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六十四章 疑点重重

第六十四章疑点重重

既然杨文泽问了，萧奕云自不好不答，于是他整理了一番语言，便开了口。

“我们且先把郑铭河当作一个好色之人，如何？”萧奕云布置了他的第一个假设。

周澜当然赞同，他一直便是这么认为的。杨文泽也没有异议，其余人自是听着。

“周大哥居于偏远之地，先嫂夫人又足不出户。郑铭河是如何遇见先嫂夫人的？”萧奕云扔出了第一个疑问。

“许是嫂夫人美名远扬？”说话的是杨子陵。

而周澜却摇头说道：“容儿是很漂亮，但并非美名远扬。我当年在秋浦是个渔民，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仅在江面上凭功夫，救过几个不大相识的渔民。他们亦未到过我家，如何知道容儿容颜？”

杨子陵听了，皱眉问道：“那……是郑铭河出城偶遇？”

“周大哥居住之地偏远，你若好美色，会去城外寻女人？”萧奕云挑了挑眉毛看向他说道。

杨子陵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又看了杨子萱一眼，咬了咬牙道：“你不也去了姓沈的那小子那儿！”

蔡寒渊和黄奉孝闻言，颇为玩味地看了眼萧奕云，他们知道，杨子陵话里的那家人，可能还有女人。黄奉孝笑着看向萧奕云道：“阿云，我们都懂！”

萧奕云干咳了两声道：“这不重要，而且沈家也在城里。”

黄奉孝似还没说够，复又看向冰凝道：“连凝儿妹妹你都不放过。”

冰凝听黄奉孝如此调侃，脸上一红，又想起了太阳还没落山时的一些事情。

然而，黄奉孝还没乐够，一个冷厉的眼神就从前面投了过来，它的主人正是杨子萱。

黄奉孝见到，连忙捂住了嘴，不说话了。杨子萱这才回过头去，剜了杨子陵一眼后，看向萧奕云道：“小云，讲！”

萧奕云连忙拱手说道：“是！”

这番情景，倒让杨文泽和周澜看得一愣。

“便是不会去那偏远之地便是。”萧奕云说道，这次简洁明了，他可不想再弄得一身骚。

杨子陵被他姐姐剜了一眼，也是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觉着有别的可能。于是他开口道：“许是郑铭河听闻，周大哥武艺不凡，想来切磋，结果遇见了嫂夫人。”

“好，不论如何。我们且说郑铭河遇见了嫂夫人，为嫂夫人容貌所迷，然后夜闯周大哥的家。但你们要知道，白日里周大哥回家时，并无人把手在外，或有他人在家。如此说来，郑铭河是一人前来。那既然他是一人前来，便定是不想让人知道。”萧奕云开口道。

蔡寒渊听到这里，接着说道：“若无人知道，定是入夜后方出城的。”

“不错!”萧奕云看向黄奉孝说道，“阿孝，你晚饭时不归家，家里人定会去寻你吧？”

“这是自然，老爹管得严着呢！”黄奉孝缩了缩脖子道，“大哥也如此！”

萧奕云点了点头道：“那郑铭河定是入了夜，才出城的。”

“传闻亦是如此。”蔡寒渊说话间看向了周澜。

周澜摇了摇头道：“我没在布告上如此说，不知哪里传来的。”

萧奕云眯了眯眼睛道：“先不提这个，不论是传闻，还是什么，他定是入夜方来。那好，无人知道的偏远城郊，便是贴了布告，说了是渔民之妻，未指明位置，郑家如何在第二日便知道是周大哥下的手？要知道，秋浦临江，渔民众多，一家一家地查下去，我们四大世家加在一起，也要一日吧？他们可是午后就出手了，不到半日便查清了？你们信吗？”

“嘶”杨文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症结在哪了。他本也觉着古怪，却并未发现问题所在。是啊，速度太快了。

“会不会有人看见？”说话的是蔡寒渊。

“正解！”萧奕云打了个响指，复又开口说道：“不过，不完全。”

“何解？”蔡寒渊皱了皱眉。

“是看见，但不是无意看见，而是有意。”萧奕云笑了笑说道。

蔡寒渊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偏远城郊，四下无人，深更半夜，亦非官道旁边，什么人会偶然看见郑铭河入了周澜的家，这毫无道理。那么若是有意，此人便用心险恶了。

“有意见到，却并未阻周大哥，便不是帮郑家的。更确切说，不是郑铭河那边的。”萧奕云顿了顿，复又说道，“可他在第二日布告后，又告诉了郑家，可见非是周大哥这面的。”

周澜一眯眼睛，喝道：“萧少爷是说有人欲害我？”

萧奕云看了周澜一眼道：“周大哥，唤我‘萧老弟’、‘奕云’、‘小云’都好，别这么叫，不太习惯。”

周澜也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他没接话茬，而是努力地想想起，自己那时的仇家。他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得罪过人，何人害我？”

萧奕云摇了摇头道：“周大哥你想多了。当年你是一渔民，何人能打你的主意？打你的主意又有什么好处？”

周澜迟疑道：“郑铭河的仇家？”

萧奕云嘴角一翘道：“郑铭河明面上的仇家，依郑家地位，还不除之而后快？除不掉，自不怕事，如何会再嫁祸到你身上？你杀了郑铭河，他们当招揽你才是。”

杨文泽听到这里咳嗽了两声，萧奕云听见，忙反应了过来道：“若我们和郑家有仇，自也不会嫁祸周大哥的。”

周澜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便反应了过来。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这般解释。他自然相信山南道四大世家。不过，令他感叹的是，山南道四大世家之人，说话还真是颇为讲究。

“那便是暗仇了？郑铭河死时不过十五，会结下暗仇？”蔡寒渊开口说道。

萧奕云笑了笑道：“暗仇与否不知道。但是我们先得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嫁祸给周大哥。”

“不嫁祸会被发现呗！我都知道。”黄奉孝随口说道。

“不错！阿孝说得对！”萧奕云轻笑道，“郑铭河不死时，是暗仇，死了若无替罪羊，就会怀疑他。你说如此人物能是谁？”

“嘶”这一次场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杨文泽有些被萧奕云的推想镇住了。

萧奕云没有回应他们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如此，我们再看什么叫有意看见了。你们想，有意看见，便定是有意在周大哥家周围。他想看见周大哥杀了郑铭河，那么他便知道周大哥会杀了郑铭河。他怎么就知道周大哥杀得死郑铭河呢？”

“他知道周大哥会武功！”杨子陵说道。

萧奕云点了点头，伸出了一个手指。

“是他设的局？”杨子萱说道。萧奕云应声伸出第二个指头。

“他知道周大哥那日午时前会回来？”黄奉孝问了一嘴。

萧奕云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嘿！”黄奉孝瞪了瞪眼睛，双臂抱胸道，“阿云，你存心的是不？”

萧奕云耸了耸肩道：“我真不知道！但他定知周大哥那夜不在才是。”

“你是说他知道郑铭河醒不来？”蔡寒渊做了个大胆地猜测。

“还是阿渊聪明！”萧奕云赞了一句。

蔡寒渊翻了翻白眼道：“我还是不大喜欢，你如此夸自己。”

萧奕云干笑两声道：“郑铭河能不能醒来，我不知道，但我觉着，那人定知道，郑铭河午时醒不来。若阿孝说得不错，那人知道周大哥午时前便回，欲害死郑铭河，需让他午时仍醒不来；若那人不知道，则需保郑铭河在周大哥回来之前，都醒不来。”

“那不就是死了吗？”这时接话的是冰凝。

萧奕云点了点头道：“周大哥说过，他回去时，郑铭河睡得像个死猪。你们想想，习武之人，皆是闻鸡起舞，哪有午时还不起的？”萧奕云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眯起眼睛望向了他。这众人当中自不包括周澜和冰凝，因为他们也在奇怪，为何众人如此看着萧奕云。

“咳！啊！我……这个……”萧奕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他抿了抿嘴道，“这个点过！”说话间，他看向周澜道，“周大哥缘何说郑铭河睡得像个死猪？”

周澜没想到他此时要问自己问题，先是面上一愣，复又开口道：“我斩他首级时，他连叫都没叫一声，岂不是像死猪……”说到这里，周澜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开口道，“萧少……萧老弟，你是说他那时已死？”

“死或是中了很重的蒙汗药和迷香！”萧奕云向前迈了两步回答道。

“嘶！”这次吸凉气的是蔡寒渊，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他开口道：“死，自不必说；若是蒙汗药，他进屋便定不是自己进的。”

周澜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他忽然觉着，这么多年来，似是冤枉了一个人。

萧奕云摇了摇头道：“情况复杂。我列出来，你们看。先讲死，死可以入屋前死，亦可入屋后死，但终是下毒。周大哥斩首的时候，没见到其他伤吧？”

周澜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没有。

“那便是没有。”萧奕云认为他说的是没有，周澜也没有反驳。

“若是先死了，周大哥的刀斩与不斩无差，亦不必自责。后死下毒比较难，毒烟？那嫂夫人定也……”萧奕云看了眼周澜，而是换了个别的接着说，“也可能是毒针什么的。只是死时无声无息，又躺在嫂夫人身边，不惊动嫂夫人，难！”

“你是说若是后死，定先杀嫂夫人？”蔡寒渊出声道。

“也不好说，这一会儿再说。”萧奕云回答道，“再说蒙汗药，若用蒙汗药，此物一下去，人便倒了。晕了之后送进屋，一切也都好办，若是有些身手，自不会惊醒嫂夫人。但若是晕了之前便进了屋……”萧奕云再次看向周澜，眼珠转了转道，“嫂夫人下蒙汗药不可能，她终还是……不论自杀还是他杀。然后是迷烟，若是迷烟，如何能把郑铭河迷到午时，嫂夫人却只迷到清晨？想来，那时嫂夫人已然……”

“没了？”蔡寒渊问道。

“我只怕周大哥受不了。”萧奕云看向周澜道。

“你说吧！”周澜眨了一下眼睛道。

“周大哥回去时门是开着的吧？”萧奕云说道。

周澜闻言似猛然醒悟了什么，他那日正是因为门没有锁，方才预感到事情不好。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是郑铭河那小子弄开的，只是今日……他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蔡寒渊见了说道：“郑铭河若不想让人见到，定不会把门留下，如此说来他是被人送进去的！”

周澜听到这里，懊恼地叹了口气。

萧奕云看到他这副模样，只好说道：“他插上了门，又有人从外面打开，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

“说吧，说吧！让我把它弄明白了。”周澜挥了挥手，示意萧奕云接着讲下去。

冰凝见到他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失声唤道：“周大哥……”

萧奕云看了眼杨文泽，杨文泽说道：“我也想知道，你便讲吧!”

萧奕云点了点头道：“若他已死，不论中毒还是什么别的，身上若不留下致命伤，终会为人查到，周大哥亦不会被嫁祸。若他被迷晕，需被周大哥杀死，才能做到借刀杀人。不论如何，嫂夫人定要死在屋里，或要留在屋里。”萧奕云顿了顿，抬眼看向周澜道，“死有很多种，秋浦临江，嫂夫人大可投江，为何须得以额撞壁？而且，周大哥是渔民，定不富，墙壁亦是土，当是不硬。嫂夫人弱质女子，如何跑得了那般快，可以撞壁自尽？”

当年的一幕幕复又在周澜的眼前闪现。当时他见到那情景，怒火中烧。曾经一拳击在墙壁之上，让墙壁陷进去了不少，可手上却没有丝毫伤痕。那一刻，他满腔怒火，挥拳速度定是不慢，如何连手都伤不到。他那妻室容儿纵使骨骼软些，可她又如何跑得比自己挥拳还快。泪水夺眶而出，周澜一直觉着，自己早在那一年便为他妻子报了仇，可如今……他猛然抬起头，大声喝道：“是谁！”

萧奕云见他如此大喝，不禁捂住了耳朵。他心中暗暗思忖道：“周大哥如此反应，想来说的皆是真的吧……”其实萧奕云知道，他的这番推断，亦是建立在周澜说真话的基础上的。

至于其余人皆是默然，没有说话。而一旁打捞尸体的人，则回过头来望向这边，有些担忧。直到杨文泽冲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无碍，方才继续打理事情去了。

“嫂夫人当是为人所害。是郑铭河来之前，还是之后，似也不重要了。”萧奕云咽了口吐沫，复又开口说道，“周大哥你说过，郑铭河风评不错，他若是贪色之辈，或多或少会有风声，可你不也没听过么？而且就算他是好色之人，入了屋如何会不做些什么？那时嫂夫人还活着，却无反应，岂不是被下了迷药？就算是郑铭河下的，后又为人所趁，这一切都太过难以把握。而且，你说只从他身上拿了刀鞘，可他的刀呢？没有刀带着刀鞘，莫不是为了看起来有风度？深夜偷入人家，不穿夜行衣，带着个昭示身份的刀鞘？”

周澜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他也听出来了，从这些疑点看起来，纵使郑铭河非是死于他手，亦是他污了人家的名声。

这时，杨子陵挠了挠脑袋说道：“许是郑铭河家里知道呢？他去周大哥家，也并未怕人知道。”

萧奕云撇了撇嘴道：“你一夜不归，第二日午后还不回来，反留在一女子家里。且先不说那人有夫没夫，泽叔不会派人去寻你？泽叔怕会打断你的腿吧？”

杨子陵闻言一激灵，下意识的望向了杨文泽。杨文泽也正好回望过来，恰巧看见了，他笑了笑说道：“子陵，你怕什么？这种事儿，你干过？”

“没，没，绝没！”杨子陵连连摆手道。

这时，杨子萱冷不丁地说道：“小陵，上次在沈家，你也待到了午后吧？”

“姐，我那是午后才出去的！真的！你问阿云！”杨子陵听杨子萱提起了那日的事情，慌忙解释道，说话间，他还下意识地瞄了杨文泽一眼。

杨文泽见到，不由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小子，胆子不能大些？”

“若是派人去找了，周大哥如何能有机会贴得了布告？”萧奕云没有接着调笑杨子陵，也没接话，而是反问道。

蔡寒渊在萧奕云和众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直到此时方才开口道：“阿云，你说是什么人？”

萧奕云抬眼望了望天，深深舒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而且这也都是我猜的，当不得数。”

场间沉默了一会儿，萧奕云突然叹道：“阿渊，寒仁兄长待你们姐弟很不错呢！”

蔡寒渊明白了萧奕云的意思，同样听明白了的还有杨文泽。

沉默了好一会儿，蔡寒渊开口道：“会吗？”

萧奕云看向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充满着欲言又止。蔡寒渊是何等聪明的人，只是他不敢那么想。

尸体打捞完毕，杨文泽下令继续北返。在船队启航的时候，萧奕云忽然开口道：“若有人无意间路过，无意间见到。后至秋浦城中，见了布告，方告诉郑家此事，也是不无可能的。这似能否掉我说的一切，总之，皆是我猜的，不可尽信就是了。”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注释。然而，萧奕云的注释却还没有完，他接着说道：“那相告之人，深夜一人独行，若非功夫不凡的高手，便是有命在身的官差。贼寇或也可能，但他入城呆一天做什么？让人见到了，不危险吗？”说话的时候，萧奕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定自己的这一推断，还是想不清楚。

不过，周澜是想得清清楚楚。他家的那面土墙，如何撞得死他的发妻？若是郑铭河动手杀了他妻子，又如何会在那里睡到午时？贼寇入城，胆大包天。官差有命在身，不走官道，深夜独行，偏到他故居那个偏远地方，莫不是不认路？功夫不凡的高手，如此不凡会看上宣州郑家？他知道，萧奕云如此说怕是在安慰他，也在安慰那心思重重的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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