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石 第三十六章 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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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真是太荒唐了，他一心一意为改善阴山乡干部职工办公环境条件却被人诬告陷害遭受处理，为彻底改变牦牛乡群众生产生活环境不惜以身犯险争取项目资金差点失去人身自由，忠诚遭受践踏，大爱无人理解。

心灰意冷的张从军到归宿乡报到，书记乡长似乎非常同情张从军的遭遇，安慰他一切可以重来，并告诉他平时不用到乡上来上班，好好在家休息，若单位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时才通知他。什么是有重大的事情呢？按照张从军的理解应该是纪委到乡上来督查干部职工在岗在位情况或是组织部门到归宿乡来考察干部的时候。

归宿乡人口少，工作量小，日常工作有一两个得力办事人员就可以完成，他们尊敬张从军，口头上依然尊称他为“张书记”，敏感的张从军却觉得这是一种嫌弃，觉得他是一个犯了错的干部，且到归宿乡有些碍书记乡长的眼，不安排工作吧似乎不合适，安排工作吧，又得考虑诸多的因素，整个宁昌县像他这样的干部就有二十几号人，要说罪大恶极似乎谈不上，但触犯了纪律又不得不处理。

工作进入了一个怪圈，即使想做一名普通的干部为人民群众服务也变得不可能，当初那个人生的价值在于为别人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的理念似乎越来越远，甚至开始怀疑这种理念的错误。

既然归宿乡领导做出了那样的安排，他还得重新认识自己的处境，调整思路来适应新的人生环境，否则他将无处安然生活。

难道正如当初他从双规基地出来时朋友从纪委领导那儿打听到的那样，往后的日子里他所有的职务职责都将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只需要在家里陪妻子儿女逛街买菜做饭就可以了吗？

他失去的是权力，但换来了健康和自由，不是他不想尽职尽责地服务社会人生，是单位领导不安排他的工作，他也乐得清闲，过上了消遥自在的生活。

基本的生活保障是有的，当初纪委和组织领导同他谈话时告诉他，保住了饭碗，你就可以去做一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当时他还不能理解领导话中的深意，如今他算是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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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几乎成了从军每天重要的生活内容，甚至一天不去下棋心里就憋得慌。每天早晨醒来他喜欢躺在床上静静地沉思默想几分钟，然后意识里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无情地催促着他起来，他喜欢将头脑中产生的观念毫无遗漏地记录在手机里，他给自己解释说做这件事情其实也是很有意义的，至少在他将来孤独的时候可以翻出来默默地品读一下，重温一下过往的美好回忆，有时候意识里的思想内容比较多，情感也特别丰富，但有时候也寥寥数语，不管怎样，有些意识到的思想和情感是稍纵即逝的，他得疯狂地将这些灼热的只言片语快速记录下来，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

起来后他喜欢到附近的球场上去打一会儿篮球，虽然他的球技并不好，但他总是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到一点点打球的信心，重在参与重在锻炼麻，只要坚持每天的功课，健康就会从容不迫地紧随身后。有时候他胡乱洗漱一下便匆匆进场，有时候连脸都不洗就进了场。球场里都是一些中老年人，他们都怀着同样的目标，只是他进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但刚开始的时候有这种感觉，慢慢就适应了，大家都热情地接纳了他的到来。他当然会把握好那个度，只要运动到浑身发热冒了虚汗的时候就该收手了，他经常提醒自己，凡事都不能过于浸淫其中，如果过于沉溺就反而失去了运动的目的，对健康不利。

运动过后就看书，多年来的积累，他的藏书丰富丰富，尤其以文史哲的居多，只要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他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书中闪耀的思想光芒，还有那动人心弦的情感常常令他赞叹不已，他每次读到了觉得非常有意思的句子，就会刻意多读两遍，这样可以加深印象。时间长了，他的思想和情感似乎也在发生着悄然的改变，似乎自己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潜移默化的升华，当然，他不可能跑到大街上去大喊大叫着让旁人分享自己的收获，这样别人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但他心中的狂喜有时候也的确掩饰不住，他只得在日记本里忠实地记录下这些细微的变化。

书读到一定的时候他感到饥饿袭来，便极不情愿地起来做饭，要是能有个专门做饭的保姆多好，可是他微博的收入怎么请得起一个保姆呢，他的收入只能供一个人的生存，即使生活非常清苦，他也觉得满足，至少有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让他可以静下心来读书，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幸福呀！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厨艺大增，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刀工也算是过得去了，他独自一人尽情享受着生活的孤单与宁静，他觉得这也是人生的一种幸福，虽然清贫但安静，虽然孤独但充满自由，虽然普通但心安理得。

他的日子就在这样一种平凡而普通的安排里周而复始地运转，他似乎在等待和观望。希望运气不好的这两年能够很快过去，接踵而来的是好运当空，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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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个时候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天傍晚接到在乡下教书的大哥来电，告知年近八旬的父亲突然在与人座谈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让困境中的他异常揪心，那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近两年来似乎是与命运之星相撞，诸事不顺，他常常因自己的命运不济而烦恼不已，他甚至唯心地自问：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而得不到命运之神的谅解？它非得要残忍地给自己最为严厉的惩罚？纵使在无意中做了违背天理的事情，他这几年来遭受的苦难实在已经太深了，不但是个人身心遭受巨大的折磨，就是整个家庭也因此而支离破碎，难道还有比这更严厉的惩罚吗？如果还有更加严厉的惩罚，那就只有让他失去生命和自由了，好在命运之神还有那么一丝仁慈，没有做到赶尽杀绝，给了他世界上最宝贵的两样东西：自由和健康。

在自由与健康的基础上，他拥有一种极为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力量支撑着他应对生活中各种磨难，他坚信只要默默隐忍和等待，成功的风云在附近不断际会，只是还没有汇成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始终固执地坚持认为他算是这个世界上特殊的选民。命运之神之所以做这种无情的安排，完全是为了考验他抵御生活中各种波折的能力和勇气，他这样分析，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那种成功的喘息声音依稀可辨。

在乡下做了一个晚上的法事后，父亲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除了高血压还有轻微的脑梗塞，吃药输液加无微不至的照料，父亲的病已无大碍，这让他轻松，毕竟年迈的父亲又有多少时日能够让他尽孝呢？雨打在雨棚上的声音滴滴答答，惆怅的雨声让他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滋味，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由奢靡变得简洁，由热闹变得安静，由关爱变得有些自私，这一切都是生活所迫啊！没有那些波涛汹涌的生活巨浪滚滚袭来，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认识，没有生活的磨砺他也许不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可以说是生活的经历改变了他，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去的生活，不得不思考自己的未来该如何安排？

痊愈的父亲打着包裹回乡下去了，他一刻也不愿意呆在城里，他觉得乡下虽然清贫，但自由自在的生活更适合他，乡下他可以大口抽老草烟可以大口吐痰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而城里就不自由啦，似乎处处都受到了束缚和限制，极不自在。

像父亲不愿进城里生活一样，他也适应不了乡下清贫、孤寂而落寞的生活，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