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章 南舟北马

第七章南舟北马

“咚，咚，咚”一阵短促的敲门声传来，带着个柔\嫩的声音道：“哥，快出来啦！你答应要陪柔儿练剑的，不许抵赖！”一扇朱门之外，伫立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她一只手在不停地砸着门，而另一只手则握着柄长剑，观得她头上的两团圆髻，才发觉原来此人乃是萧奕柔。

“吱”的一声，那扇朱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少年，他身后背着个鼓鼓的行囊，脸上带着未干透的水珠，虽显得有些滑稽，但神情却是庄严肃穆。

“呃，哥，你这副打扮演得是哪一出啊？”萧奕柔见到萧奕云的一身打扮，心中疑窦丛生。

“为兄我今日欲出远门，数日后方能回来。”萧奕云用眼睛扫了萧奕柔一眼，依旧是一脸的正经。

萧奕柔见到他这副模样，脸上立即露出了几许失望的神情：“啊？那岂不是没人陪我练剑了……”她低下头，默默地用手拉着衣角，摆出一副令人怜爱的样子，而内心则是笑个不停：“大哥这次你休想骗我！”

等了片刻，萧奕柔并未听到她大哥的回应，心下不禁打起鼓来，暗道：“难不成被哥看穿了我的伎俩？”说话间，她偷偷地将眼睛向上挑起，看了看身前，竟是不见了萧奕云的身影。于是她也顾不得自己正在装作小女儿姿态，慌忙抬起头四下看去，才发现萧奕云已然自顾自地向正堂而去。“大哥讨厌！”萧奕柔紧着跺了跺玉足，气鼓鼓地追了上去。

而这一边，萧奕云其实只是一心想要赶去与沈碧波汇合，故而也没有注意到他妹妹的那副可怜表情。不过当他走近正堂时，一段传出来的对话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么？马大哥还活着？娘，此话当真？”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言语间还带着些许欣喜的意味。

“三叔？”萧奕云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我亦不知。”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不用猜此声必出自那萧老夫人。

“奕云虽然喜欢胡闹，但正事上应该还不至于胡说。只不过马大哥当年乃是武陵剑宗有名的玉面君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柄冰璧寒剑在手，令魔族人士丧胆，不论如何也不会像奕云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嗜酒之人啊！”另一个声音传入萧奕云的耳朵，听起来虽然与萧宇空的声音相仿，但话语间思考意味十足，想必定是那萧宇天无疑。

“那二哥的意思是……”

“大哥，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呢？”一双手拉住了萧奕云的胳膊，娇\声说道。

萧奕云听到，立刻回过头去，做了个莫要出声的手势。萧奕柔见了，撅起小\嘴，将脑袋撇向一边，轻轻地“哼”了一声。

“奕云，醒了还不进来请安？”萧老夫人的声音再度从正堂中传出，吓得萧奕云身子一颤，于是他赶忙摆脱了萧奕柔的手进了正堂。

“奶奶早！二叔、三叔早！”萧奕云分别对堂中三人作了个揖，便打算坐到一旁。可还未等他坐稳，一个绿色身影迅速从后院闪到萧老夫人身旁道：“奶奶，大哥他欺负我！”

“奶奶，你可不能听柔儿胡说！”萧奕云一听，竟急得站了起来。

“奕柔，别胡闹，我们在与你大哥商量正事呢！”萧宇空看清来人，原来是自己的女儿，故而出声喝道。

“哦。”萧奕柔鼓起腮帮，低下了头，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好了，空儿，奕柔毕竟还小，顽皮些也属正常，你就不要说她了！”萧老夫人笑着摸了摸萧奕柔的脑袋接着说道，“奕柔乖，坐到你哥旁边去。”

萧奕柔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萧奕云身旁，向他轻吐了下舌\头，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坐了下来，结果气得萧奕云直瞪眼睛。

“奕云，你是如何确定那嗜酒之人是来自武陵剑宗的？”萧宇天见二小不再互相玩闹，于是开口问道。

“哦，我是见师傅他用了飞澜雨生诀！”萧奕云未作任何迟疑随口回答道。

“飞澜雨生诀？娘，这乃是武陵剑宗的绝学，看来马大哥果然还活着！”萧宇空兴奋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话虽如此，可当年清碧溪一战……”

“老夫人，武陵剑宗有信传来。”众人正待萧宇天把话说完，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侧目看去，只见成伯快步走到萧老夫人身旁，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萧老夫人拆开信件，眼如游龙般扫过，不禁皱起了眉头。

“娘，信上可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萧宇天见到萧老夫人的表情有恙，于是问道。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灵虚道人说南疆有事，望我萧家遣人前往武陵剑宗共商对策。”

“南疆有事？莫非是指天魔之境的池氏族人？”萧宇空听到“南疆有事”这四个字，当先问道。

萧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拖住腮帮子，思考了起来。

“恐怕不止，三弟，你可莫要忘了昨日夜里的鹰少离。”萧宇天见他娘亲陷入思考，也不便打扰，于是小声对身边的萧宇空说道。

“自当年点苍山清碧溪一役后，南疆魔族便销声匿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倒全冒出来了？”萧宇空自言自语地说道，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萧成，你且去杨家问问可有收到相同的信件？”站在萧老夫人身旁的成伯听到她的言语，立即离开了正堂。

“娘，你是怀疑……”萧宇天对萧老夫人的一番举动感到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萧老夫人并未等萧宇天说完，便一摆手道：“灵虚道人的笔迹我还是识得的，这漆印也与武陵剑宗的一般无二，我其实只是想看看此行是否需我亲自前往。”

“老夫人，此番想来就不必惊动你的尊驾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唯有一直未说话的萧奕柔喊出了声：“舅舅？”

此时，厅堂门外正伫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人，他身长七尺有余，白净的脸上，浓眉利眼显得他不怒自威，他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弯刀刀柄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个“杨”字。那人也不做作，一步跨进正堂对萧宇天和萧宇空微微颔首道：“天少，妹夫！”

“文泽，你来得倒是时候，我正打算找你杨家之人商量此事呢！”萧老夫人看向来人，笑着说道。

原来此人名为杨文泽，乃是来自于山南道四大世家中的杨家。杨家世代皆习刀法，一柄金色弯刀劈江斩浪，少有人敌，更曾有江湖人士赞曰：

江水畔边一山陵，弯刀过处雨难行。

但问此绝何处有，碧水金刀杨家名。

身为杨家当代家主杨鼎英的长子，杨文泽自幼习武，年少时刀法已是了得。当时，同为年轻一辈翘楚的萧宇空听到他的名声，欲与之一较高下，于是也顾不得两家情谊，拿起自家的镇阳剑就冲到了杨家的门口。说来也巧，萧宇空去时刚好碰到女扮男装偷跑出门的杨文嫣，他误以为此人就是杨文泽，便对其大打出手。杨文嫣本是女儿身，功夫与其兄杨文泽相差甚远，几招过后，萧宇空就挑飞了她的帽子。这一挑不要紧，却是恰恰显出了杨文嫣的女儿身份。萧宇空见状自知打错了人，登时愣在了那里，而自小娇生惯养的杨文嫣，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迎面就向萧宇空劈去。本来杨文嫣也只想吓唬萧宇空一下，可未曾想正在发愣的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结果这一刀下去便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个深深的伤口。杨文嫣自然知道此番自己犯下了大错，故而唯唯诺诺得不敢作声。而另一边的萧宇空表现得倒是爽快，不仅没有怪罪于她，反而连声说“劈得应该”。杨文嫣见他样子好笑，也放下身段，引其入杨家包扎伤口，休养几日，并打赌说若是日后留下了疤痕，她便委身下嫁于他。数日后，萧宇空伤愈，果然没有留下疤痕，于是他便只字未留地悄然离去。然而这二人相处日久，已然产生了感情，分离后，他们各自于房中皆是茶不思，饭不想。过了数月，萧宇空心想杨文嫣不知其身份，如若他二人想要相偕到老，唯有他先向杨家提亲才有可能。因此，他便以萧家三少爷的身份向杨家提亲，起初杨文嫣听闻此事，死活不肯同意，后来她遇见萧宇空才知道，原来当日的那个混小子，竟然就是江湖人口中的萧三少，于是她便欣然同意，嫁予萧宇空为妻，故而也便有了刚刚的一番称呼。

“回禀老夫人，我刚刚也是才出门，便碰到了前来拜访的泽少爷。”萧成跟在杨文泽身后，向萧老夫人拱手说道。

萧老夫人点了下头，说道：“你们先坐下吧。文泽，杨老的意思是……”

“父亲也有要将权柄移交于我年轻一辈的意思，故而此次他老人家打算派我前去。”杨文泽一拱手，坐了下来说道。

“既然杨老亦有此想法，那好天儿，这次就由你代我前去武陵剑宗，武馆里的事情就暂且交给空儿来办吧。”萧老夫人听完杨文泽的说辞满意地笑道。

“是！”萧宇天与萧宇空同声答道。

“泽少，此次我们可要连同其他两大世家一同前往？”萧宇天回应完萧老夫人，转过头看向杨文泽问道。

“黄家和蔡家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我已向他们飞鸽传书了，相信不久便能收到消息前来与我们汇合。”杨文泽回答道。

“还是文泽想得周到，天儿，今后如若掌事还需向他多多学习！”萧老夫人不禁感叹。

“呃，奶奶，孙儿是不是可以先行告退了？”萧奕云望了望堂外的天色，也顾不得萧老夫人正在讲话，起身便问。

“文泽，奕云缺乏管教让你见笑了。”萧老夫人见到萧奕云突然站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

“老夫人见外了，奕云他也是天性率直。”杨文泽笑道。而坐在萧奕云身旁的萧奕柔听到她舅舅的一番言语，则是捂嘴轻笑起来，心中暗道：“大哥那分明就是鬼头鬼脑嘛！”

“说吧，何事？”萧老夫人的这几个字，传到萧奕云的耳朵里，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昨晚答应好的事，奶奶她该不会又变卦了吧……”

“奶奶，昨夜你不是同意了让我和沈大哥一起去送信吗？”萧奕云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

“沈姓小子……”萧老夫人微一闭目，嘴中轻声叨咕了几个字后，继续说道，“你若就是想历练一番，莫不如随你二叔去武陵剑宗一趟。”

“这……”萧奕云闻言心中一滞，眼睛不由得瞟向萧宇天，自顾自地吐了口粗气。

“此事就这么定了。文泽，这番前去武陵剑宗，可能还需你多费心了。”萧老夫人一口定下了此事，转头谓杨文泽道。

“无妨，此行我也打算带上小辈一同前去，也好让他们见见世面。”杨文泽笑着看向萧奕云，点了点头。

“泽叔这笑容……”萧奕云看到杨文泽面带笑容，心中不知为何竟不安起来，不过他也并未多想，直接向萧老夫人恭敬地一揖道：“谨遵奶奶之令，那孙儿就先告退了。”话音一落，萧奕云便背起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慢着，你干什么去？”萧老夫人急声问道。

萧奕云闻言，转身对萧老夫人无奈地说道：“奶奶，你好歹也要让我知会沈大哥一声吧！”

“嗯，那你把包袱放下就去吧。”萧老夫人指了指萧奕云身上的包袱说道。

萧奕云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包袱，喃喃道：“奶奶你也太精明了吧，连这都防着……”说话间他随手将包袱丢于身旁的几案，退出了正堂。

“奕云这小子，鬼头鬼脑的，若非我心细，险些又让他偷跑了出去。此次前去武陵剑宗，天儿定要给我好好看住了他！”萧老夫人看着萧奕云丢下的包袱说道。

“奶奶，说得对！大哥他总欺负柔儿……”一旁的萧奕柔看向萧奕云远去的背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正要继续发表一番言论，却被一只大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你这个小丫头和你那不讲道理的娘倒是相像！”萧奕柔侧脸一瞅，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娇\声道：“舅舅……”

朝阳当空，云朵飘忽，沈家院外，两人影子从悠长渐渐变短，虽不知究竟等了多久，却可清楚分辨这二人乃是沈碧波和沈秋燕。

“这小子，不知怎的竟来得如此之晚！”沈碧波抬头望了望天色焦急地说道。

“奕云哥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故而如此。”沈秋燕口中虽是这么说，但紧盯着街道尽头的双眼，已然显出了她内心的急切。

“嗯，可能他奶奶并未许可也未可知。算了，不等他了，我走后，记得将我昨夜抄下的《飞澜雨生诀》的复本给他。”沈碧波对沈秋燕嘱咐道。

“嗯。”沈秋燕轻应一声，收回遥望的目光，略显不舍地看向沈碧波道，“哥哥，此去京师，何时方能回来？”

沈碧波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月余，或许年余，我亦不知。”

“不只是送信吗？京师虽远，至多也就月余可归，怎么……”沈秋燕正欲再问，却被沈碧波插话打断道：“此番又哪里是送信那么简单！行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正在沈碧波挥手示意沈秋燕回屋之时，街道尽头烟尘尽起，百姓呼喊着四散跑开，一声嘶鸣传来，只见茫茫中，一匹马飞驰而至，停在了沈碧波与沈秋燕身边。细看那马，身躯高大，四蹄如云，通体雪白，毫无杂色，颈项间，一抹淡黄鬃毛，飘忽逸然，更彰显出它神骏非凡。

“富家子弟，飞扬跋扈，瞧瞧你干的好事！”沈碧波见得来人，身着蓝衣，双眼熠熠生辉，片刻就敲定此乃萧奕云无疑，故而没好气地指其鼻梁喝道。

萧奕云听到此言，一抹头上汗水，回首张望，但见得身后烟尘汹涌，零星百姓跌落地上，于是忙翻身下马，拱手向沈碧波一揖道：“小弟一时失察，望沈大哥见谅。”

“算了，你的身份高贵，我也管不得你！”沈碧波上下打量了萧奕云一番，心中升起疑惑道：“你的包袱呢？你这富家子，莫不是不知道出远门需背得包袱？”

萧奕云闻言，心中一窒，露出满脸的尴尬，慢慢地向沈碧波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既如此，我也落得清静。”沈碧波说着话，便从沈秋燕手中取过一手抄本递于萧奕云道：“此乃我昨夜抄下的《飞澜雨生诀》，你且拿去学学，兴许对你的内功有所帮助。”

“我就知沈大哥高义，不可能将此绝学独享。”萧奕云接过手抄本摸了摸，傻笑道。

“行了，你这书痴，少来耍贫，我走了。”沈碧波说完话，转身欲走却被萧奕云叫住：“且慢，沈大哥你此次欲往何处？”

“哥哥要去京师！”站在一旁的沈秋燕轻声答道。

“京师遥远，沈大哥难不成要步行前往？”沈碧波听见萧奕云的这番说辞，回转过脸看向他道：“你待怎的？”

萧奕云摸了摸身旁的白马说道：“沈大哥你就骑它前往何如？”

“且不说你去武陵剑宗需用得着它，单说这飞雪流云驹乃是你萧家专属良马，此物甚为贵重，你怎可轻易予人？”沈碧波识得萧奕云意思，连忙推辞道。

“此去武陵剑宗乃是乘舟前往，山南道四大世家欲结伴而行，而这当中除我萧家外，别家无有名马。虽然我萧家乃四大世家之首，若是骑马也未尝不可，只不过如此行事，颇有炫耀之意，反倒不美。况且沈大哥赠我《飞澜雨生诀》，此情甚厚，我相借一马，以代其步，又有何不可？我想云雪也是愿意的。”萧奕云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白马，没想到那白马颇具灵性，竟点头嘶鸣了一声。

沈碧波见到这被唤作“云雪”的白马亦有此意，于是甚为喜爱地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道：“既然云雪愿意，那我就暂且以它代步了，只不过这一行不知何日得归，我倒是怕萧老弟想起它时，却是相见不得啊！”

“无妨，我亦是无有归期，大不了到时借二叔的飘絮和三叔的流白来用也未尝不可啊！”萧奕云说着，便欲将云雪的缰绳交到沈碧波手里。可就在此时，萧奕云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他眼睛向前方挑了挑，用手指向一条街道，急声对沈碧波说道：“沈大哥一会儿若是有人寻我，就说我往那儿走了啊！多谢！”说完话，萧奕云便一闪身躲进了沈家的宅院。

沈碧波和沈秋燕听罢，心中好奇，便回身望去，却见街道尽头正快步走来一白衣少年，观其行进的速度，想来是在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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