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诀 山水相宜2

我扭头对云深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起来；第二……”我面上摆了副单纯的笑脸，“这第二，自然是我帮你起来了。”

云深闻言，面带疑惑。

我轻笑着走向云深，温和道：“我帮你?”语罢，还认真回看了大殿，然后，又认真的说道：“我可不懂什么规矩，又不是我师父。”

云深以秒速立了起来，我轻蔑的笑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未走两步，白小玲叫住了我，“姐姐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带姐姐去吧。”

云深问：“什么人？”

我看着刚刚牺牲在地上的点心，说道：“才认的弟弟。”说完我还冲云深笑着补充：“此番前来，只是为他而来。”

云深没有言语，白小玲机智的带着我走了。

路上我没说话，白小玲显然有千言万语，转过两条街的路，她已经憋不住了，看着我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我倒没有打扰她，任由她组织语言。

白小玲涨红了脸，做出一副壮士断腕的面容问我：“姐姐，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子玉师兄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要怎么帮他起来？”

我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却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为了转移话题，我说：“这些回头再说不迟，先带我去见小虫吧。”

白小玲见状也不再问，倒是跟我介绍道：“新弟子有一年考核期，小虫分在司物殿，先做些零碎工作，一年后再修习武艺灵力。”

我点点头，这个弟弟很可爱，我很伤心，不求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求平安一辈子。

我仰仰头，觉得自己有些老了，竟然有了这种父母的心思。

我转念问白小玲：“你多大了，何时来的蜀山？”

白小玲笑着说：“我今年十九了，我和哥哥还有子玉师兄，都是自小就在蜀山。沈师姐也是很早就来了蜀山，她和先前你见过的沈相师兄都是天上仙君的儿女。”

我没有再言语。

转眼到了司物大殿，未等白小玲进去找人，人先找上来了。几日不见的小虫先是吃惊，因为我穿着男装，进而立在大门口一边揉眼，一边不可相信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着招手，“过来啊，几天不见，姐姐都不叫了吗？”

小虫向我扑过来，老远就叫着姐姐。我听见他叫我姐姐，心里莫名有些说不上的感觉。他跑过来的时间，我竟觉得这是我正儿八经的弟弟，多年不见，很是想念。

他围着我怎么也不肯离开，并坚持带我看看他住的地方，我不好让白小玲一直陪我，就自己跟他往住处走了一趟。

且不说住处如何，他现今这样安稳，我就是高兴的。

即便是到了住处，他也一直缠着我不停，给我看他的新衣服，纵然都是款式一样的白袍，他也觉得是天上的至宝。小虫兴致勃勃给我介绍蜀山的一切，非要带着我往蜀山好看的地方都要走上一遍，再次照应上文的，蜀山很大。

我自觉游遍蜀山不可能，并且小虫也不过才来几日，对蜀山也不是很熟悉。于是，蜀山游计划夭折在摇篮里。

为了不打击小虫的满腔热情，同时为了我答应封炎的事情，我本着负责的态度，询问小虫：“听闻蜀山剑阁藏尽天下名剑，我有意一睹风采，你可知剑阁在何处？”

至于从哪听闻的，我并不想承认这只是我胡诌的。

小虫看向我，满腔热情总算有了倾诉之处，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带我来到了剑阁门口。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对小虫说：“剑阁不设防吗，不担心剑被偷了吗？”

小虫操这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说：“俺听说，剑阁里不设防的地方放的都不是顶级的宝剑，真正的宝剑藏在剑阁不知名的殿里，由蜀山专门的灵力高深的长老守护。”

我笑着点头。

小虫正欲带我进去，就有人叫住了我们，我回头，多日不见的绛紫衣沈相正立在我身后。才听了白小玲提到这位沈相是沈宜的兄长。我对他生不起欢喜之意。到底也有个照面，我冲他点头致意，并笑着询问他所来何事。

他倒是未跟我说话，只是对小虫说：“蜀山的规矩，非蜀山弟子不可进入剑阁，你要是坏了规矩就得被逐出蜀山。”

我继续笑着，对小虫说：“既有此规矩，咱们就先行离开吧。我们可是懂规矩的人。”我再次感谢东神族列祖列宗赐予不肖女一副足够厚的脸皮。总归知道剑阁在哪儿就行，青霜剑之事不急在一时一刻。

念及此，我拽着正欲理论的小虫离去。我看着血气方刚正处于天真叛逆期的小虫，认真安抚他，并表示我真的不想进入剑阁了，最后终于安抚住了小虫。

我看着小虫单纯的神色，还有眉间的不平，轻轻笑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有过无数次一般。

午后过了，现下已经慢慢凉起来，毕竟不是夏日，没有热一整天。且说本帝姬沾染了人族习性，不免感觉饿了，遂委婉的向小虫表示我想吃饭的心愿，并谨慎的询问了一句蜀山饭堂是否允许外人进入。

小虫兴奋地表示要给我推荐几道好吃的饭食，且认真的回答我蜀山饭堂人人可进。我会心的点头一笑，表示满意和急切。

只是令我想不到的是，我在饭堂里看见了，嗯，云深，白小玲，白小诚，沈宜，沈相，当然还有一群白袍路人甲。

当时是，一张桌子上，白小玲白小诚云深坐在一边，沈宜沈相坐在另一边，云深对着沈宜，白小玲对着沈相，白小诚对着空气，但是显然整张桌上，只有白小诚一人神情激昂的进行演讲，并吸引了一群路人甲围观。我就是不想注意他们都难。

路人甲一号：“沈师姐这次面子可算是丢大了。”

路人甲二号：“子玉师兄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般坚决地违抗师命，总归沈师姐也是如花美眷啊。”

路人甲三号：“听说子玉师兄另有所爱。也不知哪个人能比得上沈师姐。”

……

路人甲n号：“沈师兄，呵呵。”冲我身后挥手，面色尴尬，语罢即溜。

小虫沉浸于八卦中尚未能反应过来，我倒是淡定地回头看去，沈相脸色微沉的立在我身后，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大人大量，并不介意他的打量，并且带着小虫越过他走向那张桌子。

待我在桌前站定，桌上所有人都在向我行注目礼，不止桌上，整个饭堂都有不少人看向我。本来这张桌子就是八卦产生地，更何况现下又来了个疑似踢馆的。

我略过当中一道充满恨意的眼神，直直走向云深，凑到他身前做耳语状，却用不小的声音说道：“春日尚寒，郎君保重身体，我才安心啊。”语罢，又轻轻为他理了理衣领。然后，扬起一个微笑，对完全不知状况的小虫说道：“近来颇思念糖醋排骨的味道，去取些饭食来，我在这儿等你。”

我坐在了这张桌子的空位上，所幸桌子够大，容得下我和小虫。我挨着白小诚坐下，轻笑着说道：“当日你们和我拼桌，现下我和你们拼桌，算是扯平了。不知几位东道主可还答应？”

白小玲：……

白小诚：……

刚要坐下的沈相：……

打破尴尬这种事，还是要白小诚做，白小诚：“秦姑娘，竟是小虫的姐姐吗？”

我说：“不像吗？”

白小诚摇摇头，说道：“还真是不甚相像，连口音都不像。”说罢，他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好，于是，又补充道：“不过，兄弟姐妹间不相像之事常见，我和小玲也不相像。”

我看看白小玲又看看白小诚，轻轻笑道：“你们是一母同胞？”

白小诚点点头，说道：“我们是龙凤胎。”

我一边点头一边道：“可见就是龙凤胎也不是十足相像，更何况小虫只是我才认的义弟了。”

白小诚抽了抽嘴角，大约是觉得刚刚白白补充那些话了，伤了一颗热情的少年之心，他也就低头做透明人了。

小虫及时回来了，并带了我心仪的糖醋排骨。我顿时胃口大开，一边自己大快朵颐，一边给小虫夹菜。小虫就坐在我对面，小孩子单纯，并不觉得尴尬。

然而，我作为踢馆者，自然不能真的好好吃完这顿饭，于是，有人开口了。只是令我惊讶地是开口的是沈相，而不是处在发作边缘的沈宜。

沈相曰：“一别数日，不知姑娘的外子身体可还安好？”

瞧瞧人家这段数，不仅可打听我是否真的婚配，还可以试探此人是否是云深。

我说：“外子还好，不过我与他多日不见，今日一见竟是消瘦不少，可见这人杰地灵的蜀山也并非养人的好地方，倒让我的夫君消瘦了。”说着，我看向云深那处，云深正眉眼无波的看着我。

沈相面色不大好看，看向云深，说道：“师兄已经和秦姑娘成亲了吗？”

云深神色平淡的说：“确实已经私定终生。”可见西神族列祖列宗在子孙脸皮的照拂方面并不输于东神族。

沈宜终于拍案而起，大怒道：“好个私定终生，你把我沈宜当做什么了，你把我沈氏一族当做什么了。”

云深淡淡说：“我未把你当作什么。”我终于又见当年西神族少主风采。

沈相第二个拍案而起：“子玉师兄未免太令人寒心，小宜与你多年情分，你就因为这个女子救了你便罔顾了吗？就连，师父之命也不顾了吗？”

云深继续淡淡说道：“师命大于天，可我既已经娶了阿水，便是要对她负责，如此，便只能违抗师命了。”

我这边又拿起筷子准备再来一块排骨了。

沈宜却转移对象，强做镇定的同我说道：“秦姑娘，很感谢你对师兄的救命之恩以及照拂。只是，我与师兄自小便有婚约，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但也是师父和我的父君多次商议过的。所以，无论是为了师命还是我沈氏一族的荣耀，此桩婚事绝不可出现任何问题。”

我看着快到嘴边的排骨，终于忍了忍，我正视沈宜，问道：“可我已经嫁给他了，怎么办？”

沈宜面色难看，张嘴无言，沈相看向我说道：“还请秦姑娘多多担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与师兄的婚事若无师父点头，终归不算经了父母之命。”

我撂下排骨，神色淡淡，父母之命，这辈子怕是没可能了。我说：“所以呢？”

沈相顿了一会儿，看见沈宜难看的脸色，说道：“秦姑娘的损失我们可以赔偿，还请姑娘离开师兄。”

我眉色淡淡，云深那边也淡淡的。只是，我看向他的那一刻，透过饭堂的窗子，一道红色的霞光射进来，正照在他脸上，云深眉间朱砂似乎艳了几分。这样的晚霞是多么熟悉，我敛敛袖子，对沈氏兄妹失了耐心，云深却在我之前立了起来。

就和着漫天的霞光走向我。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也这样向我走来。

云深走过来，然后对不谙世事的小虫说：“借一下你的姐姐。”

然后，抱着我走了。

我听见沈宜在后面大叫，听见白小玲说：“师姐与子玉师兄并未真正有过婚约，现下师兄也……师姐又何必如此纠缠。”

又听见白小诚一边数落兼半附和自家妹子，又安慰沈宜。

还听见沈相微不可闻的叹息。

竟然还有小虫喝汤的声音。

云深就抱着我，迎着漫天的紫红色晚霞。霞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将头埋在云深怀里，不去看漫天的晚霞。云深带着我走到了蜀山一处无人的凉亭里，凉亭藏在一片竹林里，我埋着头听见风吹竹子的声音，我稍稍侧头看去，正看见一片竹叶落在凉亭边的青石板上。

云深将我放在凉亭的石凳上，自己立在我身边。我一只手撑头在石桌边斜靠了一下，静静看着云深，直到夜幕临近。我轻轻一笑，对云深说道：“咱们有好久不见了。”

云深白袍下的手握了握，我看着他的动作，又继续说道：“方才你说咱们已经私定终生，我觉得你说的，嗯，很好。”

云深看着我的脸色不太自然，我又说道：“巫山的那个小屋不在了。”

云深看向我，问道：“不在了？”

我扯出一丝笑意，说道：“是不在了，这春日也要过去了，我记得顾宁的婚事是在初春，我没能给她个新婚礼物，没能来得及。”

云深看见黯然的我，慢慢走近，低低地说：“可以补上的。”

我没有言语。可小屋不会再有了。半晌，我才又说道：“今晚的晚霞美吗？”

云深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起这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很美。”

我低下了头，慢慢的说道：“东神族和西神族开战了，一千年的粉饰太平还是没有了。”

云深问道：“那么云起和秦冰……”

我说：“自然是要兵刃相见的，巫山上的小屋就是在他们兵刃相见时，不小心就不在了。”

我又抬起头看着云深，一字一句的说道：“东西神族一千年的太平算的上极为长久，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么？”

云深幽深的眼眸忽明忽暗，我却又突然问道：“你爱我吗？”

云深没想到我突然这样问他，很久之后，我没能听到他说话。

晚风吹过，夜色降临，风吹着竹叶瑟瑟作响，我忽然觉得眼眶热热，我张口，声音沙哑的说道：“云深。”

云深眼里闪过我看不懂的暗芒，我立起来，看着他，和着晚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答应我的，你会娶我。很久之前，你说过的。眼下，眼下，我们还活着，你是该娶我了。”不然，来不及了。

这本是宁静的夜，圆月繁星。这份宁静结束于妖族的入侵。很多年后，我每次回忆起这一夜，没有不后悔万分的。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只希望我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我醒来还是会在这个月圆之夜，什么也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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