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第四十章

江枫挡在二舅面前，制住他挥舞着的拳头。

“既然这样就在下面饭店里吃吧，之尚，你去不去？”

“不去。”说完我就钻回房间，假装很开心，假装泪流。渐渐地，感觉屋子就空了。仿佛空气的重量就只有我这么重，就只能承受我这么重。我看着衣柜里的那件衣服，听着手机里播放的那首《不爱你》，泪流不已。

枪，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这么这个被抛弃的孩子拾回呢？你明知道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离不开你。抽屉中放着外婆唯一的照片。照片上的外婆是灰白的，那是外婆很年轻的时候照的，照片中的外婆扎着两条大辫子，看样子格外青春，格外清纯。可是，她苍老了呢。我走到外婆所在的房间，蹲下身，摸着她的脸颊。那泪痕早就消失了，可是她死去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其实，我会很希望她活着呢，我要是能够做一个恶魔就好了，因为我想把这个世界的人都变成天使，我宁愿用我一个人的肮脏换来整个世界的纯洁。

“外婆，如果我过的不好，你会不会看到呢？如果看到的话，能不能赐予我幸福呢？”我喃喃自语。shi润的衣服，温热的泪水。

“外婆你回答我好不好？就回答一次，好吗？”曾经的不美好，曾经的咒骂，都是现在的难以割舍的痛苦回忆。我知道你再也无法回答我了。一辈子，我只能一个人在这人生的大海中孤独的漂泊，找不到靠岸的地方，找不到方向。没关系，那就这样活下去。我站起身，撕碎手中的灰白照片，努力告诉自己，努力让自己振作。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回忆中，活在悲伤中，活在阳光中。但对于我而言，却是可以永远活在黑暗中，在我的世界里，即使是白天也算是黑夜。没有逃不过去的劫，没有躲不过去的磨难，经历就是经历，能留下的只是满满的回忆。走出房间，我轻轻的带上门，停止手机中正在播放的那首《不爱你》。一切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只能面对。如果我难过的时候，最好让我一个人默默的泪流，那是只属于我的悲伤，只属于我的绝望。不多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二舅醉醺醺的，满身的酒味，样子极其颓废。这让我更加相信了二舅堪比乞丐的身份。

“干嘛？让他滚出去！这里不欢迎酒鬼！”我嫌弃的捂着鼻子，朝江枫他们大吼。

“之尚，你近人情一点好不好，他好歹也是你二舅，怎么着你也得尊敬他啊！”

“好啊！”我冲江枫笑笑。“他在这儿可以啊，我完全同意。”说着我走进房间，背着黑色书包出来。

“你干嘛？”

“滚！别挡着我！要么我在这儿，他走！要么，他在这儿，我走。既然他要待在这儿，那我走不久完了。”我抢回我的黑色书包，夺门而出。江枫追出来。

“你怎么就这么针对你二舅呢？”对啊，我为什么会针对他呢？我难道不应该针对他吗？我就是喜欢针对他怎么样，不服的话就恨着我，干掉我啊！他配做我二舅吗？他算个什么东西，自己亲妈死了不关心，到最后的那一刻还想从自己的亲外甥女捞取利益，他还算是我的二舅吗？我觉得他连人都算不上。真的，我就是这样觉得的。

“替他说好话吗？想想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对待我妈，我，枪的母亲，枪，还有你屋里的那个胡阿姨这些人，但凡你有一点良心，我们便不会这般模样。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去管别人吗？”

“之尚，你要我怎样说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理解我呢？”

“你怎样说怎样做我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理解你的。当然，除非你死掉。你能做到吗？”

“别斗气，回屋去。我把你二舅安排住旅馆就是了，这样好吧？”

“你最好按你说的话那样做，否则的话，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的。”说着我进屋，二舅还趴在桌子上呕吐，酒气冲天。我瞪着二舅。试问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别生气，别生气。我来打扫，我去整理。你就安心的睡好觉吧。”说着，江枫就冲进卫生间拿拖把。我没有责任，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错。所以我无需解释，无需怒骂。一切的一切，只要有人承担了就好。天将黒的时候，江枫扶着半梦半醒的二舅。

“之尚，我们明早来叫你，你外婆后事在乡下办，明天可能会早一点，我们先......”

“说完了吗？”我不耐烦的打断他。

“你们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没事的话就赶紧走。”我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这么做一点儿也不残忍，我继续着自我欺骗。

“好吧，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是离开了，终于是只剩我一个人了。哦，不对，这个房间就只剩我一个活人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那阵杂乱的敲门声，我眯着眼开门。门外是一身黑衣的江枫和二舅。酒应该是醒了大半吧。

“刚起chuang吗？”江枫问。

“你管不着。”我胡乱的扎着头发，跑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等我出来的时候，外婆的寿衣已经换好了，二舅把外婆背下楼。楼下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

“好了，师傅，走吧。”车子呼啸而去。

我就这样，沿路看着。看着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到一栋栋矮小的平房瓦房，从一条宽阔的道路到坑洼不平的泥路。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是悬崖峭壁。原来农村就是这样的啊。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开完了那条泥路，眼前是很开阔的大片耕地。田地里种着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玉米，可是，觉得这个山村很富饶啊。却安静的出奇，仿佛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我打着伞，遮住外婆的脸。江枫和二舅将外婆抬进屋，屋里很潮湿，地面是那种泥土被踩死贴的黑色，墙是那种竹条编成和着泥围城的。可能这种屋子就真的只能夏凉吧，冬天的话，在这四处通风的空间里，不被冻死应该就算是幸运的了吧。刚把外婆放好，江枫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请问你是哪位？”在这里手机有信号可真不容易。

“喂，你好，我是艽城仁爱医院的护士，你是江枫先生对吧，您的爱人胡娣今天早上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请您及时赶来。”

“什么？车祸！”江枫的声音突然提高。“严重吗？”

“还不太清楚，请您尽快赶来医院。”

“好的，谢谢你，护士。”原来，江枫过来。胡娣也过来了，她也在艽城，是因为放心不下她的丈夫吗？江枫放下手机，表情严肃的看着我们。实质上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江枫手机的听筒音量太大，护士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可能我要赶回去一趟，不能待在这儿了。”见我们没有说话，他从他的黑色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踏人民币，放在桌子上。

“之尚，我要回去一趟,丧事举办完了以后你就记得要回去上学啊，我要回去了。”

“站住！”二舅拉住江枫的胳膊。

“你是不是存心不想办老太婆的后事啊！想要溜之大吉对吧！”江枫回过头，说道：“我说之尚她舅，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本来我能够做这些已经尽我最大的力了，你还要怎样？”

“怎样，就这么走可没门。老太婆不关你的事可我姐总是你沾惹的吧，而且之尚都这么大了，你总要负这个责任吧！”

“够了！”江枫甩开二舅的手。

“就算你没有文化，可是好歹的基本人情冷暖你还是懂得吧！我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去死！”说着二舅一拳头就抡到江枫的脸上，不多一会儿，一丝血就从江枫的口中溢出，江枫只觉得口腔生疼，手一揩嘴角，妈的，全是血，都见红了。不由分说的就抡起椅子砸去，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我在旁边看着，我只能这么冷眼的看着，看一场闹剧，看一场不属于我的闹剧。是谁挡住了我的目光，是谁挡住了我的希望。我只能呆在原地，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看着沧海桑田，看着海枯石烂，看着赤道留住雪，看着公鸡下蛋，看着眼睛里能够容下沙。我想多了，想远了。

我又莫名其妙的感伤了，的确是想多了，想远了。好像连自己活了人生的几分之一都搞不清楚，因为我始终都不明白的是我将会是在什么时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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