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志 第十四章：此生不离

文叔归与吴仲希两人来到龚大娘的院子里，就见屋檐下跪着一个衣衫单薄、头发乱糟糟看不清模样的人，而龚大娘正似悲似喜地扶着那人。“龚大娘，您怎么了？”这时，听到惊呼声的陆仁一家也都赶了过来。“阿七……是你吗？”龚大娘抬起双手想要拨开那人的头发，却又颤着手不敢再动作。“娘，是孩儿呀！”那人将自己的头发往两旁一拨，虽然脸上污秽不堪，加之光线昏暗，立在院中的人都未看得真切，龚大娘却是又一声惊呼，抱紧了那人泣声道：“阿七，我的阿七，果真是你呀！”

闻声，院中的人面面相觑，陆仁与成氏赶紧上前仔细瞧了瞧，陆仁道：“阿七，果真是你？你真的没事？”文叔归看向吴仲希，“不会是鬼吧？”吴仲希摇摇头，“看看再说。”洪康侧首看向陆仁，“陆六哥，陆六嫂，我是阿七，我真的没事。”成氏吃惊之余又看向龚大娘道：“龚大娘，阿七回来是高兴的事，你可别再哭了，外边儿冻，阿七又穿地这般单薄，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龚大娘反应过来，连声应是，于是众人簇拥着两母子进了屋子。

洪康将自己浑身收拾了一番，又披了厚厚的棉袍，这才出来向众人说起当日的事，“当日我被浪头卷进江里，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便昏厥了过去，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漂到了江边，可是成大哥他们却一个也没瞧见。我沿着江岸找了找，实在找不到，只好作罢。正想着先回来报信，谁知半途又遇上了一伙山匪，强行将我拉入他们的队伍之中。我本想借机逃走，哪知那伙山匪又投靠了张昌的属下，当时四处都是兵祸，后来朝廷派大兵追剿，我也是死里逃生，几经辗转才逃了回来。娘……”洪康跪在龚大娘面前，“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两母子哭作了一团，众人一阵劝慰，安顿好了洪康，众人便散了。

成氏开心地向陆仁道：“这下好了，阿七没事，哥哥他听到此事一定会很高兴，他以后也就不用再独自回山里居住了。”陆仁颔首而笑，“是呢，咱们一家终于可以好好团聚了，龚大娘也不用孤独终老了。”两人说笑着回了院子，就见两个儿子手里各自抱着一团东西，两人上前拆开包裹仔细一看，竟是一袋钱，一袋首饰，成氏吃惊道：“这是谁给你们的？”两个小童道：“是舅父给的。”“哥哥来过了？”成氏道：“那你们舅父呢？”两个小童齐齐指向了出村的路，“往那边去了！”“哥哥……”成氏转身就想追过去，陆仁连忙劝住，“你留在家里，我去找找看！”

“仲希，你看那阿七是人还是鬼？不会像那些兵士一样吧？”文叔归心有余悸地道：“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吴仲希摇摇头，“我方才趁隙探过他的脉，是活人没错。”文叔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龚大娘也就不用空欢喜一场了，这还真是够迂回曲折的……”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几个执着火把的人匆匆奔过，文叔归奇道：“陆六哥？这么晚了，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吴仲希道：“折腾了这么一阵，也没什么睡意，跟过去看看吧，别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刚出了院子，就见成氏正立在坡上，文叔归连忙问道：“陆六嫂，陆六哥他们怎么了？因何匆匆往村外而去？”成氏哽咽的声音传来，“哥哥方才过来了，却只留下了两袋东西便匆匆离去，他从来没有如此，连句话也不与我说，我真的很担心哥哥会出事……”“成大哥？”洪康突然从对面的院里出来，“我今晨还见到他了呢？”“今晨？”成氏诧异道：“你在哪里见到的？”洪康道：“就在后面的山上，当时天还没亮，我差点迷了路，谁知迎面遇上成大哥。我当时欣喜地不得了，哪知成大哥一见到我，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怔立了许久。我刚想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便指了条下山的路给我，然后转身就跑远了，我追了好一阵都没追上。方才，我也没空问这事，陆六嫂，成大哥他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闻言，成氏更是语带哭声，“哥哥……哥哥……”吴仲希道：“陆六嫂先不要急，我们也去找找看！”“我也去！”洪康也出了院子，三人燃了火把便向村外而去，成氏任家里人如何劝也不肯离开原地一步，只是紧紧地盯着村口的方向。

天色发亮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带回成石。陆仁道：“我们不但去了阿七遇见舅兄的山里找过，连他住的屋子也去看过，都不在。”成氏瞬间哭成了泪人，“哥哥……”陆仁抱住成氏一阵劝慰，不管怎么劝慰，成氏都不肯回屋歇息，硬是要自己出去再找。见状，文叔归看向吴仲希，“仲希，你上次不是找到了青阳吗？可不可以再帮忙找找成大哥？”吴仲希道：“青阳与成大哥不同，尽管一试吧。”吴仲希上前向成氏道：“陆六嫂，你身边可有成大哥随身的物件？”

成氏怔怔地看向吴仲希，文叔归道：“陆六嫂，有就赶紧拿出来吧，我这位师弟本事大着呢，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成大哥。”闻言，成氏连连点头，转身便往屋里而去，不一会儿，便拿出了一块银牌递给吴仲希，“这是哥哥平时戴在身边的，只是方才他连其他的家当全都交给了小儿……”说着，成氏就要跪下，文叔归连忙拦住，成氏泣声道：“法师，请你一定要找回哥哥，如果哥哥出了什么事，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吴仲希回到小院，取出桃木剑与一张符，将符纸贴在了银牌之上，然后闭眼默念咒语，随即禹步挥剑，最后，符纸随风落在了东北方向。文叔归赶紧看向陆仁，“陆六哥，东北边是什么地方？”陆仁沉吟道：“有一条小溪。”吴仲希摇摇头，陆仁看了一眼成氏缓缓道：“小溪过去是……”“是三里村！”成氏连忙道。吴仲希奇怪地看了一眼陆仁，“陆六哥，陆六嫂，这三里村与你们是否有何瓜葛，你们又是否有何亲戚在那处？”

陆仁道：“不可能的，舅兄怎么可能去那里！”文叔归道：“陆六哥，你们就别再打哑谜了，若再拖下去，只怕成大哥又会去别的地方了。”“我说。”成氏道：“我母亲便改嫁在三里村，只是多年以来，我与哥哥从来不愿踏足三里村，即便有什么事也是托给同村其他人。”吴仲希道：“现在就过去。”成氏道：“我也去。”陆仁一叹，“好！”

一行人匆匆往三里村赶去，还没进村，就听到村里传来阵阵哭声，待来到成氏母亲改嫁的王氏家里，就见王氏两个子弟冲了出来，指着成氏大骂道：“成玉珠，你还敢来？你哥哥杀了我们的娘，我要你们兄妹俩陪葬！”成氏与陆仁等人皆是惊诧莫名，成氏急道：“哥哥，你们把我哥哥怎么样了？”“都给我住口！”自屋里走出一老汉，冷眼看向成氏，“你哥哥亲手弑母，我不会自己沾血，我已经着人报官，官衙的人一会儿就要过来了，你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哥哥！”成氏惊呼着随老汉进了左边的一间屋子，院外围了一圈的人，生怕成氏等人救走杀人犯。吴仲希与文叔归跟着进了屋子，就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正闭着双眼安静地坐在榻上。“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啊？”成氏上前扑嗵跪下，激动地摇着成石的腿道：“咱们不去管她就行了吗？你为何要这么傻呀？”成石缓缓开口道：“傻妹子，哥哥要食言了，以后再也不能陪着你了。”“哥哥……”成石忽然睁开眼看向了陆仁，“陆六，你一定要好好待我妹子，如若不然，待你死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成石睁开眼的时候，文叔归吓得往后倒退了半步，他看向吴仲希，“仲希，怎么会这样？”吴仲希看着成石泛白的双眼，上前拉开了成氏，然后向成石道：“陆六哥一定会好好待陆六嫂的，成大哥，你该上路了！”成氏惊诧地看向吴仲希，忽听成石凄楚地道：“可恨！可恨天不假年啊……”说完，成石扑嗵往前栽下了榻，侧倒在地。“哥哥！”成氏想要冲上前，吴仲希死死地按着她，陆仁其他人也正要上前，文叔归连忙大喊，“大家不要动，成大哥早已经死了！”文叔归话音刚落，众人就见成石的身体迅速发生变化，先是腐烂，转瞬间又化为了一具白骨……“哥哥！”成氏惊呼一声，晕厥了过去。

吴仲希看着躺在床上，神情怔怔的成氏，轻声道：“陆六嫂，其实当日在江边出事的，是成大哥，而非阿七……我想成大哥是因为执念太深，所以才会忘了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的事实，这也是为何他只能独自住在深山，并且只在晚上过来看你的原因，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白日里究竟在哪里，又做了什么。直到他见到了活着回来的阿七，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早已死了。所以，他才会不告而别，才会想着完成未完的心愿。”

成氏红着眼，“爹死后，娘便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家当改嫁了别村，那时，我还未满五岁，哥哥也不过长我两岁。亲戚们自身难保，谁还愿顾着我们两个？哥哥带着我东家讨西家讨，讨到的东西总是先让我吃最好的东西，总是让我先吃饱。后来，哥哥大了些，便去别人家里帮工，又苦又累，却从不喊一声怨，事事都先想着我。如果没有哥哥，我根本活不到今日……”成氏垂眸，“哥哥说一定不会离开我，他没有食言……”

在外间听着的人个个潸然泪下，吴仲希又安慰了几句便与文叔归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文叔归道：“我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么好的哥哥。”吴仲希看向文叔归，“你叫叔归，不是行三吗？上面的哥哥姐姐呢？”文叔归摇头，“我爹只有我一个，我这排行是堂兄弟一起排的。你呢，仲希，你不说你没有父母吗？怎么会排了个行二？”吴仲希道：“听说，我还有个未曾见过面的师兄。”两人相视一笑，文叔归道：“走走走！为了别人的好大哥，咱们做一顿好吃的！”吴仲希摇头一笑，随着文叔归进了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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