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十五章 闻鸡起舞

第三十五章闻鸡起舞

星光渐稀，天边有些微微发亮，一声鸡鸣，令江陵城关了一夜的城门缓缓地打开，却也令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萧奕云和杨子陵的门外响起。

此时，房中的两人哪里还有昨夜抵足而眠的模样。杨子陵将身子侧向一边，怀中攒着被子，也不知道夜里是否萧奕云抢了他这物件，怎生抱得这么紧。而萧奕云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床铺较大，他双臂横长，双脚叉开，呈个“大”字躺在床上。至于他身上的被子，已有大半落在地上，若非他左手上还抓着这被子的一角，想来如今看到的便是他袒露的胸膛。

“咚咚咚！”门声再度响起，可这二人依旧沉睡如初。想来昨日夜里，萧奕云讲了不少鹰少离的事情，他俩很晚才睡下。

“小陵，小云，你们两个再不起来，我就要放火烧屋子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惊得萧奕云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一掀被子，将原本在地上的一部分拉到了床上，自己则如被什么力道弹起来了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也怪他力巧，掀被子的时候竟将它整个拽得飘到空中，堪堪蒙在了杨子陵的头上。他慌忙地整理了两下衣服，遮住胸口，口中刚要说两句话，却听旁边有咳嗽声传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杨子陵掀开被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开口说道：“咳咳，谁啊，这天还没亮呢，敲什么门！”

萧奕云眼睛一翻懒得理他，径自到一旁的椅子边，拿起件褐白相依的衣服穿了起来。

“呸，呸。”杨子陵揉了揉眼睛，缓缓将其睁开，盯着蒙在他头上的被子道，“谁的被子这么多灰，竟敢往老子头上扔，不要命了？”

萧奕云闻言，回过头来说道：“你再迟些，被火烧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说罢，他匆匆忙忙地将条褐色的裤子拿在手上，准备往身上穿。

杨子陵这时似是清醒了过来，他看见萧奕云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好奇，又觉着有些好笑。他咧了咧嘴说道：“阿云，你不是号称山南道四小侠之首呢吗？什么事让你如此这般？”

萧奕云轻蔑地看了他一下，翻了翻白眼道：“你就躺在床上，好好等着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门外刚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道：“我可听见你们俩说话声了，怎么是不是还在装睡？你再不开门，我就闯进来了!”

杨子陵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将眼睛瞪得溜圆。他将被子丢在一旁，慌忙跳下床道：“阿云你怎么这样，为何不早说？”说罢，他也走到那椅子处，拿起一件淡蓝色的衣服来。

可还没等他将衣服往身上套，他忽然瞥向了萧奕云身上的一个物件，他开口说道：“阿云，你穿了我的腰带，我穿什么！”

萧奕云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口中敷衍道：“我的找不到了，借用一下，事急从权！”

“从权？我还在这儿呢，你的腰带我也找不到，我怎么办？”杨子陵闻言不干了，伸手便去解萧奕云的腰带。

萧奕云见到，自是不让，但措手不及之下，却让杨子陵得了手。就在这时，大门“哐啷”一声被打开了，二人面上尽是一呆，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一道白色身影快步走了进来，那身影的后面还跟了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两人进屋刚好站定，却恰巧见到萧奕云的裤子从腰间滑落到脚边。

“哎呀，无耻！”一声尖叫出自一女子之口，那白色身影捂住双眼，应声回转。而那淡绿身影则从白色身影旁探出了个脑袋，望向萧奕云和杨子陵。那是一张小姑娘的脸，她眨了眨她的丹凤眼，显得十分可爱，却又很是好奇。那白色身影见到，连忙捂住她的眼睛，强行用身体将她挡住。

那小姑娘很不情愿地说道：“表姐，你干嘛不让我看！”

那白色身影满脸红晕，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可看见那小姑娘目光灼灼，又不好不回答，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好看的！”

那小姑娘见这白衣女子这番表现，显然是在隐藏着什么，于是好奇得又想将头探出去看看，却被那白衣女子的手强力制止了。她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我想看嘛！表姐，就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白衣女子有些无言以对，这时萧奕云连忙提起了裤子，开口说道：“柔儿，你表姐说得对，听她的，等会大哥再让你看。”

杨子陵趁着那两人转过身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打理好了自己。这个当口，他本打算用昨天夜里留下的隔夜茶，漱漱口便吐掉，却因听到萧奕云的这句话，提早把口中的茶给咽了下去。他双眼圆睁，有些惊讶地望向萧奕云，似是在问他，“阿云，你要不要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大听清。”

而那白衣女子听了这话，脸色更加红晕。她本以为这便罢了，可却听到那小姑娘开口说道：“好啊！”天真可爱，那模样，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当真无耻！”

萧奕云见到众人反应，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说话有些歧义，让他们误会了。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容我打理好，给我些时候。”说罢，他便提着裤子，找起了自己的腰带来。

可他左顾右盼，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不禁有些一筹莫展。

“你弄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白衣女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还……还没有，要不萱姐你先带柔儿在屋外等会儿？”萧奕云一边找着，一边试探性地说道。原来，闯进屋里来的那两个女子是萧奕柔和杨子萱，那身着淡绿色衣服的小姑娘自是前者，而那白衣女子自然就是后者。

“又想故伎重施？”杨子萱冷哼一声说道，“莫要以为我们姐俩都是傻子！”

“就是就是！”萧奕柔撅起嘴巴说道，“大哥最喜欢把人骗到门外，然后将门锁起来，我们才不会被骗呢！哼！”

萧奕云闻言，一脸无奈，他向杨子陵投去了个眼神，示意他帮帮忙。

杨子陵看了眼杨子萱，耸了耸肩，向萧奕云投回了个同情的眼神。

萧奕云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恼火，他心里暗骂道：“好你个杨子陵，这点骨气也没有！我真是看错你了！”想罢，他狠狠地回瞪了一眼杨子陵，而杨子陵则根本没有理他。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只是听起来总有些奶声奶气的感觉，“子萱姐姐、二姐、子陵哥哥、大哥你们一大早在干什么？瑶儿都被你们吵醒了！”迎声望去，一个影子出现在门边。定睛一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两手把着门框，将头探了出来看向屋里，那模样甚是顽皮。她披散着头发，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里面，看着像是可爱，可实则却是俏皮。她看了眼杨子萱，脸色红晕；看了眼杨子陵，一脸的事不关己；又瞧了瞧萧奕云，满面的尴尬；萧奕柔背对着她，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没有人应她的声，她一跳进了屋子，嘟起嘴说道：“你们都嫌瑶儿小，不理我，哼！”说罢，还双手抱胸，将头瞥向一边。那小女孩儿，一进屋子便见到了她的全貌，原来便是萧家最小的女娃萧奕瑶。她这个时候正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衣服松松垮垮，却因她身形矮小，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萧奕云见她不高兴了说道：“好瑶儿，快回去睡，大哥在找东西，故而，吵了些。”

萧奕瑶闻言笑了笑，她缓缓蹲下身，在门槛处捡起了一条白色的条状物说道：“大哥，莫不是在找这个！”

萧奕云眼睛一亮，恨不得立时将萧奕瑶抱过来亲一口。他忙开口说道：“我的好瑶儿，你还真是你大哥的福星！”

萧奕云趁其他三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快步走到萧奕瑶身旁，将那物抢到手里，匆匆忙忙地围在腰际。那速度，丝毫不比刚刚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慢。至于他的腰带为什么会落在门边，想来是他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太过焦急，动作力量大了些，腰带便被他甩到了门口。至于他为什么没看见，想来，不论换作是谁，若杨子萱和萧奕柔两个姑娘家站在当面，自己裤子却没有提好，都不大敢往那个方向看吧。

萧奕瑶见到自己手上那物件被人抢走，也没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大哭大闹，而是嘻嘻一笑，很是得意。

萧奕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瑶儿，回去睡吧，时辰还早！”

萧奕瑶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出了屋，萧奕云看向她的背影，暗暗点了点头。

可是还未等他点到第三下，门口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只听她说道：“瑶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个橙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位女子。那女人生得很是美丽，雪白面庞上，细眉灵眸，骨子里透着丝高贵的气质。她轻轻抱起萧奕瑶，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道：“女孩子家，怎么穿着寝衣乱跑!”

其余四人见到她的身影，纷纷拱手行礼，各自道了自己该有的称呼。杨家两位自是喊“岚姨”；萧家两人则分别称“二婶”和“二伯母”。而她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便是萧宇天的妻子，上官岚。

她看了看萧奕柔和杨子萱，发现杨子萱脸上一片红晕，又看了看杨子陵和萧奕云脸上尽是困意，所生事情自是猜了个十之八九。她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惊讶道：“你们也都这么早起了？倒是奇呢！若照往日，奕云不到正午是起不来的。”

杨子萱和萧奕柔听了，捂嘴笑了笑。杨子陵表情上也有些幸灾乐祸。只有萧奕云苦着张脸说道：“二婶知我艰难，还望莫要拆说。”

上官岚见他模样好笑，本想再调侃两句，却听怀中萧奕瑶说道：“娘亲，瑶儿困了，想回去再睡会儿。”

上官岚听了，看向萧奕瑶，见她揉起了眼睛，一脸困意，不禁有些意随心走，要抱她回去。可还没迈出一步，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笑，轻轻拧了拧萧奕瑶的小鼻子道：“对你大哥还真好呢！”

萧奕瑶嘻嘻一笑，脸上困意尽遁。她探头看了眼萧奕柔和杨子萱，又将脑袋缩回来，脸上困意复生道：“大哥他们吵醒瑶儿了，瑶儿困了。”

上官岚有些宠溺地摸了摸萧奕瑶的头，笑道：“好好，听瑶儿的，回去睡了。”说罢，她便抱着萧奕瑶走开了。

萧奕云见到这一幕，不禁松了口气，心中叹道：“还是瑶儿懂事。”叹罢，他望向杨子萱的背影，横了横嘴。也不知道他表示不满的究竟是杨子萱，还是她身前的那位萧奕柔，亦或是这二者皆有。

他拱了拱手说道：“萱姐，你这么早将我们两个唤起来做什么？”

杨子萱闻言回过神来，并让出了萧奕柔的视线，站到一旁说道：“爹爹和姑父一早便去武馆和船行办事，你们两个身为第三代，不该向他们好好学习吗？”

萧奕云和杨子陵对视一眼，心中无不想起同一个词“无理强辩”。

萧奕云收回目光，看向她们俩，缓缓开口道：“今天，比什么？”那话说得有气无力，显然，杨子萱在的这几天，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杨子萱一听，有些尴尬，可冥冥中又有着一丝高兴，“还是小云知我。”她如是想到。其实，不论是萧奕云还是什么别人，若是她天天找人比武，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

杨子萱正打算跃跃欲试说些今天的科目时，站在她斜后方的萧奕柔一拉她的袖子，眼含深意地望向了她。

杨子萱侧头一看，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丝遗憾闪过，却又不能不守君子之约，好吧，其实女子之约来得更恰当些。“今天起这么早，不就是为了这般。柔儿年岁小，力气不足，练一会儿，自然累了，到时候……”杨子萱微微一笑，指了指萧奕柔道：“今天，柔儿要学武，你得教教她！”

萧奕云眼睛很尖，自然瞥到了杨子萱的微笑，又听了她的话语，显然猜到了她的打算。想到如此车轮战，他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他抬眼看了看杨子陵，又将嘴向萧奕柔撇了撇。

杨子陵见到，心领神会。毕竟，刚刚他有出卖萧奕云之嫌，此时出头自能缓和些关系，于是他拱手说道：“姐，柔儿练武，我教她便是，何劳烦阿云？”

杨子萱一听，开口说道：“就你那功夫，还有脸教柔儿？”她将双臂抱胸说道，“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教别人！”

杨子陵咽了一口，抿了抿嘴，心中不由想到，“阿云不也就赢了你那么一回吗？而且……”想到这里，他看了眼萧奕云，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了，我出手哪能像你那么没分寸。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虽不心疼我，我总不好不心疼你吧……”他收回目光，又暗暗瞄了瞄杨子萱。

然而这个动作，却让杨子萱看了个正着。她开口说道：“你还别不服，你用得是刀，柔儿用的是剑。你教她？用剑砍人吗？”

杨子陵听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女孩子家，随便会些不就得了！”

杨子陵这句话声音很小，萧奕云没听清，杨子萱亦是没有听见。但也可能是因为萧奕柔对着话里的某些词特别敏感，所以杨子陵话音一落，萧奕柔便说道：“表哥，柔儿是女子，不是女孩子!”

杨子陵闻言，被呛了一口，只好将目光投向萧奕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萧奕云见了，无奈之下，只好点头道：“若要练，那便走吧!”说罢，四人相继出屋。有道是：

兄弟两人一条心，

姐妹三位各怀情。

晨曦一缕朝阳过，

刀剑交错数声鸣。

清晨已至，阳光洒满天地，照亮了江陵城里的一切，也包括江陵萧家的演武场。此时场间，一褐色身影旋转着腾空而起，正当他背对着其中一个木桩的时候，那身影猛然一定，回首相刺。霎时，长剑贯穿其中。待那人定下身来，方才见到，原来是萧奕云。

他回首看向在场间的另一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当然便是萧奕柔。萧奕云说道：“看清了？回峰落雁，旋转腾空是为乱人双目，猛然一刺，便合兵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萧奕柔点了点头，亦是有样学样地打了一套，只是她年岁尚小，力量不足，长剑未能贯穿木桩，只是入木了三分。

萧奕云语重心长地说道：“能刺入木中，已然不错。现如今你年岁小，力量不足，自是无法穿透，只要勤……”

杨子萱见到萧奕云兄妹俩的模样，不禁点头赞道：“小云，教起人来，亦是颇有样子，果然不凡！”

“你当然这般想啦！”杨子陵暗自撇撇嘴，心中想到，因杨子萱和他并排站着，故而，没有见到他的模样。他抬眼看向杨子萱说道：“姐姐说得不错，但姐姐教起人来，也是不凡。”说话间，他回忆起当初年纪小的时候，杨子萱教他武艺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寒颤，心中想到，“但愿这辈子，姐姐别再想起来同我比武……”

“你道我不知你想的什么？”杨子萱听他这么一说，笑了笑说道，“也怪姐姐不知轻重。”

杨子陵听罢，心里一惊，忙拱手道：“小陵不敢！”

杨子萱转过头来，眉宇间透着股英气，好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她粲然一笑，秀美嫣然。

杨子陵见到，不禁有些呆了。他暗暗想到，“阿云呐阿云，姐姐这般女子，你都……唉，不知说你什么好。”想到这里，他看了眼场中的萧奕云有些不解。

这时，杨子萱缓缓说道：“姐姐还是杨家人，说话那么见外呢？”她顿了顿，复又说道，“不过，我们世家子弟皆是这般，小云也不可免俗。”说罢，她望向场中萧奕云身影，眼中蒙上了一层不知名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惋惜，又有些忧虑，但更多的怕是带着微弱伤意的希冀。

杨子陵一听，心中一痛道：“许是阿云，年岁未到，还不知这些。”

杨子萱又回过头来，双眼看着杨子陵，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她开口笑道：“小云比你大，你尚知之，他不知吗？”

杨子陵想了想，觉得这理由让他找得有些苍白了。

然而，杨子萱并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结，她莞尔一笑道：“我们世家子弟，此事终要族中长辈来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杨子萱说话时，表情很淡然，眉宇间的英气愈发得重了。微风拂过，撩起她鬓角发丝，舞了起来，或许说，武了起来，更为妥当。

杨子陵看向他姐姐，心中想到，“若姐姐是男儿身，这位置还要她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