在地榆村不啻于又放了一颗卫星,第一颗卫星是我放的,三皇五帝到如今它地榆村没有出一个当官的,更没有出一个女官,这让乡亲们脸上无限的荣光,如今狄楠又给乡亲们挣足了面子,也让我在乡政府里出出进进的时候腰板挺直了许多,我感到很自豪也很自信,是的,我家开始走运了。

我送走弟弟后,又将儿子天赐送到镇小学,给他报了名后,又交到栾华手中,我对栾华说,吃住就在你家,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了!栾华说,只要你放心我就有办法了,你的儿就是我的儿子,你放心好了。

旁边的小学校长莫木槿说,不如就认作干儿子吧。

我说,哇,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多时就有这样一个想法,怕她嫌弃我儿子,才没敢说,莫校长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就理直气壮了,

栾华说,这可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我可当不好。两人谦让了一下,栾华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觉得天赐有很多可爱的地方,聪明且善解人意,小小的年纪能说出几句惊天动地的话,这让她愿意好好地接收这个干儿子。

晚上就由莫校长作东,举办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家庭晚宴,先是举行认干儿子的仪式,由天赐拜干妈,再由干妈送纪念品;由莫校长口头宣读了一份证辞,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某认某某为干儿,某某等作证,然后废话连篇地大放讨好卖乖之词,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最后请来十个小朋友一起自由活动。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十点,天赐仍然兴致盎然,吵着闹着不让小朋友们走,我看到家长们守候在旁边,实在过意不去才强行解散了他们,天赐一直是哭哭啼啼地走进他干妈的三室一厅的房间的,我看着他实在心酸,儿子平时的确太孤单,在大山里只能抬头看天或者听爷爷奶奶讲些狐狼鬼神的故事,在他封闭的内心世界里该有多少对父母关切的渴望,对五彩缤纷新鲜奥妙的事物的好奇。可是这些他只能一人独自琢磨,我对儿子给予的实在太少了。

晚上,孩子们都入睡了,我和栾华仍然没有睡意,因为多日不见,感觉格外地亲热,她对我说,我们干脆睡一个床吧,咱俩今晚好好地唠叨唠叨。

我说,你男人到外国去怕是没打算回来吧。

回不回来,我也没有作什么希望,我已经准备好了,做一个单身女人。

你想同他离婚?

这样的日子跟离婚又有什么两样。

你不打算要孩子?心也太狠了吧。

我听说你男人在国外有好几个情人,你知道不?

这是很正常的,我不是也有情人么?

别吓唬我啊。

难道说你平常就不想男人了?不想是假的,女人能离开男人?

我沉默不语了,栾华的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这么多年来,我觉得自己是在一种饥饿和渴望中生活着,总是在平凡的生活中期待着一些什么,到底在期待的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在等待一个人还是在等待着生活的变化,或者说在等待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化为现实?就是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我挺身而出,迎接着生活中的种种困难,战胜工作中一个又一个消极悲观的念头,每时每刻我都在同自己作斗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得到大家的认同,还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份可怜的虚荣心?是为了心中的至爱还是为了那久久不能实现的梦想?

栾华继续接着说,你没有发现我的生活过得比你强吗?是的,你是一乡之长,能呼风唤雨,一呼百应,能改变某些人的命运,可是象你们整天吃吃喝喝,送往迎来,言不由衷说些假话空话,无所事事地寻欢作乐,出入宾馆歌舞厅……你有没有想过?比方如今社会上许多行政干部的口头禅:什么吃要像行政干部那样拼命吃,玩要象行政干部那样拼命玩;还有要下岗了或者说没有本事的就去当行政干部;还有人说世间有三种不可抗拒的灾害:战争、瘟疫、政府行为。还有……

好了,你再不要说了,反正我们是一堆臭狗屎,行了吧!别把自己描绘得那样纯洁可爱,那样品行高尚,说说,你跟我们乡政府的卢荟是怎么样勾搭成奸的?

说得多难听哟,什么叫做勾搭成奸?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嘛。不给你讲,反正我觉得他很好,很够味的。

你看看,说得多么肉麻,你也不怕短阳寿?

他真的很有味道,最起码比我的男人强。栾华很自豪地说着,说到兴奋时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说,我们相爱真的是一种上苍安排的,那天,就是去年学校放寒假时,晚上,孩子去他爷爷家了,我一人寂寞孤独得快要自杀,就出来走一走,出门前我就许了一个心愿: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我一出门就碰上的男人,我就要千方百计的把他弄到手做我的情人。要知道我实在是憋得慌了,我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接触过男人,我想啊想啊,多少个白天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多少个深夜里我在梦中与素不相认的男人约会,可是醒来是一个一团漆黑的夜或者是一片如水的月光,我还做了一个偷情的梦,梦见我自己在别人的床上一丝不挂地让人捉住了。这梦中的人就是卢荟,那天,我一出门就碰上了他,他好象在思考着什么,正在低头匆匆忙忙地走夜路,我就迎了上去,他就一头撞上了我。

你们还有来往么?

当然,我们每星期一次。

他在你面前提到过他的媳妇么?

没有,他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更不提他老婆,但是我完全看得出他对他那个农村女人很认真,他说过,农村女人就是比知识分子多点什么,农村女人是一片春色,是出门上路的记忆,知识分子女人是春色中的一泓清水,有时可以照见男人的灵魂,并让男人们在这种照耀下从平凡中升华。

他很不容易的,能走到这一步是充满艰辛的,他原来就是一个农民,后来由村干部再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像我一样后来才到学校去进修,完成了一个从精神文盲到精神文明的嬗变的历程,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之中他才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要是十多年前,他还在蓣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种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式生活时,你是绝对不可能想象做他的情人的。

这是你不太了解我了,农民又怎么样?我正找机会要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呢。

事情往往是在没有结果的争论中被人们搁置,在迷迷茫茫中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先谁后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小柰就过来接我,这是头天说好了的,要带苏合香和狄长生下乡去搞一天的调查,车子走到街头转角的地方,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小柰说,走,开到普陀崖村去。

司机犹豫了一会就说,乡长,不带苏主任和狄主任啦?

我想一个人去。

可是,普陀村不通车呀。

走吧,别哆嗦,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人家一年四季都是用脚走呢。

初秋的早晨,淡淡的云雾笼罩着蓣山乡的山山水水,车子在薄雾中穿梭,我的思维也随着滚滚的车轮飞速的旋转着,这时原野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小时候,随着大姐二姐上山砍柴或是打猪草,这些路走了一遍又一遍,每天鸡叫头遍的时候,母亲就喊我们起床,吃过母亲煮好的南瓜饭,带上母亲烙的麦粑,走完三十多里的山路才天亮,到黑沟这地方,跑遍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再饥再饿也只有等到柴捆好了,猪草满了篮子时才能吃饭,这样下山才有力气挑东西,因为太瘦弱我总是落在村里兄弟姐妹们的最后面,每次总是大姐或者二姐挑了一程,放下柴禾又折回来帮我挑一程,这样的反复来回,我们姊妹几个总是最后一拨到家,回到炊烟燎绕的村头已是家家喊吃饭的时候了,这一切真历历在目,今生今世永远难忘啊!谁又能想像当年一个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毛丫头能当上一乡之长呢?这连自己也没有做过的梦都成为了现实,母亲当年只是希望我找一个好婆家,有一个待我好的男人,有吃有穿就行,有一年家里的种田牛从山崖上摔了下来七窍出血地死了,父亲找来了肉贩子卖了,为了揍足钱再购一头种田牛,父亲含着泪同母亲商量说,将我许配给牛贩子的儿子,说只有这样才能借到钱,并且可以永远不用还了。母亲坚决反对说,没有牛我们就自己犁田耙地嘎,别让孩子的一生搭在一条牛上,更主要的是听说牛贩子的儿子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家伙——我在被窝里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事让我感激母亲的明智和伟大,也许母亲是不愿自己的历史在儿女身上重演。也许正如母亲后来所说的,是请一个算命的先生给我算了一个命,那半仙说你这女儿将来要嫁给大富大贵的人家,是贵妃命啦,这让母亲逢人就夸夸其谈地说她的第五个女儿是宝贵命,自己后半生有指望了。也要跟着享福了。

车子放在凤凰寨办事处,再不能向上开了,办事处铁将军把门,一个人没有,小柰说,放忙假了,半边户都回家割稻谷去了。

我想一想就问,你在这儿有熟人没有?

小柰说,有一个战友,多年没往来。

我说,现在是农忙,他肯定在家,你就到他家去看一看,我一个人到普陀崖村去。

这怎么行呢?我是军人出身,我走山路可比你强吧,再说齐头并进,我可以给你做个伴,一个人走山路多少有点害怕,这荒山野岭的能不出点事,小柰说,我战友好象就住在前面一个村子的,我们先到他家弄点早饭吃,车就停在他家门口,也有个照料。

好吧,就这样。

我们二人来到一个叫什子寨的垸子,家家户户都敞开了门,但问了多时,就是一些小孩子在家,都不知道小柰战友的名字。

我问小柰知道不知道他的小名,这农村就只喊小名。

小柰说好象叫黑皮。

那你就去问黑皮,一定能问到。

果然,问第一家就问出来了,说是就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他们这才记起是刚进村就问过了的那家,于是又回身到村头,门也是开着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来了,看得出她正在家里做早饭,小姑娘说,爸妈都到山上割谷去了,小柰就不好意思说是来找早饭吃的,就说,我是你爸的战友,从这儿路过,车子就放在你家门口,请帮忙照看一下。

小姑娘说,我也要上山送饭,没有工夫看。不过,她又象一个大人似的说,就放在我家门口,是没有人动的,这大忙的天那有闲人去动哟。

小柰还是将信将疑的。我就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按照小姑娘说的去做。其实,我们已经是饥肠辘辘的,又无处可走了,尤其是小柰望着锅内已经烙得香喷喷的麦粑不停的咽口水,只得又硬着头皮问,村长家离这儿有多远。

小姑娘说,我不知道谁是村长,你们找他有事?

小柰就顾此失彼地说,想找早饭吃。

早饭?小姑娘笑了起来,这还不容易,不管是哪一家,只要你肯吃就可以的。

小姑娘说的是一句实话,在这山里,无论你是谁走到哪一家都能有吃有住的,山里人没有什么好吃好住的,可是这“好客”二字却是传统美德。

小姑娘又说,要不,你们二位就在我家吃粑哟。

那……小柰说,你爹妈吃什么?

我再做两个麦面粑,要不了一刻。

我同小柰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我们边吃边聊。当我得知小姑娘名叫锁阳,并且已经失学时,我再也吃不下了,放下手中的半边粑问锁阳:“你想不想读书呢?”

锁阳说,“当然想,可是没有钱,妹妹的学费还欠了一年呢,这学期还是爸爸好说歹说答应卖谷后送钱,学校才收下的,前天乡里来收罚款将我家里的猪牵走了。”

我望了望墙壁上挂的花花绿绿的破布,那是用来做小孩子尿布的,就猜测家里还应该有一个小子,便心情沉重地问,你还有个弟弟?

弟弟名叫五千,让妈带到山上去了,妈怕我不会照顾弟弟就自己带着。锁阳说完又补充说,是超生的,罚了五千块钱。

我盯着对答如流像个大人似的小姑娘说,锁阳,你要是想读书,我供你上学,怎么样?

锁阳不相信地望着我,又望了望小柰,爆出一阵阵银铃铛般的笑声,笑过后就说,就是你想供我读书,我也没有这个本事了,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踏进学堂门了。

那你只读了三年级?

不。锁阳说,读到二年级时家里没有钱了。

我彻底失望了,走出锁阳的家,小柰也是有千万个感慨,他说,乡长,你看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黑皮同我一道当兵,还是我的班长呢,这回来一折磨就变得世俗了,生那么多干什么哟,生下来又没有钱供孩子读书,你看这不是对小孩不负责任么?

我沉默不语。

小柰说,你看他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这夜是怎么过呢?还有你看那做饭的火房里像烂泥巴田一样,又湿又潮,还脏兮兮的……

别说了,小柰,你应该帮帮他。我说,我想好了,我们乡里的国家干部要每人帮一户特困人家,让他们早日脱胎换骨,你的战友就交给你了,一年脱贫,两年实现小康。

乡长,你,你这有点太不现实了吧,一年能脱贫,两年能实现小康?上面不是说过到本世纪末才能实现小康么?

别贫嘴了,你这是做战友说的话么?你媳妇不是在城里街上开了家副食店么?你可以让锁阳的爸爸收点土特产送到店里叫你媳妇代卖一下,不是有一些利润么?至于本钱,你可以先借点他。

对!对!对!不愧为乡长,小柰兴奋地说,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的车子每星期都要跑城里一趟,也是可以利用的。

你可不能揩公家的油啊!

俩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又走累了,就在半山腰歇歇脚。极目眺望,蓣山乡山山水水尽收眼底,一道道山峰披红戴绿,一条条河流蜿蜒如带,田野里金黄色的稻浪在风中翻滚,三五成群披红戴绿的男女正在挥镰收割,山岗上雪白的棉花随风摇拽,哟嗬嗬,哟嗬——,劳动中的欢歌笑语在山谷中回荡。

这普陀崖村海拔二千多米,是全县有名的高寒山村,也是出了名的穷村,全村一千三百人有一大半没有脱贫,失学率高达百分之四十,我早就想上来看一看,可是就是抽不出时间,村支书安狄榴找过我多次了,不是要粮就是要钱要衣被,这次我决定好好地在上面住上几天,就几件具体事情现场办公解决。

这时,一个挑夫走上来,自自然然地放下担子歇起肩来,一边用草帽扇着凉风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鬼路真的是越来越不好走了。我抬头打量了这个人,约摸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皱纹象刀子刻划过似的,周周正正的身子硬朗结实,再瞧瞧担子,估计有二百斤,说话刚气十足,再一试谈吐果然不俗,主动同我搭腔了,他问道,客人们好象是城里来的吧,请问是到哪家去的,就随我一道,我给你们带路。

小柰指了指我说,这是咱们乡的乡长。

挑夫眼睛一亮说,啊,是吗?难怪我说我们普陀崖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的,这方圆十里八乡的那一家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

我问他,你老人家贵姓?是这个村子里人吧。

挑夫说,小民姓康,小康的康,就是村里的狄门洞垸子里的。

今年贵庚?

属蛇的,今年有五十一了。

是吗?小柰有些不相信,他站起身走到挑担前摊开双手托着扁担试了试重量,一下子没有抬起来,又用肩膀才挑起担子,他放下担子说,足足有二百五六十斤。

康挑夫笑了笑说,你估跑了,只有二百一十斤。

这么重,你一人挑上山哪。

有什么办法呢,别村都通了公路,我们村没通,只得用脚步走,山上的东西都是挑上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都是挑来的,我这就是给小卖部挑的小百货,一天一趟都是我给承包了,货主是我的外甥女婿,他很照顾我,别人挑一百斤给十元钱的脚钱,我挑一百斤就是十三元。

你们想过修路的事没有?

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真是想疯了几代人啊!康挑夫说,就是没有钱,连肚子都撑不饱,哪能有心事修路啊。

民工投劳义工修行不行?我说,炸药、水管由乡政府给。

不是我说你们的直话,康挑夫掏出一包软‘龙乡’牌的烟递给小柰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抽了两口然后说,你们乡干部尽是说假话,三年前有个姓黄的还是姓绿什么的来过,在村里安支书家就夸过海口,他说保证一年修路坯,第二年通车,可是到现在连路的影子也没有,害得支书白送了他几斤茶叶。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就有几分的不自然了,深怕自己也脱口而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这也难怪黄书记了,村里的情况太特殊了,乡里的财政状况又是捉襟见肘的,只得笑了笑说,修路的事不要急,快了,快了,但是内心里自己却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自己的任期内解决路的问题,实现村村通公路的诺言。

中午十二点,我终于到达了普陀崖村,没有直接到村部也没有找村干部,而是直接到农户家里去了,转了好几家就是没有人,人都上山了,这是农忙季节,再加上农村的午饭都二三点钟吃,所以根本找不着人。好不容易找着一家人,还没有进门就被人拦在门外,那男人一望见我们便开始就骂: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这些杂种糕子,老子家的谷还在田里,家里的米缸朝天了,你们还叫人活不活?!

我吓出一身的冷汗,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人们将我当作收上交款的干部了。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这时,那男人扛着镰刀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大概是上山割谷。我迎面才看清楚他的脸,国字脸上方嵌着两道又深又粗的眉毛。这不是同桌的商陆么?

商陆。我对着他匆匆走过的背影大胆地喊了一声,你不认识我了?

你?男人调转头警惕地望了望我,然后大惑不解地盯着我们,好久才说,啊,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到这儿来干什么?快进屋内来坐。

我这才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同学,上身穿一件满是汗渍的咔叽呢上衣,厚厚的衣服上扣子全掉光了,只得闯开着露出黑黝黝的胸膛,胸襟两边花一块白一块的说明这件衣服已经有好长的年月了。下身穿一条西装短裤,裤口已经磨脱了线,一根打了三个结的百丝裤带系着掉了二个裤耳的裤子,那百丝带是本地姑娘出嫁时送给新郎的礼物,必定是他媳妇出嫁是的嫁品。我目光落在那根裤子带上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想,一个大男人混到连一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可见他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两人走进屋内,借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我仔细看清了屋里的一切,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说种类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但没一样能入眼的,我在一张厚厚的木桌子旁坐下来,眼睛还是在商陆身上扫来扫去的,我真的不相信眼前的商陆就是十多年前同桌学友,那时,他是班里的劳动委员,重活累活粗活都是他的,每次洒水扫地的事也都是他包了,他曾经给我说过一次悄悄话,仅只一次,是在上课的时候,他说,他的小名叫六斤,出生时只有六斤重,这名字是他奶奶给取的,奶奶说,这孩子将来要受一辈子的苦,命太薄了。

商陆拿来一个大泥巴茶壶,抓了一把粗茶叶塞进壶内,然后反身从墙上的一个壁柜里提下热水瓶,呼呼呼地往茶壶里注水,稍后就拿来小瓷杯给每人斟上一杯,然后坐在我身边有个矮小的短凳上,不停地抓着头又不停的嘿嘿嘿地笑。

我说,六斤,你媳妇呢,家里还有哪些人?

媳妇在山上,家里有两个孩子都上外婆家去了,母亲前年去世,父亲和我四弟一家过日子,就在乡街头开了一个豆腐铺子。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屋子说,你这房子是结婚时盖的吧,快十年了。

你咋知道?六斤说,就是那年盖的,建房子扯的债还没有还清呢。停了一下,他又叹了口气说,唉,难啊,什么都得要钱,开门就是钱,你说这一年到头的就是田里的谷地里的豆,自己的工夫不说了,仅是除去农药、种子、化肥的投入后,又能变多少钱?就是想卖了交给国家,可是粮店里还没有现钱,前些时候老是打白纸条子,现在倒好,粮店不收粮了,说是没有钱收,喂一头猪吧,四条脚有三条脚是别人的,防疫站要防疫费,食品所要定点费,工商所收管理费,税务局要缴税,乡里来人说是人平要收十五元的屠宰税,七八百块钱的一头猪,只能落得个三二百块钱,还要防止被猪贩子骗了懒帐。

六斤,我改口称他的小名了,我说,你后来是读到初中再没有上学吧。

六斤搓了搓手憨厚地说,初中三年级读了一学期,就休学了,再没有上学,那时家里实在太穷了,不瞒你说,那一学期的书费还欠着没有给呢,当时父亲说是交了,但是后来,也就是前年,我在举水修河堤时遇上了学校的老师,说起这件事,老师说我父亲根本没有将钱送到学校,人失学了就算了呗,我说那哪能算了呢,我将来一定送给你,这不大孩子快又要到李老师手下读书了,钱还没有交,实在不好意思见到李老师。

你没有想过如何脱贫或者说是发财的事?

当然想呗,做梦都在想!可是我们这个野鸡不下蛋的穷山沟里能想出个啥法子来哟。

我问,你家里今年产了多少斤黄豆?

一千二百多斤。

按市场价也有七八百块钱吧。

那不能作指望了,还没有收进家就交出去了,你想想,两个孩子读书一年一千多块,不就是这一点出息?粮食只能够混个肚儿圆,绝对不能卖掉的,不然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你们整个村子里一年能产多少黄豆?大概也有五万斤左右吧,你父亲不是能做出很好的豆腐么,你应该跟他学学这一门手艺,也好将卖不出去的黄豆加工转化增值嘛。

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也曾经干过一年,但是后来有了孩子就没有工夫了。

这样吧,你有空就到乡里找找我,我们想开一个豆制品加工厂,就是没有技术人才,你要是能参加就说一声,要知道我们蓣山乡的豆腐和皮子在全县是很有名气的,中央首长来了,我们县里也是拿这个东西招待的。比方说还有很多臭豆腐、神仙豆腐、干子等等民间的豆制品,城里人是很爱吃的,就是没有人钻这个门路。

六斤说,唠叨了这么多时,忘了问你,你现在在哪儿哟?

一直没有插话的小柰说,她就是我们乡里的乡长,你真的是孤陋寡闻啊。

什么?乡长来我家作客了?六斤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就更加不自然了,手脚好象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似的,摸摸脸,缩缩脚,摇晃着宽厚的肩膀,想了很长时间才说,你们俩没有吃中饭吧?那就在我家里吃。说完就放下手中的草帽说了声,你们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就来。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女人进来了,浑身上下腾腾地冒着热气,一进门就说,听说六斤的同学来了哇,真是稀客,还当上了乡长,真是我们家的福份呢,我嫁到这普陀崖村都快十年了,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个干部哟。

六斤的媳妇很会做饭菜,不一会儿工夫就上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正准备动筷子时,村支书安狄榴带着一个人来了,进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是刚才听到康挑夫说你们来了,我还真的不知道是乡长来了,怎么不事先捎个信上来呢,受了苦吧!话未尽屁股还没有沾凳子,就对身后同来的人说,安秘书,你快到代销店里拿两瓶老米酒,年轻人答应着向门外走时,安支书又补充了一句话,带两包烟过来。

我说,安书记,算了,算了,别麻烦啦。

安书记说,乡长,别说见外的话了,真的是难得难得,难怪我这几天屋角头枫树上的喜鹊老是叫个不停的,原来是你们要来了。

我说,看你,这不是在批评我们,说我们太官僚吧,下乡的确是少了点,一天忙到黑真的不知道忙个什么。

农村的工作一般就是在饭桌上布置的,还没有动筷子,安支书就琢磨透了我的来意,知道是来调研的,心里就轻松了一大截,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气氛一直很好,安书记在村里干了三十一年,当了二十八年的书记,工龄比我的年纪都大,我一直对他很尊重,就用商量的口气说,我主要是来看看你们,另外有两件事:一是我想农闲马上就到了,要在你们村办一个基地开发的样板点,今年乡里决定要大面积种板栗,这里山上有很多野生的栗树苗,是不是先砍掉杂树,然后以野栗苗进行嫁接,搞个野转家的样板点;二是想就你们村级公路的事同你商量一个意见,今年动工修路基,资金嘛,村民以工代赈解决一部分,村里补贴一点,乡里拨一点,再到县里找扶贫办等单位要一点,我就不相信修不通。

安支书避开我的目光却没有做声,他很谨慎地听着我的话,仔细体会我说的每句话的意思,判断着是说真话还是打官腔,他斟酌了好长时间,才虎声虎气地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因为他不能肯定我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要修普陀崖村的路,很明显,这穷山沟里一没有矿藏,二没有工厂,三没有大人物要来,凭空地要花那么多的冤枉钱是何苦呢?再说,在这八爹山上办基地办给谁看,谁到这个鬼地方来参观?从前的基地都是建在公路两边或者是领导一下车就能走到的地方,而今天我说要到普陀崖村办点,他能轻易地相信吗?

我差一点就被安支书的麻木激怒了,也不等回答就武断地说,这事就这样定下来,我任期内一定要将这条路修好。那口气好象在说,你们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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