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情侠 第廿三章 承天剑派

诗剑情侠 水秋棠 武侠仙侠 | 传统武侠 更新时间:2015-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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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峦如聚,奇岳巍峨,那是一派森严之气象,见山门上,是以剑气刻着的几个大字——承天剑派。

承天剑派信仰道教,派中所有建筑皆是依照八卦方位而建,道家素有一气、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荒、九宫、十方之说,承天剑派也依此命名。先天一气者谓之无极阁,太清宝塔居其一旁。天一生水而出两仪,名曰“阴阳剑潭”。有天、地、人三相者为“三才剑炉”,此剑炉顺应天时,用以铸炼奇门兵甲,炼出过不少有名堂的神兵利器,若配以弟子行功内修之术,委实有天传神授之功,这使得承天剑派不仅是一大武学高深的门派,就连铸剑之术也可谓精湛无匹,称得上是一大行家。瞧去那一方剑舞坪,东西南北处各立有四柄大剑,东面的是青剑,剑身上纹有青龙;西面的是白剑,剑身上纹有白虎;南面的是红剑,剑身上纹有朱雀;北面的是黑剑,剑身上纹有玄武,四柄剑是分别对应着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后山是一处剑冢,那是承天剑派的禁地,只有掌门和派中元老才能来的处所,剑冢是以“忘思石门”封闭,旁边有五个剑孔,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这是五行剑孔,似乎要以五行剑方可打开这道石门。传闻里面有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不过自欧阳胜接任掌门后,五行剑也已分落各处,不知所踪,再无人能打开这“忘思石门”,知道个中的秘密。承天剑派除了太清宝塔,门中还有一座稍低的六合塔,上、下、左、右、前、后即谓六合,亦伴随着人的六欲,生死耳目口鼻也,六合塔乃是派中弟子反思悔过之所。瀑水帘边,有七星一桥,水花溅过,点湿了桥板,日光映射之下,竟似有宙耀七星之象。这吊桥依照北斗七星而设,曲折之间是以圆石柱接连,每根石柱比似北斗七星,按北斗星位排布,星位各异,高低不一,七根石柱,拴连了六座吊桥,便是七星桥。八卦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而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易数中,无极阁在一的位置,即坤位;阴阳剑潭在二的位置,是兑位;三才剑炉则在三的位置,是以属火的离位;剑舞坪归属四象,在巽位;剑冢有五行剑孔,五数居中,但因是门派禁地,所以居九之位,换在了乾位;六合塔是思过之所,居六之数,设在震位;左三右七,七星桥便在属水的坎位;艮为山,通往山门的路便在此道上。

望舒宫处九宫之中,乃派中首脑之要所,里面便是羲和殿,派中无论发生任何大事,所有弟子皆齐集于此。羲和殿外,是弟子们比试的校场,中间立有一剑状巨柱,是数十余仗之高的通天剑柱,见剑柱的身上有处位台,台上却是掌门的尊位,上面还铭刻有“承天剑台”这四个字。任何人只消往那“承天剑台”上一站,便有一种临天下之所见而不惧万物的气魄,仿佛要在此告诉天下众者:“世人秉承父志,吾乃承天之志!”至尊如斯者,则无怠矣。若能这般说得,岂不是要在江湖武林中身先士卒,首当其众,以立天下之名,为世人主持正道,与天子有何异乎?

紫金峰上,剑舞坪中,众弟子正自习练承天剑派的入门剑法。日照之下,剑舞银光,纵然修为甚浅,在其精妙剑法的唤使下,也似有无数的剑气纵横于青翠的方坪之上。那一招刺剑,犹如一道青虹疾吐,后一式点剑,又如凝露滴在了花芯上,再是抹剑,只平平带过,虽不华丽,却似江海化作了白练,桃红飘染在了上面。崩剑、截剑、云剑顺接而上,端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竟无半丝停滞。这一式进步挂撩剑,使得如分花拂柳之妙法,招术之间承接自如,运剑绵绵不绝,可谓剑短而气长。虽是入门剑法,却包含了天下武学的攻守要诣,进退之间保有分寸,若缓若即,承天剑派的剑法妙招果然高明之至!

九霄洞中,烟云渺渺,似笼罩了一层仙气,那是掌门闭关修炼的所在。忽听“轰”的一声,洞口炸开,一个道人嗖的飞出,却不是走出,莫非这洞口堆埋了炸药?非也,他是以比火药炸飞石屑更快的轻功飞出,那是超凡于世俗的轻功。只见那道人出洞以后,接连几个起落,纵身跃起,横越了七座险峰,跟着一路向前,是要飞步去往剑派的山门,直奔望舒宫。众弟子见势,手中一切皆止,齐集于羲和殿外的校场,欲待其人。

那道人行如仙鹤,此时轻身飘过了山门,落在了承天剑台之上,恍似天神降临。只见这道人手上拿着拂尘,身穿半黑半白的道袍,就连他的头发也是半黑半白的,右边黑,左边白,左半边脸也稍白于右半边脸,样子甚是独特。他已度七十余春,瞧来却不糟老,一副儒道之相又兼之神光内敛,眸子中英华四露,一看便知他内功着实了得,是内家修为已臻化境之人。这个道人此时站在承天剑台上,透露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单凭这气魄,已隐有一代神宗之气象,武功之高,自然不消多说。天下间有此等神功,又敢直入承天剑派山门,站在承天剑台上的,当世除了承天剑派的掌门欧阳胜,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人!

听众弟子齐道:“恭迎掌门出关,贺喜掌门神功大成!”见欧阳胜手中拂尘一挥,向校场中心的石雕虚击了一掌,掌似烈焰,一股大力传涌而出,如海浪叠岸之势狂袭去,那石雕登时被他浑厚的内劲击得粉碎。欧阳胜站在承天剑台上施掌,劲力竟能远及十余丈,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这令派中弟子不住喝彩,大为惊叹,谁都望尘莫及。这时听欧阳胜朗声道:“老道闭关数月,终于不负己心,悟出了一套‘炎阳无极功’,此功日后也必将成为我承天剑派的镇派绝学,金人胆敢犯我大宋,莫非老道还会怕天忍教不成?”他站在承天剑台上高声一喝,便如向天下之人明表其志,道心微旧,却无不显露豪情。

派中弟子无不为他的豪情所动,两位藏经阁中的长老更借此抒其心意。这二位白发长者,一位是持剑长老,名叫单鹤,另一位是阅经长老,名叫童心,都是欧阳胜的师叔,年龄却相差无异。欧阳胜又朗声说道:“如今正是我派弟子勤修苦练之时,大家都要有所精进,不然如何应对时近中秋的武林大会?我欧阳胜就是要在武林大会上让江湖众人瞧瞧我承天剑派的实力。可惜我苦心孤诣写下的《炎阳心经》竟不知去向,这部宝典若是落在了天忍教手中,定然后患无穷!”

原来沈一文已向江湖各派发出了邀请,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诚邀江湖各派齐聚临安,游赏西湖,在剑池山庄举行一场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共同商讨抗金对策,届时各门各派必然将一较高下。沈一文是个大人物,一言九鼎,少林、丐帮、唐门、翠烟门、风雪山庄、慕容山庄、五岳剑派、承天剑派、天王帮、三江十九寨等,各帮各派的掌门都会应邀,谁都想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衔,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欧阳胜贵为一派掌门,自然也是要为门派争一口气的,他入道已久,早就洞窥世间一切,看透人情世故,对名利素无追求,但又何必过分执着于眼前,因为贪图名利是一种执着,而摒弃功名同样也是执着,实无二异。既然是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也无所谓执着与不执着了,只要顺其本心便是道。

欧阳胜所撰写的《炎阳心经》已被周神通所盗,他竟不知觉,又担心此籍会落入天忍教魔头的手中,此刻愈想愈是深感不安,但他既派了首徒司马天承外出寻查,想来不会有错。欧阳胜收徒较晚,而且择徒极严,他对司马天承尤为看中,自然相信他的能力,便对众弟子道:“秘籍虽然不见,不过大家也不必太担心,承天五绝中任何一人,武功都足以和当世的一流高手比肩,区区天忍教何足道哉?何况是由你们大师兄司马天承他亲自去寻回这部武学宝典,难道还愁有敌手不成?”他将话头一转,是要宽慰人心,毕竟天忍教的实力在金国也是不容小觑。

承天剑派有五个武功最为高绝之人,都是欧阳胜的高足,派中的人合称他们为“承天五绝”,他们分别是大弟子“天封剑”司马天承、二弟子“地堂鞭”乔来风、三弟子“阴阳手”李宗堂、四弟子“八卦拂尘”杜冰河和五弟子“六合棍”聂焕空。大弟子司马天承天赋异禀,武功盖世,是最早习得承天剑派镇派绝学“天封三绝剑”之人,因此有“天封剑”之称。二弟子乔来风擅使长鞭,更能以高深的内功运鞭成剑,其鞭法变幻莫测,专攻敌之下盘,因而有“地堂鞭”之称。三弟子李宗堂专擅“大阴阳掌法”,其阴阳掌力天下无双,并以此行侠仗义,令人钦佩,后得了“阴阳手”的称号。四弟子杜冰河使得一手好拂尘功,且极精奇门八卦之术,他将二者相融一体,练成一门独有的武学,就叫“八卦拂尘”。五弟子聂焕空曾因过受禁于六合塔内,他后来思己悔过,在塔中独创了一套棍法,便称作“六合棍”。

欧阳胜一再训诫众弟子,对他们说道:“习武之事切莫操之过急,以免走火入魔,我承天剑派的心法乃是玄门正宗,以内功为根基,大家资质各异,练功的进展也有所不同。先天出类拔萃之人,虽天赋异禀,但进展太过缓慢,未必便能成为一代高手,此类可谓之神童。资质平平,练功进展稍慢,只略高于寻常众者,虽不能与高手比及长短,却也不至落后于人,这类人且称作秀才。有的人自知先天资质平庸,却痛下苦心、将勤补拙,练功进展迅速,最后也能成为一代高人,这类人都是些大器晚成之徒,他们算得上是可敬可佩的俊杰。再有先天资质极高,任何武学皆可无师自通,且进展神速之人,实乃奇才!只不过这天底下却有几个如此之人?”弟子们都牢记他说的话,谁都希望自己日后也能如他这般,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

清风一缕,寒波一荡,行舟游太湖畔,依是江明柳岸。船留听香水榭,客休琴音小筑,其中都是五湖四海的闲客游人,瞧他们的打扮多数不是出门游玩,但又不像江湖之士,他们齐聚太湖,却是为了何事?

一位白衣秀士跟上了船,与他们一同来到这琴音小筑,此人白古成是也。

水榭游廊,独具江南风韵,小筑中自然也少不了吃喝,主人家正招呼着多方来客。听起众人谈聊,高声阔论,说的总是些江湖趣闻,有的自顾喝酒,有的也闲搭几句客气话。白古成是个闲不住的人,只听小筑众人谈及到承天剑派,说是要到剑派里拜师学艺,自己既是要到承天剑派去寻访司马天承,不免要到此一趟,先瞧瞧情况,再去苏州也不迟。白古成一时好奇,且上前听他们如何说?

听众客云云:“那些金狗实在可恨,连妇孺都不肯放过,前些日子我在苏州城西郊外,见几个金狗掳劫一对母女,要对她们施暴,委实凶残无比,我当时就被吓跑了。巧在有承天剑派的司马大侠出现,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这母女俩可要受那群金人凌辱了,后来司马大侠一怒之下便砍下了那首领的一条胳膊,叫他们滚回去,以后不得再踏足中原半步,才饶了他们狗命!”那些客人道:“近年来承天剑派威名大盛,还是全仗那欧阳胜的首徒司马天承啊!”有的人说道:“少林、丐帮、五岳剑派、唐门、翠烟门、风雪山庄,这些门派在江湖上威名远播,可是论及武功之精妙,还是要数承天剑派!”又有人接道:“既是如此,大伙不如一起去承天剑派拜师学艺,求欧阳掌门收归门下!”客众对话,尽是说道承天剑派如何厉害,掌门如何威风,但听大伙这般说来,白古成心里焉能忍得住闲,怎么说也要去凑个热闹,想到承天剑派去见识一番。

这时,有个年轻公子道:“江湖门派众多,各有所长,依我看承天剑派的武功之所以能独步武林,是因为欧阳掌门集派内先贤的智慧,创出了《炎阳心经》这部武学宝典!”

一个白须老人卧躺在横梁上,谁也没有留意到他,顾自啃着半只鸡腿,他听到了“炎阳心经”这四个字,顿即惊坐起身,可惜太过突然,他一不留神,竟撞到了那屋顶上,“啊哟”的一声,这老人便从横梁上摔落。众人惊觉,出于好意,忙去接他,怕他摔着,见白古成却在一旁兀自发笑,好不痛快。岂料那老人将手中的鸡骨头一送,右手速将牙缝中的肉碎捻出,两指一弹,白古成哈哈发笑,正巧那块鸡骨和肉碎疾的从口先后落入,插在白古成喉中,令他难以咽下,话说不得,此时立成一副只是干瞪眼又有苦说不出的可怜样。

瞧那老者,人虽落下,身子却似鸿羽那般,双足轻轻点在了地上,这实在是最上乘的轻功,天下任何轻功妙法,都可谓在他的这招功夫中青露无遗。众人见这白须老者有此等身手,谁也意想不到,若非亲眼所见他施展这轻身功夫,决计不信天下间竟还有这等上了年纪的轻功高人。

那老者在白古成胸前按了一掌,整根骨头便让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听那老者嘻嘻笑道:“怎么样,小兄弟,这滋味不好受吧?”白古成讨不到好,反倒被这老者戏弄了一番,咽下那小块骨头,便似吞下了怒意,记住了他这个人,但白古成生性圆滑,见老者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自己也随他傻笑了起来,说道:“还算不错,这味道挺好玩的!”老者见他有趣,登时心中一喜,乐道:“啊呀!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吃了我的鸡骨头和塞在牙缝里的肉碎还笑得这么开心,确是难得!”白古成一听此话,惊愕不已,心里颤道:“什么?连他塞牙缝里的那物我也吞下去了么?”只是暗暗叫苦。这白须老者喜欢如此作弄旁人,把塞牙缝里的脏物放入他人口中,当世除了“顽童老祖”周神通外,还能有谁?

欧阳胜是承天剑派的掌门,年轻一辈鲜见其尊面,众人只觉眼前这人武功甚高,修为之深世俗罕见,有人便疑道:“难道你就是承天剑派的欧阳掌门?”周神通觉得过瘾,于是又想戏弄这群人,他一拍大腿,装的是极有威严,正色道:“嗯嗯,好眼力!不错,老夫正是承天剑派掌门,欧阳胜是也!你们刚刚不是很想拜我为师吗?那还不快快跪下磕头,然后求我收归门下,我先假装不答应你们,你们再多磕几个头,磕头磕得再响一些,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说完便即跳上了桌子,是要以己为尊,生怕众人瞧他不见,也好瞧着大伙磕头,心里能过把瘾。

众客听之,催赶欲急,当真忙上前去跪下磕头,不敢有一丝怠慢,尤其是极好剑术的年轻一辈,本着入门以后能多学几招精妙剑术的念头,都不住向这白须老者磕头。白古成半信半疑,且不管这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眼前这老头作弄了他,此刻心里正盘算着,等到什么时候也找机会作弄回去。

众人磕头甚响,周神通愈是得意,心想:“真有意思,居然这么快就相信我是欧阳胜,不过收得这么一群徒弟来陪我玩也当真不错,但肯定都是些蠢货!”这周神通只觉好玩,似要有意败坏欧阳胜的名声,打赌之余,又偷走了派中的武学宝典《炎阳心经》给燕绛雪,承天剑派只知秘籍丢了,让门下弟子明察暗访,偷盗未确,更不知何人所为,若是得知周神通这般行径,怎能轻饶他。

那年轻公子向周神通叩了十余个响头,皮破血流,红了额头,却仍旧一副欣喜的样子,说道:“欧阳掌门一定要传授我绝世的武功,晚辈是史家三少史留香,我史家上下身负血海深仇,父亲史天盟被唐门的人暗算,惨遭门主唐天华毒手……”话未说完,听周神通诧道:“史家三少!你叫史留香?”这么一问,史留香莫以为先父和这老者有交情,说不定他会念在昔日故交的份上对自己多加照顾,传授自己一招半式,当即言道:“晚辈正是史留香!”说得极是恭敬,心想这回有戏可唱,哪知周神通笑道:“史留香这个名字真有意思,我还以为你拉出来的屎很香呢?但不知是我拉的屎香一些,还是你拉的屎香一些?你既然叫史留香,照理来说拉出的屎应该很香才是,不如我们来比比看!”周神通越说越觉好笑,在场众人皆已失笑,大家心想这堂堂承天剑派的掌门说话怎的这般污俗,亦或是他不拘于世俗礼节,喜欢这般取乐众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哄堂大笑之余,也唯有史留香心念俱灰,本以为有戏可唱,事情却非自己所预料,自己的名字头一次被众人这般取笑,他自然是笑不出的。白古成静坐一旁,好像是在想着些什么,只因领教过周神通的手段,吃了苦头,此刻也不敢作笑,见他眉目流转,似乎是想着作弄这老头的法子。史留香失望之下,只觉周神通不过是在和他说笑罢了,还是做了他的弟子,学得绝世武功后再说,区区小事何必介怀。只是想周神通既然是不拘小节之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到底要如何才能使得这位高人在众人面前相中自己,而又显得自己与众不同,史留香思索半刻,便又对周神通说道:“欧阳掌门,不瞒你说,史家就数我一人最有天赋,我那两位兄长从小就及我不上。天下任何武功,我史留香是一学就会,所有的武学秘籍,只要瞧上一眼,又或有高人指点上我一招半式,就能如数使出。你们可别说我吹牛,还是让大伙儿开开眼,看好了!”语毕,左挥一拳,右推一掌,只让周神通瞧得两眼发愣,他这么胡乱施耍几招,看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门道,也像半个武术行家。白古成也在一边看着,只觉这史留香是有意在此装腔作势,心想这家伙狂傲之极,尽说些什么自以为了不得的浑话,乘心想要让他当众出丑,于是从桌上拿了根筷子,折成半截,握夹在手中,对准了史留香的屁眼,以暗器投掷的手法将那半截筷子向他掷去。正见史留香挥舞得起兴,忽听他喝的一叫,竟是放出了一声响屁,那半截筷子也顿即掉落于地,在场众人不禁大笑起来,那周神通更是哈哈大笑。白古成却是不笑,他已愣傻了眼,只是心下作疑,难道自己投掷暗器的手法就这般不济,居然还让这家伙有放屁的机会?史留香本不察觉,不过说来也巧,正是他那一声响屁,竟将白古成飞来的半截筷子给崩落在地。众人大笑之余,史留香缓缓补上了一句:“其实我的气功也是一流的!”有人说道:“诶呦,史少侠的气功果然很厉害,不管你信不信,我却也信了,且确信无疑!欧阳掌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收他为徒罢!”白古成大是不满,瞋视着史留香,自己嘴中却喃喃说道:“这能叫什么气功,分明就是屁功,真是吹破牛皮不要脸!”

这时,一位老妇破门而入,指着周神通,破口一声便道:“你们都上他的当了他才不是欧阳胜如果这人是欧阳胜又怎会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你个臭老头还认不认得出我这老太婆来?”这快嘴老妇说话快极,说出如此长串的一句话,中间竟无半丝停顿,天下任何快剑高手出剑之速恐怕也及不上她说完这句话。她说话虽快,却吐字极清,没有半点含糊,说一句话又恍如只说了一个字。这位快嘴婆婆,见她云鬓微倾,斜着几丝白发,发上别着翠玉金钗,身着素黄褶裙,朱唇含勾,虽争不得几分丰姿绰约,却也略有几缕妩媚动人。

周神通吃了一惊,跳起身来,“我道是谁?原来是翠烟门的快嘴婆婆!”那快嘴婆婆这般道来,周神通的身份自然要被揭穿。众人一听,眼前这白须老者竟不是承天剑派的欧阳胜掌门,那肯定便是冒充的,自己还糊里糊涂地向他磕头,焉能不气急了眼?但又碍于周神通武功高强,谁都不敢发作。然而快嘴婆婆是翠烟门的人,江湖上也鲜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号,唯有那些故时去过翠烟门的人才知道,原来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听那快嘴婆婆说道:“亏你这没良心的臭老头还认得出我这婆娘来好了别废话那么多先跟我打上一架再说!”原本是要说完话她才出手,可这快嘴婆婆说话实在太快,字语未完之间便已拍出了数掌,她说话快,出手竟也这般快。周神通一怔,万没料到她会说打便打,当即闪让了过去,道:“喂,你这老太婆还讲不讲理,既然这样,我就陪你玩玩!”闲话之余,快嘴婆婆已击出了一十四掌,招招都可谓是掌法中的菁华所在。然谁也没想到这快嘴婆婆竟有这斯凌厉无俦的掌力,实在令人大为赞叹。只见周神通一个纵身,跳出了小筑外边,凭借轻功踩踏在舟顶上,接连几个起落,来到了岸边。快嘴婆婆毫不容让,拔足顿起,追及而上,轻功也甚了得。白古成早怀疑这人的身份,本想存心作弄作弄这顽童一般的老头,此刻见得他遇上了对头,怎可轻易放此机会,随即也奔出游廊,追了上去。

周神通是当世的一流高手,无论是内功或轻功,都是炉火纯青的境地,那快嘴婆婆出自翠烟门,身怀举世无双的轻功,与他相较无二,如此这般,又教白古成如何追赶得上。远处是周神通和快嘴婆婆的身影,白古成欲急追上去,已然不及。这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且慢”,却是史留香叫住了他,白古成回头一看,竟是这狂妄的家伙,心中好是不耐烦,怎知他是不是想报复自己,但听史留香说道:“这位小兄,可是要追上去瞧瞧热闹,我们不妨一起驾马前去,你看如何?”白古成一呆,先前想作弄的这个人此刻竟这般好意相待,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忽而破嗔而笑,对他点点头,便与史留香一同乘舟过岸,二人跨马而行,纵辔追及周神通和快嘴婆婆。

那周神通曾自嘘百岁高龄,其实也不过到了古稀之年,年龄与欧阳胜相仿,而快嘴婆婆也有六十余龄,高手之间比试,愈老反倒愈能显其功力。周神通和快嘴婆婆各以轻功奔行数千余里,大气不喘,亦不须停步而歇,却是年老体壮。他二人你追我赶,竟到了紫金山的山脚,周神通心里乐呵呵,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来到这里了,上回欧阳胜的《炎阳心经》被我偷走了他都没发觉,他到底怎么当掌门的?你说如果他知道是我偷的话,会不会气得连另一半头发也白了,说不定他另一边脸也会变白,这样就像白无常了,真好玩,哈哈!”快嘴婆婆惊道:“你说什么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么贪玩你可知自己惹下了多少祸端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打醒你!”她虽手中无剑,快语如剑,直逼周神通咽喉。只见快嘴婆婆右手穿指刺出,好似一朵冰兰,那是翠烟门的上乘武功绝学,唤作“冰心仙子”,此招本是一套剑法,施展开来恍若仙子一般,招如其名,她此刻以指代剑,使将而出,实胜于手中有剑之境。周神通自离开泰山以后,再不愿轻易使出泰山派的武功,于是他自创了几手极有意思的招数,叫什么“柔水拳法”和一套“双足挪移术”,这些招数看似简陋粗鄙,实则大有名堂。水乃万物之柔态,是动是静,收发全凭己念,静时流光如镜,可鉴月影,因其形不可更之;动时则如山雨瀑洪,摧万物于一瞬,聚以穿石而不止,欲刚欲柔者,智也!他的那套“柔水拳法”取意如斯。那套“双足挪移术”是以步法变化为先,身形挪移为要,踩方画圆,左圆右方,亦或左方右圆,皆随心意而变,双足挪移易换,实乃变步移形之术法。

快嘴婆婆的招法极是厉害,又煞是好看,一动一变皆如舞影,单是一记推掌,就使得这般完美无瑕,令周神通不禁自叹。每当快嘴婆婆以快掌攻来,周神通则以“柔水拳法”相迎,将其一一化解,令她的掌劲似打入了水中,顿消无形。快嘴婆婆眼看快攻之法奈何不得他,便放慢了招速,随周神通施招的力道而变,她果然很聪明,知道手上速度一慢,周神通就会在步法上展开变化,继而会另出他招,快嘴婆婆正待此机,迅攻他下盘,却怎知周神通此刻施展开了“双足挪移术”。只见周神通右足一侧,左掌小划一圈贴于腰间,人却已闪到了快嘴婆婆身后,接着左足一沉,右掌大划了一圈,便又掠到了快嘴婆婆身前,做了个鬼脸,吓她一下。但快嘴婆婆在江湖中广闻博见,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岂会被他吓到,看到周神通这鬼脸傻相,顿即一掌掴出,要重重打他一记耳光。周神通反应迅捷,身子忽的一压,左足踩方,右脚画圆,避了过去。这套“双足挪移术”在关键时刻真可谓是保命妙术,纵然武功不及对手,也不至落败。但周神通的武功修为决不在那快嘴婆婆之下,何况他极好面子,又岂会用自己创出的得意武功来逃遁,瞧他的样子,更似有意要和那快嘴婆婆玩玩。二人在这紫金山脚下拆了数百余招,拳脚往来,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一匹白马驰来,马背上有两人,正是白古成和史留香二人,他们已追赶上来,此刻正见周神通和快嘴婆婆酣斗。白古成下了马,听那史留香道:“白小兄,他们两个打了这么久,你说谁会赢?”白古成被周神通作弄过,自然是不希望他打赢的,说道:“史老哥,你看这婆婆出手这么快,那老头如何挡得?”史留香也下了马,言道:“那倒未必,你看这老前辈东躲西闪,那婆婆一掌也击他不到,我觉得是他占了上风。”白古成不以为然,心里暗想:“还不是因为你向他磕过响头,不愿他输罢了!”周神通耳聪目明,竟听到了他们对话,跟快嘴婆婆交手之余,一眼瞥过他们,便道:“那个放屁的什么屎很香说得中听,但吃了我鸡骨头的那小子就不知道你祖爷爷我的厉害了,好,待会儿你也要拜我为师,就让你见识见识!”忽见周神通身形一挪,绕到了快嘴婆婆身后,脚上走着“双足挪移术”变换方位,似有分身之术,一时竟似变幻出了数十个人影,恍如有十几个周神通使着“柔水拳法”从不同的方向击来,教快嘴婆婆如何能挡?

那快嘴婆婆左右支绌,任凭她出手再快,也决计无法抵挡十几个周神通同时以“柔水拳法”向自己击来,果不其然,她的后心已中一拳,忽的左肩又中了一掌,急退开两步。周神通并未吐劲,只是要让白古成和史留香瞧瞧他的本事,也好让那快嘴婆婆知难而退,这时听他笑道:“怎么样,我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啊?”

其实那快嘴婆婆本不至落败,却因她出手一味求快,哪知周神通比她更快,全不理会她出手快慢,纯以步法移形,耗其体力,令其难辨虚实,其实周神通只有一个,只是他身法变化快如幻影罢了!快嘴婆婆只想打赢他,别的也没去多想,她言道:“好周神通算你厉害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等老婆子我练好武功后再来找你!”快语道毕,抢过了史留香的白马,纵马而去。

史留香是史家少爷,随处可招到马匹,对此也不以为忤。二人见周神通有此等高妙厉害的武功,拜师之心顿盛,齐上前去,跪倒在地,听史留香忙道:“周老前辈的武功定然要比那承天剑派的欧阳掌门厉害,我已向你磕过头,就收我为徒罢!”只见周神通一副得意,半闭一只眼,半睁一只眼,正自摆弄下巴的胡须,似乎想听些更为悦耳的话。白古成虽被周神通作弄过,但见他武功高强,也想先学上那么一招半式,再伺机报复于他,于是假意讨好周神通,便笑道:“这个欧阳胜嘛,在江湖上恐怕也是浪得虚名,像周老前辈这样的高人,欧阳胜就是想帮你提鞋,我看也不配呐!”说完,便摸了摸周神通脚上那双开了洞的鞋子,见他听了果然很是欢喜,竟乐呵呵个没完。再等白古成将手收回,竟闻到自己的手上沾有一股臭味,白古成瞪直了双眼,一愕之下,心中苦道:“没想到他的脚居然那么臭,比我拍的马屁还臭!”

这马屁果然拍的很响,而且很臭,却正中周神通心意,合乎他口味。忽听周神通仰天长笑了数声,张开臂膀,双手一伸,将他们俩的脖子夹在了腋下,说道:“好,那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周神通的徒弟了,这个放屁的屎很香为大,你这个吃鸡骨的为小,你们自此就是师兄弟了,我们干脆就起个名字,叫‘神通派’,你们看怎么样?”二人心喜之下,却闻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竟是周神通腋下那一股酸臭味,已甚于街上的花子,他二人两眼互瞪发直,谁都不敢呼气,互各不自禁将两指塞入鼻孔,掩住鼻息。

周神通才刚刚收了徒弟,就想过把当师傅的瘾,说道:“现在你们去做个竹轿子,我累了,待会儿抬我走一段路,说不定我等下一高兴,就传了你们神功绝学,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等他放开,两人登即大大的喘气,再也不愿多说什么,奔向前方的小竹林,照他的话去砍竹造轿。

一个时辰过去,白古成和史留香终于造好了竹轿,二人一前一后抬着,周神通揭竿为旗,咬破手指,在白布上写上一个“神”字,便即纵身上了轿,他心里觉得甚是过瘾,要往承天剑派中去瞧瞧热闹。白古成和史留香一路抬他上紫金山,周神通在轿上却乐得像个孩子,手中的旗杆左摇右晃,越想越觉有趣,忽听他道:“我也知道你们抬着我很累,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上紫金峰么?”二人摇摇头,又听他讲道:“我当真好奇,想知道我偷去了《炎阳心经》之后,欧阳胜是不是也气白了那半张脸?”周神通既然做了师傅,就将如何偷盗欧阳胜那部武学宝典的事告诉了他们,以显其本事之大。史留香听得入神,似乎还想从他偷盗的本事中悟到些厉害的武功,白古成欲听未听,只知他偷取了承天剑派的《炎阳心经》,对于他如何偷盗、如何高明的本事却是一概不闻。

白古成心想:“想我白古成本是艳福不浅,一路上遇到的都是美女,舒琴姑娘、青青姑娘,还有刘大哥身边的那位天仙姐姐,我这回怎么就遇上了这满身臭气的老头,还有这个又狂又会放屁的家伙,叫什么史留香,又糊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师弟,看来我以后是有罪受了。”他刚开始拜师之心极盛,可眼下又极不情愿,真想找个机会溜走,从此跟这两人再无瓜葛。

周神通鼓吹完了自己偷盗的本事,愈想愈觉得自己是个世间罕见的神人,希望新收的这两个徒弟能颂扬自己一番,便对他们说道:“我以前不知在哪里听到过一段吹嘘人的口号,据说有个叫‘星宿老怪’的家伙,屁股后面总跟着些小丑徒儿们为他吹嘘,说什么‘星宿老仙,法驾中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嘿嘿!不如你们也来帮我吹嘘吹嘘,看看是不是很好玩?你们就说‘顽童老祖,神通广大,逍遥自在,赛过神仙’好了,快说来让我听听!”二人无奈,便一起叫喊:“顽童老祖,神通广大,逍遥自在,赛过神仙!”周神通听了后果然觉得很过瘾,顿时心里乐得似开了花那般,摇着旗杆,不住拍掌叫好。

忽听一声叫喝:“站住,何人来我承天紫金峰上?报上名来!”竟是一个身穿承天剑服的年轻道士,但比白古成和史留香又虚长几岁。周神通一拍竹轿,借力一个翻身纵出,便对那道士言道:“听好了,我是‘顽童老祖’周神通,喂!那你又是谁?”那道士说道:“小道王中阳,奉欧阳掌门之命在此巡山,至于什么‘顽童老祖’我还真没听说过,你们还是快快下山罢!”周神通急道:“我跟你们掌门欧阳胜是故交,有要事与他商讨,你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山?劝你还是快快让道的好!”王中阳道:“恕难从命!”

周神通自然是不听那小道士劝阻的,欲要硬闯而上,便与他斗了起来。那史留香还真是武痴一个,只要周神通一出手,他便两眼直注,凝神观斗,生怕会错过一招一式。白古成哪里还留得住,机会难得,立时趁此开溜,就算耗尽体力,也要甩掉这两个家伙。他终于下了山,拼命喘气,但被周神通这般无意间的折腾,竟还留存了不少气力,奔跑下呼吸均匀,气息顺畅,不觉疲累,武功似乎是得到了提升。白古成甩离了周神通和史留香后,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他再耽误不得半刻,要加快脚程前往苏州。太湖边上离苏州并不算远,只因白古成自己总闲不住心,才会着了周神通的道,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必再有机会作弄回他周神通。

……

然苏州城西八百里外有一处雁愁峡谷,此处地势高险,常有金兵在此出没,但凡宋人经过此处,若遇上凶残狠暴的金人,定然不会有好事发生。正巧白古成快步疾行数里,途经此处,来到了雁愁峡。

——呜呜——

忽听号角声吹响,传遍了整个雁愁峡,登时有数百名弓箭手围站在险峡上,众人隐匿此处,听到号角声响起,便即现身。这数百余名弓箭手都是金人,中间还有一个领头,听他放声高叫道:“就是这个奸细,大家快放箭,别让他跑了!”

白古成又恼又懊悔,自己为何要甩开周神通这个绝顶高手,心里万般复杂全都一闪而过,眼下遇到了金人,个个都像是要取他性命。白古成心下大愕,他万没料到竟有金人埋伏于此,这不是逼着自己走入绝境是什么?可事到如今,也唯有拔出云腾剑,拼着性命杀出一条活路。

数百支箭齐射而落,如密雨直下,幸好白古成习练《春秋剑籍》有成,此刻才不至手脚忙乱。他撩剑拨挡,将来箭一一挡下,只挡开了数箭,怎料一箭接着一箭,后头竟还埋伏有金国刀兵,向他挥刀追砍来。白古成“哎呦”一声,他右肩不慎中了一箭,滚落在地,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只是心想:“难道我白古成今日便在此一命呜呼?”追在他身后的十几个金兵正要一刀砍落。

这时,士疾马步蹄,却听“驾”的一声,见远处有一来人,竟是一条长着络腮胡的浓眉大汉,他纵马疾驰,飞奔而来。这条大汉忽在马背上一踏,腾身跃起,犹似一条神龙惊现人世,竟有震彻天地的英雄气概。那大汉挥舞双掌,将真力运聚掌心,在半空一掌推出,这一记劈空掌隐有排山倒海之势,纵有千军万马亦不能挡,此时已将白古成身后的十余个金兵全数击倒在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救下。

只见那条大汉身形健硕,极是魁梧,戴着包头帽巾,身穿黑白相间的纵纹褂袍,周身无不透露着稳重的气息,一双英眸端的是虎眼龙精,不怒自威,显得英气勃勃,立于此处更是神威凛然,似有万千兵将疾马临城而不惧,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勇。听这条大汉放声叫道:“承天剑派司马天承在此,愿领教阁下几手高招,都现身罢!”这一声惊响若雷的叫吼,已然显其内力雄浑,中气十足,仿佛是天人怒啸。那站在峡壁上的将领和数百余名弓箭手听到了他这一声叫吼,无不胆战心惊,人人怯愕不已,恨不得抛下箭矢,就此遁逃。白古成想不到救下自己的这条大汉,竟是自己要找寻的司马天承,适才未知得其名,却早已为他的豪气所动,恨不得马上滚身爬起,与他并肩而战。

“天成者,天承也!既然司马天承已经来了,那我们也该出阵了!”这人竟是以腹语来吐字说话,想必内功造诣也是极高,此人是金国四大高手之一的老大冷木道人。“能一会中原的各路高手,我求之不得啊!”这人声如鬼嚎,如泣似诉,令人毛骨悚然,闻者不冷自颤,他是金国四大高手之一的老二四阴散人。“你遇上了我们,反正到了最后都是要死的,不如就让你尝尝做神仙的滋味,在快活中死去罢!”此人声如娼妓,极为妖媚,她是九轮鬼母,在金国四大高手中排行老三。“我听说你是号人物,想请你吃些长生不老的毒物,不过吃了以后是会发疯发狂的,怎么样?”这个玄冥童子年纪不小,但因其身形矮小而在高手中排行第四,这个矮子似童子一般机灵,又有着一身可怕的毒功,极难对付。

司马天承袍袖一甩,朗声道:“金国的四大高手都来了,你们干脆就一起上罢!”话音未过,纵身一个起落,便以轻功跃上了半空。冷木道人、四阴散人、九轮鬼母和玄冥童子同时欺身抢上,以各异的奇门兵刃施招,齐齐往司马天承身上招呼。那冷木道人使的是鬼头杖,此兵可长可短,伸缩更替自如,杖头处是锯齿獠牙的红面鬼,令人不寒而栗。四阴散人使的是龙头杆棒,此兵形如软索,一端系龙头,另一端系铁锥,可怕的是那龙头内可藏神箭、钢珠等暗器,一旦射发出来,令人防不胜防。九轮鬼母擅使飞轮,那是九块细片般大小的飞轮,既可合在一起,又可分离出来,以金丝银线系住轮盘,使其盘旋飞舞,轮盘上带有锋利无比的齿刃,可切金断玉,是一件极为厉害的家伙。玄冥童子用的是五鹅羽扇,此兵器最为神奇,是以五根色泽不同的羽毛制成,羽支通孔,内藏“七步绝亡散”,只消轻轻一挥便可扇出要命的毒气,若得不到解药,七步之后必然全身溃烂绝亡。金国四大高手,加上四大奇门兵刃,果然非同小可,但承天剑派的第一高手又岂是等闲之辈。见司马天承翻掌便往四人身前一拍,以探虚实,他英勇无畏,竟是要以一敌四,呼的一掌,一道真力从掌心逼出,吐向四阴散人,他掌力强横,足以将那四阴散人的肋骨震得粉碎。那冷木道人鬼头杖一伸,将四阴散人推过一边,四阴散人随即又以龙头杆棒斜戳了过去,那铁锥便如一枚流星箭,猛地向司马天承奔去。司马天承眼力奇高,瞧准了他那枚铁锥,双指一夹,便拿住了棒索,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一掌向他面门击去。这时三人见四阴散人陷入危境,九轮鬼母立从司马天承身后抛出飞轮,她以金丝银线拉引,控制其方位,九片飞轮盘旋飞出,速度快极。司马天承知道这飞轮是极厉害的家伙,不敢怠慢,纵身跃开了去,忽地反身一掌打出,掌劲正中了一块飞轮,那片飞轮砰的破开,碎片击到了另一块飞轮上,片上竟还留有极强的余力,将另一块飞轮疾弹开去。说巧不巧,那飞轮正疾奔往玄冥童子的右臂,嗤的在他袖边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没伤到皮肉,否则玄冥童子的右臂哪里还能保住。那玄冥童子杀意已起,挥动着手中的五鹅羽扇,以自身内力催动着“七步绝亡散”的药效,果不其然,他周围已笼罩了一股毒烟,正欲逼向司马天承处。岂料司马天承呼的一掌击去,这击夹杂着凌厉无比的掌风,那股毒烟被掌风盖过,尽数往冷木道人飘散而去。

玄冥童子百忙中急掏出一粒药丸,叫道:“老大,快把这解药吞下!”一手抛了过去,那冷木道人伸手接过,迅将药丸吞下,免遭毒气侵体。冷木道人借着这股未散却的毒烟,运起了气劲,使开“二十四路封禅杖法”,以杖端鬼头吸纳周围的毒烟,用内力催逼毒气,便即一杖扫出,毒气随杖风一并扑往司马天承,去势甚急。司马天承心觉迅应,使出一记“大阴阳掌”,此掌或刚或柔,亦动亦静,阴阳既成,虚实立显,轰的一掌击拍,掌风虚打在了那股毒烟上,岂知冷木道人的杖风竟被硬生生逼退了回去,只震得虎口隐隐发麻。

司马天承此刻力战金国四大高手,体力不衰,气力不减,反而愈战愈勇。他掌劈冷木道人,拳打四阴散人,脚踢九轮鬼母,肘撞玄冥童子,仅凭一己之力且与这四人周旋了数百回合,亦不落下风。白古成一一瞧在眼里,见他以一敌四,果然好功夫,那英雄的豪情与无敌的气概不露自显,景仰之心油然而生。这四大高手与司马天承相斗时久,斗得是激烈无比,整个雁愁峡都昏暗了,仿佛天地间在吞风吐雨,湮葬了西落的斜日。司马天承豪气万千,愈战愈勇,一代英雄的豪气逼临而来,欺山赶海,践破雪径,任凭你两眼睁窥,百臂张展,或千手招挡亦不能防。他一记“大阴阳掌”便击得雁愁峡尘沙滚滚,溅露穿空,恍如烟水叠皱,令世人无不闻之色变,教那金国四鬼怪如何能敌?

那金国四大高手武功虽高,但在司马天承的面前却称不得这个“高”字,只因他身经大小数百余战,从未一败。司马天承的战斗经验极是丰富,凭着那英勇无畏的气概,他不惧世间任何对手,遇强则强,对手的武功越高,他越是能激发自身的潜能,发挥出所用武功应有的威力,天下任何一招武功在他手中使出,都有惊人的威力。眼下面对金国高手的四件奇门兵刃,司马天承也只是以掌却敌,一味地空手相迎,他从不轻易使用身后背负的古苍剑,因为神剑一旦出鞘,必以血喂之,否则难以体现此剑之霸道。冷木道人见他空手而搏,自己在兵刃上却大捡便宜,若然无法将他击败,岂非损了金国四大高手的威名,日后如何当得老大?当下触按鬼头杖的机关,登时从杖的鬼头处伸弹出一柄两尺来长的利剑,他把持木杖,以带有利剑的一端刺向司马天承,好不迅捷。哪料司马天承双指一夹,冷木道人杖头上的利剑竟似刺入了坚土,半寸微移不得。司马天承往那剑身上一掌击去,利剑顿时折断,冷木道人一惊,引杖后缩。司马天承迅将半截断剑掷向身后的四阴散人,那散人以龙头杆棒射发钢珠,击落了断刃,司马天承东顾之余,便又一掌朝冷木道人那杖头的断刃口处击拍去,砰的一声,整根鬼头杖连带断刃一同飞往对面的石璧,这木杖此刻已牢牢嵌在了里面,纵有数个力大无比之人齐施神力,也决计无法取落。

冷木道人纵横江湖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而眼前这条大汉竟和自己走了数千余招,脸上也未曾露过疲色,依旧是精神沛然。四阴散人与他击斗甚久,对他的武功路数也已洞窥得一二,但他出手甚快,任何一招也都使得这般神奇,又哪里能以己之功而击敌之破绽。九轮鬼母为这条大汉的男儿气概所震,没想到天下竟有此等盖世英雄,不但武功高进如斯,更有过人的胆识,此人如果是友非敌,真恨不得马上许身与他。玄冥童子自负有着一身天下最为阴损的毒功,但今日遇上这等高人,竟失却了用武之地,还险些为其反伤,因为任何毒物对他而言,全如儿戏。雁愁峡上的金兵见得司马天承这等震惊群雄的武功,若非碍于宋金敌对,心中都早已忍不住要喝彩出来。

是时,却见崖上那领头猛地一挥手,叫道:“放箭!”冷木道人、四阴散人、九轮鬼母和玄冥童子都已领教过司马天承惊人的武功,心想能与此人一战,实乃平生一大快事,是极难得的机会,但听到将领的叫喊,四人便即退了回去。数百名弓箭手见得领头挥手,听到他发出了“放箭”的号令,众人取箭正欲搭弓射出,心想若就此射死了这么一个豪气万千的英雄,谁都觉得惋惜。宋金虽为敌人,但司马天承的英雄气概实已远超这两邦之异,此若真是一道未解的难题,那么在场众人宁愿参一生也参不透这道难题,有的人希望自己一箭射偏,有的人更相信他能以高强的武艺躲过这万千箭羽。

白古成忙爬到了那些刀兵的尸体边上,用他们的尸身来遮挡住自己的身躯,以免受万箭穿心之厄。看着漫天箭雨直落,司马天承终于拔出了身后的古苍剑,出鞘那瞬,一剑光寒彻九州。但瞧那古苍剑外型古朴,剑如其名,除了闪耀着寒光,剑身上还铭有些奇怪的古纹,谁也看不懂,显得颇为神秘。司马天承挥舞着此剑,游于这万千箭雨之中,他将来箭一一拨挡开去,借着古苍剑的威力,一招“天龙三剑势”使将而出,顿时气化游龙,剑气破空发出,恍似一条神龙吞噬了万支羽箭。雁愁峡上的弓箭手都已看得瞠目结舌,那四大金国高手更是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天下间有如此神勇之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置身此等凶险之境,还能谈笑自若,若是换作了自己,纵然武功再高,也决无他这般本事。

疾箭嗖嗖,劲急射落,忽听“啊”的一声,司马天承身上竟中了一箭,他登时应声一个滚地。雁愁峡上的众人都为之震惊,数百名弓箭手也互各相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究竟是谁有此能耐,居然一箭射杀了这位盖世了得的英雄。白古成见状后,心念更变得百般复杂,正前思后虑,不知如何是好。便在这时,司马天承昂首一挺,竟站了起来,见他神貌奕然,眉显英色,睛露其威,那一脸络腮胡依旧透露出他的万丈豪气。

司马天承一手抓过箭矢,将胸前的箭一拔而出,甩落在地上,随即伸手入怀,掏出了一袋酒囊,他拔下囊塞,举头引脖子就饮,极是豪爽,大口喝得数下,便将酒囊往半空一抛,居然没有落下半滴酒液,他片刻之间竟已喝得一滴不剩。此时雁愁峡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条大汉身上,不知他下一刻又有何惊人的壮举?只见司马天承双掌齐运,汇集全身真气,以掌催剑,将内力灌注于古苍剑中,他驻足若磐石,发手如闪电,真气上下迂回,左右相激,端的是身随剑转,剑掩身形,忽疾忽徐,步步实踏,剑剑有神。倏见司马天承“嗤嗤嗤”向雁愁峡的崖壁击扫出三剑,劲力顺达,连绵不绝,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此招竟是承天剑派的镇派绝学“天封三绝剑”!天纵其能,谓天封者,法天、法地、法道,谓之三绝。法天者,轻若云魄一缕,圆如月魂沉坠,耀似霹雳闪电;法地者,静穆崇山雄峙,浩乎若沧溟无际,缠绵如青山逶迤;法道者,以阴阳为体,乾坤为司,虚实为本,动静为用,顺逆为性,刚柔为质,终始为则,循环往复,守成中庸。

司马天承这路“天封三绝剑”施展下来,如轮逐马,昀穆无穷,披霜冲雪,吞星吐月,一路剑法中就有七七四十九变,而一招当中又包含了八八六十四式变化,且每一式变化都留有极强劲的后招,委实变化万千,永无止境,实已将天下剑法的菁华在这三剑之中展露无遗。他此时神功独运,将手中的古苍剑一挥,若飞若动,操剑形而合剑神,舞得惊飙戾天,如流电击空,数十道剑气如狂雷震地,似乎要将整个雁愁峡洞穿。冷木道人一惊,顿即拍了拍四阴散人、九轮鬼母和那玄冥童子,以腹语术对他三人说道:“天封三绝剑的威力非同小可,我们别去送死了,快走!”那四大高手便即遁离雁愁峡。司马天承的“天封三绝剑”既是至阳至刚的一剑,也是至阴至柔的一剑,何况他三剑齐施,威力强横之极,实在令人望而生畏,只因天下间再无任何剑法比他这招“天封三绝剑”更为霸道。

崖上的弓箭手死的死、伤的伤,大半数都已被司马天承杀退。那头领见手下的金兵非死即伤,有的摔落山谷,一命呜呼,有的抛弓弃箭,大败而逃,自己便也想趁机逃走。司马天承虽受箭伤,只如损皮毛一般,却无大碍,动作依然灵敏,他当即一个纵身,跃到了崖上,追逐那金兵头领。司马天承疾赶数步,倏而使开了一招“疾风探龙手”,竟隔空将他拿了过来,擒制住他,又迅从崖上飞落崖下,只是片刻之功。他的这招“疾风探龙手”刚猛迅捷,任凭谁都无法躲过,何况是经司马天承之手施展,更是精猛急进。司马天承这时抓住了那头领的衣襟,将他一把举起,说道:“好个奸细,你飞鸽传书引我来雁愁峡,无非是想借金人之手来杀我!”那头领被他抓住,早已吓得肝胆俱裂,颤道:“大师兄,请你念及同门一场,就饶了我这条狗命罢!”这头领原来也是承天剑派的弟子,却不知因何投奔了金国。司马天承大怒,喝道:“我承天剑派一向以侠义见称,你竟和金国同流合污,甘愿做金人的走狗,残害我大宋百姓,玷污了我派数百年来的清誉,你怎么配做承天剑派的弟子?”那头领跪在地上,猛地磕头,忙道:“大师兄教训的是,大师兄教训的是!”司马天承厉声道:“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承天剑派的弟子,我司马天承也不再是你大师兄,该何去何从,好自为之罢!”那头领立从囊中摸出一小包毒粉,疾地投向司马天承。岂料司马天承反身一记“大阴阳掌”拍出,连同毒粉也一并反施回去,这掌实实打在了那头领的颅骨上,毒粉扑向他两眼,那头领顿时脑浆迸溅,双目齐瞎,惨状败露,谁都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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