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无涯 82、崖余，我好像，看不见了

华越回到宾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疲惫憔悴得不成样子，他一人一马直接闯进院子，一勒缰绳，那骏马竟然口吐白沫，直接累死在院子中间。

无情听到动静，赶紧出了房门，俯身把摔在地上的华越扶了起来，华越一口气还没有喘匀，便急急供手对无情道:“公子，快，人带来了！”

无情心中一喜，视线转向院子门口，便看到顾思远一身脏乱的白衣，几乎是拖着一个衣着奇特的人跑了进来，顾思远一边拖着人往前走，嘴里一边还说着“兄弟，对不住，这家伙不会骑马，我一路带着他，走得慢了点儿，弟妹如今怎么样？快让这家伙看看！”

无情点点头，感激地看了看顾思远，虽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顾思远贵为一城之主，如今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顾思远看出了无情眼中的情绪，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我兄弟，所以都是应该的，别想太多，这个家伙我这两天都混熟了，”顾思远说着，提起面前因为长时间骑马还有些晕头转向的苗疆使者，不客气地说道“喂，格尔老头儿，快去给我弟妹看看！听到没有！”

那苗疆使者年纪五十岁左右，长得倒是跟中原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一身打扮很是怪异，身上花花绿绿的布条，还显得很是脏乱，不知是因为赶路的缘故，还是本来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格尔努力地摇了摇头，才从阵阵眩晕中回过神来，指着顾思远的鼻子呛声道：“你这个小娃娃忒不礼貌，在我苗疆，就算是族长对我都是礼让三分……”

“请前辈救我妻子一命！”格尔的话没说完，他身后的无情竟直直地跪了下去，带着万分焦急与恳求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吾妻受苦不堪，还请前辈救命！”无情弯了脊背，额头已经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格尔急忙阻了无情又要磕头的动作，对于自己跟顾思远的斗嘴有些脸红，遂小声说道：“就你这个娃娃还算懂事，赶紧…赶紧带我去看看吧！”

“多谢前辈！”无情急忙起了身，引着格尔走进屋子。

云若儿还在睡着，每次发作的疼痛折磨得她几乎不成人形，身形瘦弱面色苍白，每天也似乎在疼痛发作的时候才会醒来一小会儿。

格尔走上前，见到云若儿的模样，眉头狠狠地皱了皱，然后转头朝无情问道：“她跟苗疆的人接触过吗？”

无情点点头道：“周景，就是你们追查的那个叛徒。”

“他人呢？”格尔又问。

“已经死了。”

“那尸首呢？”

“他死的时候化成了一滩脓水，没有尸首留下。”

“什么？”格尔听到无情的话，倏地一下抬起身子，紧盯着云若儿的面庞，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出去说。”

几个人到了院子里，格尔却迟迟没有开口，无情早从他的神态言语中意识到了什么，却一直不敢开口询问，他怕从格尔口中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话，他怕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直接疯掉。

“我说老头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呀！”最后还是顾思远最先开了口。

格尔摇了摇头，最终把目光投向无情，“她中的是子母蛊，母蛊已死，子蛊，无解。”

无情面色疑惑，似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格尔叹了口气：“年轻人，很抱歉，我实在，也是无能为力。”

格尔话音已落，无情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便轰然断裂。

“我说你瞎说什么呐，那不就是你们苗疆的蛊毒吗，你不是一路上都跟我吹没有你解不了的蛊吗啊？你现在在这说什么混话？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弟妹解毒，不然我一定不放过你！”

“不是我不会解，要是周景的尸体还在都可以，可如今母蛊已死，子蛊早就化作剧毒，只会一步步侵蚀她全部的知觉，等到她再也感觉不到毒发的疼痛，她的生命便也走到了尽头……”

顾思远烦躁地推开还说个不停地格尔，有些担忧地看向身旁的无情，那个他记忆中一直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男子，如今颓然地跪在地上，瞪着空洞无神的双眼，面颊上还有两行清晰的泪痕。

顾思远看得眼睛发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把手搭在无情肩上，紧紧地握了握。

“崖余……”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属于云若儿独有的称呼让无情瞬间回过神来，他急忙转身想要扶住倚在门框上的身躯，却又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眼泪,于是又伸手慌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

但是下个瞬间，无情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多余，因为门边的云若儿正朝着她面前虚空的方向伸着手，在无情急忙握住她的手后无奈地说道：“崖余，我好像……看不见了。”

无情惊愕地抬了眸子，看向云若儿的双眼，那双眼睛依旧灵动有神，可是乌黑的眼珠却只是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总是狡黠地转动。

“崖余，我都听到了。”云若儿握紧无情的手，语气平淡，竟似安抚一般地说道：“没关系的。”

随后云若儿便感觉到自己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那力气太大，以至于她几乎是踉跄着跌过去，身子还没稳便被紧紧抱住，有双手臂勒得她几乎窒息。

而下一刻，她的男人却把脸埋进她的脖颈，放声大哭。

云若儿呆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无情。

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结局，云若儿不知为何表现的初期的平静，一直以来，死亡对于她来说，并不让她觉得恐惧，只是可能会留有不甘。几年前，是不甘师尊大仇未报，而如今，是不甘只与自己最爱的人相守不过三载。

可此时此刻，云若儿终于明白，自己还是自私的，自私到她几乎没有想过，她的死，对于抱她入怀的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云若儿也一直相信，自己的毒是可以解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就算是真的想过，也不过是在思考如何劝自己的夫君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如今，她的夫君抱着她，哭得伤心欲绝毫无形象。

云若儿想不到，此刻的无情该是什么样的，可是她却听出了这哭声中的痛苦和决绝。

云若儿伸手环住无情的腰身，却开始回忆她所记得的他所有的模样。

侯府初逢，她记得他清雅不凡，才华横溢；

京师查案，她记得他鲜衣怒马，张扬恣意；

秦州复仇，她记得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洞房花烛，她记得他声声低唤，似水温柔；

……

她记的关于他的一切的音容笑貌，却唯独不曾见过他如此这般，哭泣绝望。

云若儿觉得自己突然不敢死去，不是不敢面对死亡，而是舍不得让这个人，承受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

云若儿缓缓抬手，顺着无情的腰身向上，找到他的脖颈之后环住，轻声说道：“崖余，我不会那么容易离开的。”

无情怔住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松开怀抱紧握着云若儿的双肩道：“对！我怎么忘了。我的云若本身就精通医术，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你放心，不管多难找的药材，我都一定能找到的……“

“崖余……”云若儿打断了无情的话，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她该怎么告诉无情，她对自己也毫无办法……

“公子！夫人有救！”有声音从门口急急传来，无情豁然回首，便见到华阳手里举着什么，飞快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边高声叫着：“公子，京师铁手统领来信，夫人有救！”

华阳话音未落，一阵轻风而至，无情人已经到了跟前，华阳赶紧把手里的信件递给无情，无情展开信纸，上面只寥寥数字，却让无情觉得如拨云见日，重获新生。

“若儿有救，速速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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