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十一班 （7）

郑漺眼珠子咕噜一转，自信满满地向两人夸下海口：“我一句话就能把他搞定！”这么嚣张的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朱小凡一定不相信，但从郑漺嘴里说出来，朱小凡就信了一大半。

郑漺定了定神，走到保安队长身边，凑在他耳朵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徐志勇听过之后，大惊失色：“真的？！”

郑漺坚定地看着徐志勇，点了点头。

信息得到证实之后，徐志勇慌慌张张地在脸上贴了张笑脸，转身向那个女生连连道歉，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的变脸绝技。

那女生没料到徐志勇会向自己道歉，呆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女生眼圈红红的，眼膜上蒙着一层泪水，眼神看着有些迷离，眸子大而清澈。两个腮帮子装满从肚子里溢出来的气，又红又鼓，隐约还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静脉。葱白的手藏在课桌后面，不知所措地轻挠着。这一切都没逃过郑漺的眼睛，他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想保护她的欲望。郑漺有些被这股保护欲吓到了，不知道这股保护欲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想压下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压起，郑漺被弄得一阵心慌。

王强和朱小凡没想到这小子真只用一句话把事情搞定了，对郑漺竖起大拇指称赞。

“你小子给徐志勇灌什么药了？把那孙子吓成那样？”王强脸上写满疑惑。

“对啊，我们哥儿两个也好拿个护身符。”

“放在葫芦里的药，说出来就不灵了。”

王强给朱小凡递了个眼神，一起朝郑漺扑过去……

郑漺坦白，刚才自己骗徐志勇说，那女生是江城黑社会组织头目的干妹妹。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王强听完后吃惊地张大两嘴巴。

“放心，我自有办法。”郑漺宽慰道。

彦老师回到教室，把需要调换衣服大小的统计表收上去，又简单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到了午休时间，便放大家回家吃午饭了。

吃完午饭，朱小凡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呼哧呼哧蹬着自行车往学校赶。进到教室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像是刚被从臭水沟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干的，身上黏糊糊的，不停地往外散发着臭味。臭味虽然和英气一样都在往外散，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臭气就像西方世界主张的人权，生来就有，而且只要活着就无时无刻不产生臭气，因此理论上不到最后一刻就没有散尽的可能，因为人虽然老了但屁还在放。而英气更像银行存款，有的人多些，有些人少些，不努力去赚只会越来越少，绝不会像屁来得这么理所当然。

班主任领了个穿着迷彩服的小伙子从教室前门走进教室。小伙子看起来20刚出头，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偏瘦，除了一脸的汗水，近40度的高温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其他什么印记。一双眼睛里射出的一股精光，刺透了午后的慵懒。

朱小凡一向懒散习惯了，看到这样严肃认真的教官，心里的底就没了。万一犯了什么事被罚，可不是耍耍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的。没想到刚一来二中，就被来了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还会怎样呢。

在这方面，王强就比较老道了，他像是看透了朱小凡的心思，在一边点拨他：“军训前后加起来也就一个星期，这教官再怎么厉害，熬过这五天，我王强还是一条好汉！”

郑漺顿时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豁然开朗：“对啊！学校也就是拿我们新生开开刀，杀杀我们的锐气，只要熬过这一段，之后就是大把的把妹时光喽！”

在这两个王八蛋看来，连天塌下来都还有个儿高的人给他们顶着，每一天都像是白捡的，本着“挥霍一天赚一天，人不风流枉少年！”的理念，到处“无恶作剧不作”。

小伙子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军训的一些流程，就把十一班的人们领到了实验楼前的树荫下。王强看了看四周，想“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占了一块晒不着太阳的地盘。”

朱小凡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下午两点，正是一天里面最热的时间。躲在树上的知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一刻不停，惹人心烦。女生们拿出手帕不断擦脖子上的汗，没过几分钟手帕就全湿透了。男生的汗从脑门顺着脸颊往下流，在脖颈上合流之后一齐往胸口淌，不一会儿就湿了大半个身子。干巴巴的水泥地往上散发着热腾腾的气，裹着水泥被晒透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往里吸也不是，不往里吸也不是，“Tobeornottobe。”这时候真成了一个问题。每往里吸一口气，所有通气的地方，不管是喉咙还是气管，就像被烧着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煎熬，每次呼吸之前都要经历一次辛酸的心路历程。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干渴的沙漠，刚喝进去的水，还没被吸收就已经被蒸发干了，嘴巴里黏糊糊的，舌头贴着上颚，下颚贴着舌头，被粘成一团，堵在嘴里，一句话都不想说，想说也说不了。朱小凡恨不得马上跳进一个大冰窟窿，从头到脚彻底降个温，让每个细胞都爽快。

在朱小凡还在跟热做斗争的时候，王强和郑漺已经在观察地形，制定各种溜号的方案了。两人的脑汁也被蒸发殆尽了，怎么绞也绞不出来，费了大半天功夫，讨论出来的全部都是一拍脑袋的馊主意，有可操作性的方案却连影子都没见到。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就省省吧，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到头来不还得乖乖晒太阳！”朱小凡已经死了钻空子的心，站在一边给两个人泼冷水，兴许还能让两个人感觉凉快一些。

郑漺正讨论在兴头上，冷不丁被朱小凡泼了一身冷水，很不情愿地说：“去，去，去！别瞎搅和！”

“既然逃不了庙，我们就在庙里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去呗！总比在庙里干活强。”王强的话像一双臭袜子，堵了朱小凡一嘴，让朱小凡找不到话回应。

郑王两个人叽里咕噜又商量了一大堆偷懒的主意，不用怀疑，一个比一个馊，简直让朱小凡叹为观止。一丘之貉啊，一丘之貉！

在树荫下稍作休息之后，小伙子开始安排大家列队。保安队长模样的徐志勇被安排在了队列的最前面，整个队伍的画风就也骤变成了地主阶级的走狗，向贫民百姓收保护费的保安队了。想想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保安队员，用夹着一股看起来无法阻挡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昂地横扫整条大街收保护费的情形，除了一股喜剧感之外，朱小凡的内心，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不知名的自豪感。朱小凡对自己尚抱有这种这种肮脏龌蹉的思想失望之极，马上摇摇头把这鼓保安队式的自豪感甩到脑壳外面。

早上那个脸蛋被憋得通红的小姑娘，竟然也被排在了第一排。教官一定是故意的！和徐志勇的凶神恶煞不同，这个小姑娘给人带来一股小清新的感觉。不经意的一见，犹如春风拂面，不，是秋风拂面，清爽至极，从右边看，这个队伍清凉解渴。一支战斗力强的队伍，必然需要像徐志勇一般充满杀气的人，但暴戾之气过重的队伍，也走不了太远，教官深知其中的奥义，所以把这个小姑娘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为的就是能够镇住这股暴戾之气。虽然用姑娘平衡了保安队的整体形象，但教官显然在阴阳方面的修为还不太够，没有将这两种相冲的阴阳之气调和均匀。扫街收费的时候，左边的人惊恐万分，右边的人如沐秋风，认为造成一种天下奇观。教官的深意也许并不只有这些，被保护的商户各种各样，不仅有吃软不吃硬的，还有吃硬不吃软的，队伍中间安插一个人唱白脸另一个人唱黑脸，碰见吃软不吃硬的商户就让小白脸去，遇到吃硬不吃软的小贩就拍小黑脸去，收费难问题迎刃而解。想到这里，朱小凡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这教官不会是在道上混的吧？

一个保安队里不仅有像古代骑兵一样打砸抢冲在最前线的选手，还不能少了那些在后面摇旗呐喊虚张声势的一群小喽啰，小喽啰的人数往往越多越好，人多首先在声势上就已经赢了对方，在江湖上谁赢了声势，基本上也就赢了全场。这些小喽啰往往叫得比保安队长更响，眼神比保安队长更凶悍，没跟对方照面的就是就已经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照完面之后……就取决于双方的人数对比了，己方占优，则士气大涨，恨不得亲自冲上去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对方占优，则丢甲弃械，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颇有一番树倒猢狲散的意思。小喽啰虽然看起来都是没什么用的墙头草，但保安队长却也万万离不了他们。没有了小喽啰的呐喊助威，保安队长的气势也要落下大半截，碰上一个凶狠不要命的屠夫，恐怕也得落荒而逃。保安队长是最逃不得的，逃了一次以后就再也别想收保护费了，不仅是从这个凶狠的屠夫这里收不到半毛钱，连娘炮屠夫那里怕是也收不着了，虽然朱小凡还没见过几个屠夫像娘炮。屠夫的保护费收不着了，卖白菜的大爷大妈那儿准是也泡汤了。所以小喽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是一个非常墙头草的小喽啰。小喽啰的长相也有要求，一般都不能长得太出人意料，即便一不小心长得有些太出人意料了，也一定要雪藏在队伍深处，决不能轻易被别人发现。若是一不小心被商户们发现了，一定会抢了保安队长的风头，整个保安队伍的精神面貌就走味儿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所以想靠当小喽啰混口饭吃的人们，都在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绝对不让自己长得太出人意料，不然万一抢了保安队长的风头，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连西北风也没的喝了。出乎意料主要分两种，其中一种是出乎意料地抽象，这种很好理解，长得太过抽象容易吓着商户，商户一被吓着，两腿一软，再往地上一躺，严重的在医院里耗个十天半个月，大半的保护费都被医院收去了。症状轻一点的，则有忘记银行存折保险柜密码的危险，若是运气好，碰上几个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好的，在这种极富喜剧色彩的氛围下，也很难憋住不笑保持威严，嘻嘻哈哈的样子毕竟难成体统。长得太过形象的，在保安队里也很难呆下去，一来玉面郎君看起来就不想收保护费的，不能对商户们形成有效的威慑力，二来与保安队长的相貌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难免会让保安队长自卑。虽说男人对自己的外貌不见得有女人那么介怀，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被一个小喽啰比下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