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后一军

第一百九十五章最后一军

无名沙东南，一处不知名的草原之上，一队天策军呼啸而过，看他们的样子，似是在急着赶路。

“黄将军，我们可回到了那处？”天策军中传来一个声音，说话的那人，正是严昌周。

黄世良低头看着地上的蹄印，微微蹙起了眉毛：“方才天黑，看不出他们灭火的位置，只能通过蹄印来找。”

落在黄世良另一边的兰起臣闻言，微微地低下头颅，在地面上扫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黄将军，我们刚才追击那家伙的时候，已经将地上的蹄印弄乱了啊！”

黄世良听罢，嘴角一挑，却是没有说话。

兰起臣见到，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倒是明白了过来：“原来，黄将军刚才派人去队伍边上传令，却是这么一番用意！”

黄世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起臣明白了！”兰起臣轻轻颔首，算是行了一礼。

就在这时，队伍的东边，疾驰而来了一匹黄|色的快马。

“家主，在东边发现了大量的蹄印，想来，他们应是往那里去了！”那名骑士驱马来到黄世良身边，抱拳说道。

黄世良听了，转头大喝一声道：“全军听令，向东！”

话音一落，天策军的队伍中，复又有几匹快马，呈辐射状，向队伍的深处驰去。毕竟，天策军的人数众多，黄世良就算声音再大，亦是不能只用一嗓子，便号令此间的所有人。

命令下达之后，过不多时，整支天策军便转向了东边。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们所要追击的目标，却早就转向北方而行了。

……

无名沙坐落于两山之间，其东西距离虽然不大，却也一直蔓延到几近黄河沿岸的地方。此时，在这东部无名沙的正南方，正有一队火牛军将士，在向北奔驰。

“大哥，前面就是无名沙了！”队伍当中，赫仲伸手向前一指，开口说道。

驱牛落在他身旁的赫孟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

“此间是无名沙的东部，等进去之后，我们得转向西北方向吧？”赫仲想了一会儿，方才出言问道。

“按理说应是如此，只不过……无名沙内部风沙极大，我怕一个不小心，我们便被风沙卷走，找不到自己的所在了！”赫孟蹙起眉毛，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大哥打算怎么做？”

“我们先向东北沿着无名沙的边缘行一段，等到了黄河边上，再转向北面，我们从那里入无名沙！”赫孟略微思忖了一下，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可最后，我们还是要向西北而行啊！”赫仲听了他大哥的主意，心中很是不解。

赫孟笑着摇了摇头道：“在那里入无名沙，从东南到西北的距离最短，我们不容易受到风沙的侵扰。”

赫仲慢慢地回忆起了自己出征前所看的北疆地图，渐渐地明白了过来。

赫孟见到，欣慰一笑，复又猛地一勒缰绳，调转了牛头，朗声喝道：“全军听令，向东北，沿无名沙而行！”

话音即落，一众火牛军将士依令而行，徒留下一片蹄印，在草原上，向东北蔓延。

……

与此同时，在无名沙的北部，正有一支推着军械向南的天策军，刚刚抵达沙漠的边缘。

“头儿，我们要入沙吗？”一名天策军兵士看向此间的主将，出言问道。

那名天策军的将领抬头看了看东边的太阳，复又望了一眼无名沙，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入沙自是好一些，只不过……我听闻无名沙中的风沙甚是厉害，我怕到时候鸩羽连弩车不能用了！”

“所以，头儿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那名天策军的兵士猜测道。

“是的！”那员将领闻言，点了点头。

“这个……头儿，恕我直言，我们若是守在无名沙外面，未必能碰得到魔族人啊！”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们已经在北面立够了功劳，南边这里，我们不必强求！”那天策军的将领摆了摆手说道。

“呃……那既然如此，我们怎么排布弩车和抛石机？”

“挖坑吧！”那名将领简洁地回答道。

“啊？”那兵士一听，面上不禁一苦，“头儿，你不是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吗？怎么还要挖坑设伏？”

那名将领一听，撇了撇嘴道：“不藏起来，若是让魔族人看见了，他们怎么会往这边来？”

“不是说，不一定能碰得到魔族人呢吗……”那兵士小声嘟囔了一句。

“但你也不能把‘不一定’给变成‘不能’吧？”那名将领冲那兵士微一瞪眼说道。

“这……”那兵士虽然不再言语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情愿。

那名将领见到他这般反应，不禁笑了笑道：“我毕竟选择了无名沙东部最窄的一处地方，只要他们有人向东面这边来，我就有几分把握，他们会从这里出沙！”

那名兵士一听，面上不由一喜道：“原来，头儿你早便算计好了啊！看来，倒是属下我多虑了！”

那将领转头看向他，翘了翘嘴角道：“多虑点儿好，将来也是块儿当将军的料！”

“呃……嘿嘿，谢谢头儿夸奖！”那名兵士咧嘴一笑，显得有些憨厚。

“行了行了，快去下令吧！再晚的话，可能真就等不到魔族人了！”那员将领瞄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说道。

“诺！”

话音一落，那名兵士便去后边，安排挖坑的事宜去了。那员将领看向他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唉，这帮小子啊，既想着立功，又想着偷懒，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说话间，那名将领摇了摇头，复又望向了无名沙中，“不过……说起来，我还真不确定魔族人会不会从这边出来。毕竟，西边那里才是可能性最大的，可是那里早便有了人，我去怕也无用。罢了，先把双生眼丢出去看看吧！”

那名将领话一说完，手中一晃，掌间便多出了一个圆形的器物。那东西通体白色，中间点着一抹黑，看着，就像是人的眼睛。

他转了转那个圆球，复又猛地向斜前方一抛，一对透明的翅膀从两侧张开，将那圆球带向了空中。

双生眼，出落成双，生死相连，以一目，观一眼，可晓人眼难及之处。天策军的诸将配备这些万宝阁的法宝，想来也并非是无的放矢。

“嗯，就看他们来不来了！”望着浮向天空的双生眼，那员将领口中低声喃喃。

……

无名沙中，一队火牛军正在向西北而来，而这支军队的主将，自然便是赫氏五兄弟当中的老大，赫孟。

望着沟|壑纵横，起伏不定的无名沙，赫孟猛地一勒缰绳，却是将胯|下的火牛停了下来。

一众牛骑军将士见到，亦是有样学样地做了相同的事情。

“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赫仲驱牛凑到赫孟的身边，向四周环顾了一番，轻声问道。

“没有！”赫孟摇了摇头，可是他的眉头却锁得很紧了。

“可我看大哥的样子，分明就是发现了什么才是啊！”赫仲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

“我所发现的，就是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赫孟瞄了赫仲一眼，方才开口回答。

“大哥，你莫不是觉着，这无名沙里太安静了？”

赫孟点了点头，却没有接着说话。

“大哥，方才我们远远地看见了几处较大的风沙，那里面根本就没法待人。我想，这么直观的结论，天策军的人，不会得不出吧？所以，我觉着……这无名沙中没有天策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我的心中就是有些不安罢了！”赫孟虽然认为赫仲说得很有道理，但他总觉着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大哥，我们行了这么远都没有出事情，这眼看就要出沙了，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赫仲见到赫孟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不禁出言劝慰道。

赫孟闻言，目光一顿，眯起眼睛说道：“没听过一个词，叫作‘功亏一篑’吗？”

赫仲听罢，眨了眨眼，口中喃喃道：“他们总不能在无名沙外面等着我们去吧？”

“为什么不能？”赫孟听了，心头一动，不由得转头看向了赫仲。

“大哥你想啊！无名沙东西向的距离这么大，他们天策军凭什么就能猜到，我们会从此间出沙？”说话间，赫仲回望赫孟，面上尽是不解。因为他觉着，如此浅显的道理，他这位神通广大的兄长，不应该不知道才对。

赫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大哥，就算这里是无名沙中较窄的地方，可西边那里更窄，他们不去那边，却跑到这边来，这不是有病吗？”赫仲两手一摊，出言解释道。

“嘶……嗯。”听到这番话语，赫孟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你若是这么说，倒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见得赫孟终于舒缓了眉毛，赫仲轻出了口气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忧心的？”

赫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着不安而已。”

“怎么也没见你随部主一块儿的时候，有这不安，那不安的啊？”赫仲撇了撇嘴问道。

赫孟闻言，敲了一下赫仲的脑袋道：“这就叫作‘不带兵不知领军难’，你懂不懂？”

赫仲缩着脖子摇了摇头道：“我又没带兵……不知道。”

赫孟斜了他一眼，横了横嘴道：“那你就少在这里发牢骚！”

“哦。”赫仲吞了吞吐沫，应了一声，可是他依旧在自己的心中，不停地抱怨着。

“唉，许是从北面突然出现的天策军，让我的心有些乱了吧。”赫孟摇了摇头，自嘲一笑道。

赫仲听罢，立刻止住了心中的不满。那么多的天策军，莫名其妙地从北面冒了出来，论谁都会心存谨慎吧。他不用带兵，自然便不会去考虑这些，只要听命就是。毕竟，那是他上司的命令，用话说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赫孟不一样，他是领军之人，所要考虑的理所应当就要多些。当然，他也可以听命，只不过，这个命却是天命，天命究竟如何，藏于世间大道当中，不能付诸言语，自然也无法参透。倘若真是听天命，总要先尽过了人事再说。这也便是他一直纠结于此的原因。

“算了，我们走吧！”话一说完，赫孟也没下令，便径自驱使战牛向前奔去。

赫仲见到，猛地一挥手，便带着身后的火牛军尾随而去。

“希望是我的感觉错了吧……”向西北而去的时候，赫孟的心中划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只不过，事实上，此事却与他希望的恰恰相反。

……

一片黑暗之中，一个声音传来。

“头儿，还真让你说着了，他们果然向这边来了！”

“哦，是吗？来，你让开，让我看看！”又一个声音响起，一道光芒出现在那片漆黑当中，映在了一名兵士的脸上。

他缓缓地挪出了那光亮的一隅，却又有一张脸挤了进来。那人将眼睛凑到那亮光之上，只一瞬，整个空间便再度回归了原来的样子。

如此熟悉的一幕，早在狼山之下便有见到，不错，他们正是刚才那支来到无名沙北部的天策军。而如今这片漆黑，想来便是他们所挖的藏身坑。

“嗯，人数倒是不多，不过……若能将他们尽皆除掉，也是一场不小的功劳！”

“欸，头儿，刚才我一见到有人来，便把双生眼让给你了，你可看清了，他们是魔族的哪一部？”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是烈阳部的火牛军……嗯，没错，就是他们！你们好好准备一下，一会儿待他们到了位置，听我命令！”

话音方落，黑暗之中便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诺”。那人一听，不禁猛地“嘘”了一声道：“都给老子小点儿声，别惊动了他们！”

“诺！”一声方止，一声又起，却是丝毫不比之前的那声柔弱多少。那人一听，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们都有病是不是？我不是让你们小点儿声吗？”

“诺！”见得声音依旧，那人实是不想再听这个字，于是只好禁声作罢。

其实，那名将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真让魔族人听见了，他们定是会说，这帮天策军确实有病，否则，又怎会埋伏在这么冷门的一处地方。

……

阳光之下，一队火牛军呼啸而过，赫仲伸手指向前方，有些欣喜地说道：“大哥你看，我们快出去了！”

赫孟抬眼看向无名沙外那黄绿相间的野草，以及那远处的崇山峻岭，不禁暗暗在心头舒了一口气，“终是要离开北疆了吗？从此处一直往西北，便能回去了吧……”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一抹忧伤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小五……你还好吗？你一个人，可是早便回去了？”

“大哥，大哥？”赫仲见赫孟半天没有反应，于是出言唤了两声。

赫孟闻言，浑身上下一激灵，方才转头看向了他。

赫仲见他依旧不说话，不由得蹙起眉毛道：“大哥，我刚才说，我们就快出去了！”

赫孟点了点头道：“嗯，我听见了。”

“可你为何看起来不高兴？”赫仲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嗯……没什么。”赫孟摇了摇头，却没有提及赫小五的事情。倘若赫仲心大，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他又何必再将此事提及，徒增悲伤呢？毕竟，就算说出来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就像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有天山寒玉宫的血玉雪莲，也须要用得及时，方能起死回生。世间有些事，就算筹谋得再好，若是来不及去做，也是徒劳。

赫仲见赫孟不想提，便也不再追问了。他加快了一点火牛的速度，稍稍地拉开了一段距离。马上就要回漠北了，如今，那里是他的家乡，家乡近在眼前，他又怎会不快马轻舟呢？

见得赫仲驱牛向前，赫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他这个弟弟，就是这般性情。说好听的，那就是豪爽；说不好听的，那就是有点儿傻。不过，“傻”这个字，似是有些过了，用“憨”或者“鲁莽”，好像更为恰当一点儿。

然而，就在这时，沙地之外的不远处，忽然飞起了无数野草。赫孟见到，目光一凝，不禁猛地加了速度，口中喊道：“赫仲，小心前面！”

话音方落，无数鸩羽箭腾空而起，直向这边扑来，而首当其冲的，正是赫仲。

其实，在赫孟开口的同时，赫仲也见到了草原上发生的异动。他手中一晃，一杆火磷枪凭空抽出，复又急速地在身前形成了一道焰伞，只不过，那焰伞太小，却是无法护得他周全。

一支支鸩羽箭从焰伞的边缘飞过，直冲赫仲而来。望着眼前的一切，赫仲不禁在心中暗想，“大哥，你为什么总是猜得这般准……”

“当当当……”无数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又一杆火磷枪从旁边伸了过来，帮着赫仲挡住了那些飞射而来的致命之物。

赫仲本来正打算引颈就戮，几个脆亮的响声，却将他惊醒：“大哥？”

“我就知道这里有问题！”赫孟挥舞着火磷枪，拨开一支又一支鸩羽箭，然而，因为他在同时护着两人，所以显得有些吃力。

“你猜得还真准啊……”赫仲补充了一句道。

“少说没用的，帮我下令，我来挡箭！”赫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赫仲闻言，面上一愣道：“下什么令？撤退？还是前进？”

“旋枪成伞！”赫孟撇了撇嘴道。

“哦，全军听令，旋枪成……”本来赫仲的命令正下得好好的，忽然之间，无名沙中毫无缘由地卷起了一阵狂风，那风，力道极大，只一瞬，便将一切都淹没在沙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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