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静守待援

第一百五十二章静守待援

黄河东岸，回乐城头，此时已入夜多时，然，回乐城头之上，依旧火光通明，很是热闹。

兰起臣立于城头之上，俯身看着一队队向城外走着的百姓，开口说道：“严将军，我们不让百姓留在回乐，而是让他们南撤至萧关一带，这……这好吗？”

在兰起臣的身旁，映着火光，见到一位将军，那人身材魁梧，身覆甲胄，好一副英武模样，正是和其一同守城的严昌周。

严昌周回望了兰起臣一眼，开口说道：“起臣可是怕，那在消息中，没有提到过的那半部豹骑军，从西而来？”

兰起臣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倘若那半部豹骑军来了，我们如此将百姓放到南面去，岂不是会被他们抓个正着？”

严昌周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起臣可知，我为何不一接到消息，便让百姓南撤，反而是等到晚上才这么做？”

兰起臣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看将军的意思，想是已然确定魔族不会西来了？”

“起臣果然聪明！”严昌周点了点头说道，“我一收到怀远的消息，便派人去了趟鸣沙城。探子刚才返还，他回报说，鸣沙城无一丝魔族的动静，所以我料定，他们不会西来。”

兰起臣听了，刚想反驳，可复又将话憋到了肚子里。他想了片刻，方才点头说道：“将军的意思，起臣明白了。只不过，飞扬牧场虽有同生共死珏，可互通消息，但也保不齐西边的这一路，会晚些前来啊！”

“起臣所言不无道理！但我觉着，若将三城百姓都留在回乐城，风险还是有些太大了。”严昌周顿了顿，复又说道，“从魔族的角度来看，倘若北面和西面皆有人，还是两路齐发，是为最好。这并非是无法做到的，正如你所说，他们有同生共死珏这种东西。当然，假如他们猜到了，我天策军正驻守在灵州。那么，这西边的一路，在鸣沙城附近，等上一段时间，待我天策军将目光投往北方后，再做行动，倒也并无不可。然，这个中时间之差别，当在半日之内才是！”

“将军你这半日的推断，是以从怀远城到鸣沙城之路途来算的吗？”兰起臣问道。

严昌周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言道：“从怀远到鸣沙传信，半日即可。我派人去鸣沙时，亦下令守军，派出一千伪装的天策军北上。按常理论，魔族见到如此情形后，应当发起进攻才是，可是那名探子一直等到晚上，还是没有见到他们有什么动作。所以……起臣，你可明白了？”

兰起臣先是微微颔首，后又蹙起眉头道：“但事实上，似乎也并无法排除，魔族将我们的计策给看透了的可能。”

“起臣你说得没错，如此做，亦是有风险在里面，但这也比把他们留在回乐城里强！”严昌周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兰起臣不是很明白严昌周的意思。倘若严昌周是想说，这回乐城，即便在他们如此多的天策军和地方军的守备下，仍能被魔族攻下来。那么，这诸城百姓南撤至萧关一带，岂不是就没有丝毫意义了？毕竟，灵州的天策军完了，魔族便可长驱|直入，进叩萧关，从而打开关中的大门。到时候，关中尚且不存，更何况这些南撤的百姓呢？

“起臣，你方才便有提过那一直未出现的半部玄朔部豹骑，但你可知道，这飞扬牧场，可不只有玄朔部一部啊！”严昌周目光灼灼地望向北方，此刻他正站在北城墙上，因为从回乐到萧关运送百姓，还是走水路最快，而黄河流经此地时，正好擦过回乐城的西北，所以，这便也解释了，他为何会落在此处。

兰起臣闻言，眼睛一睁，有些惊讶地说道：“将军是在担心……”

严昌周看见了兰起臣眼中的了然之色，所以他并没有让其把话说完，反而是自己开口接道：“自上次飞鸽传书来的消息看，烈阳部只在永丰城外，出现过一次，便没了踪影。我怀疑，他们会来灵州！”

“所以，将军你是怕他们的灼阳流火，会伤到城中百姓？”兰起臣终是有些明白了严昌周的苦心。

“嗯，正是如此！”严昌周点了点头说道。

夜色已深，安静城外一片漆黑，旷野上悄无声息，恰如那座城的名字。然而，此时此刻，安静城内，却是火光冲天，染红了半个夜空。

四面城墙之上，皆有一排烈阳部的火牛军，驻足而立，他们默默地望着城中，目不转睛。

“嗖嗖嗖……”火焰中传来箭雨飞射的声音，然而只一晃，便复又被大火吞没。只不过，在那箭矢飞射的同时，一众烈阳部的将士皆看见了，那些箭矢，镞尖幽蓝。

“部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赫孟看着火海中时不时飞出的鸩羽箭，转头看向具曦和，抱拳说道。

具曦和望向安静城中，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天策军南撤了，还会在城中布下陷阱。本来，我也仅是想让你们练一下灼阳流火而已。”

赫孟闻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默不作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具曦和看向赫孟说道：“传令全军，我们去灵武吧！”

“灵武？按此城的架势，灵武定也是座空城，我们为何不直下回乐城？”赫孟有些不解地说道。

“天策军素来狡猾，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去一趟吧！”说话间，具曦和将目光投向北方，嘴角一翘道，“攻打回乐城，我们需得借助玄朔部的力量，所以说，还是先为他们这帮文盲，扫清了隐患的好！”

赫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抱拳说道：“诺！”

看着赫孟远去的身影，具曦和轻轻擦了擦额上流出的汗，口中喃喃道：“我尚且不知这城中会有如此陷阱，玄朔部的那帮家伙，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怀远城里，一队豹骑军缓缓地向城南走去，其中，打头的那人，一身白色软甲残破不堪，身后的披风亦是被撕了下去，显得很是狼狈。他就是玄朔部的少部主，墨寒霖。

“少部主，我们……”一名玄朔部的骑士来到墨寒霖的身边，似乎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想干什么？”墨寒霖转头横了他一眼，心情有些不大好。

“我们……我们南，南下何处？”那名骑士微低着头，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墨寒霖闻言，叹了口气，说道：“烈阳部的那帮家伙，想来已然攻下安静了，我们就去灵武吧！”

“这个……少部主……”那名骑士手中抱拳，欲言又止。

“啧，又怎么了？”墨寒霖勒住豹子，转头大喝了一声。

一众豹骑军将士听见，尽皆停下了步子。

“呃……”那名骑士被他下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那人一脸的慌乱，墨寒霖摇了摇头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我们未必攻得下来！”

“属下不敢！”那名骑士闻言，立刻将头埋得很低，手中抱着的拳头，依旧举在那里。

“你不用怕，我又不会把你砍了！你没见队伍里，人数本来就不多了吗？放心，你便是骂我蠢，我也得用你！”墨寒霖说完，也不待那人反应，便自顾自地驱豹向南去了。

一众豹骑军将士看在眼里，不禁面面相觑。

然而，墨寒霖走了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幽幽地说道：“走吧，灵武应是座空城，便是有什么，烈阳部也该为我们清理好了，我们只要去就是了！”

“这……”那名骑士闻言，不禁有些语塞。其实，他并不很相信墨寒霖所说的话，因为，之前在怀远城外的时候，墨寒霖的某些推断，便有着巨大的问题。

“怎么……不相信我？”墨寒霖转过头来，看向那名骑士，微微摇头叹道，“也罢，我若说，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你怕是也不信，这样吧，我们谨慎一些，等到了灵武，你们就知道了。”

墨寒霖身为玄朔部的少部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名骑士再问个不停，便显得有些不知进退了。于是，他话音一落，那名骑士便连忙抱拳应道：“诺！”

月光之下，一众豹骑兵出了怀远城的南门，便沿唐来渠直接南下，看架势是想直入灵武。只不过，他们的队伍并不很大，在广袤的旷野里，显得略有一些萧索。

黄河东南，回乐县的城头，兰起臣望着向南而去的帆船，叹了口气道：“终是走完了，但愿西边不会来人。”

“希望此番，莫要像我们之前那般便好！”严昌周看着西面，口中喃喃道。

“将军，我们开始安排守城吧，想来，今夜应是不能休息了。”说话间，兰起臣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严昌周看了一眼满脸倦容的兰起臣，开口说道：“起臣，你这几日都没睡好，不若趁魔族还未来的时候，先去休息一下吧！”

兰起臣闻言，立刻将手拿了下来，连连摇头道：“如此紧要关头，我怎能离开城头？”

严昌周摇了摇头道：“其实，设防的事情，我一人也忙得过来，我只怕一会儿魔族真来了，你没有精神作战，反而不美。”

“这……”其实，兰起臣自己心里有数，他确实是有些困了，天天防备着魔族人，没日没夜地望着地图丈量、分析，加之心有所忧，倒真的是一连数日，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见他有所犹豫，严昌周笑道：“去吧，我们有三千天策军在此，怎么也能挡一阵子，到时候，我遣人去唤你便是！”

兰起臣思量了一番，抱拳施了一礼，便下城头去了。

严昌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到，“这几日，我和起臣几乎每天都这番对话，呵，也不知道，今夜的这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啊！”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北面。回乐向北便是黄河，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那是唯一的响动。

夏州，石子岭，此时，藏匿在山中的营地内，灯火已熄，唯有一顶中军大帐中，还亮着火光。火光映着两人身影，投在帐篷之上，看那轮廓模样，正是穆宁笙和商元胤。

一个声音响起：“胤儿，可知敌我双方之伤亡？”听这口气和称呼，想来，此声定是出自穆宁笙之口。

“我方损失了约莫两千人，至于追月军……”说到这里，商元胤不禁有些迟疑。

“追月军怎么了？”

“当时天色太暗，我看得也不甚清，他们来时，可能有万余人，北撤的好像也就百十来个。至于战场上的尸体……马匹和追月军的尸体混在一块儿，加之炼狱之火的焚烧，有的黏在了一起，有的又烧碎了，实是不好判断。”

“无妨，差不多有万余人便好，如此我也能给兴易一个交待了！”

商元胤闻言沉默了片刻，想来，他定也忆起了，同样北入库结沙的沈碧波。

“姑父，元胤觉着，此间战事还没有结束，重头戏可能还没来呢！”

“你是想说，南下的只有追月军一队，有些奇怪是吧？”

“姑父英明，正是如此！飞扬牧场共有三部一军。惑星部且先不提，我中原之人，根本就没人见过他们，而他们也仅是魔族的眼睛，当不得战力。可问题是……这另两部的人，究竟哪里去了？”

“玄朔部善于设伏，如此短兵相接之战，没有他们亦属正常，但烈阳部不在此间，确实是有些诡异了。”

“……姑父可还记得，上一次黄将军传信来说，烈阳部是向西北去了？”

“嗯，嗯？胤儿，你的意思是说……”

“姑父请看！”随着商元胤的话，望向中军大帐，只见他此时正指着混元沙盘上的一处沙丘，看向了穆宁笙。

穆宁笙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口中喃喃道：“狼山？”话音一落，穆宁笙的眼睛立刻便眯了起来。

商元胤闻言，手指从狼山西北外划了一道弧线，复又落在了贺兰山的西南角。

穆宁笙收回目光，望向商元胤道：“你是说……他们是两策并行？”

“不无可能！”商元胤微微皱起眉头，站起了身子，在营帐中踱了起来，“起先，我见到有人南下，以为飞扬牧场的魔族人，定是中了我们的桃李皆僵之计。可我后来发现，这南下的队伍中，并没有玄朔部的身影，于是，我便对那一点，起了怀疑。”

“哦？”穆宁笙颇为不解的看向商元胤，开口问道，“为何是见到玄朔部不在队伍里，你才开始怀疑的？就不能是烈阳部？”

“嘿嘿！其实，这一点能被我想出来，我也觉着挺是难得的。”商元胤轻轻一笑，走了回来，坐在混元沙盘的旁边，复又说道，“姑父你想啊，如果说，你已然确定了南下之路没有敌人，那么你会不会也想着，将善于设伏的玄朔部带在身边？”

“这个……”穆宁笙沉吟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魔族此番南来，是为了入关中。只要入了关中，战事定不会少了。而最为关键的是，魔族在关中没有根基，必不能久守，如此一来，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正是如此！吕鸿鹄既然想入了关中，再全身而退，为了阻截追兵，设伏乃是上上之选，可他偏偏又没把玄朔部带来，这岂不是奇哉怪也？”商元胤说话的时候，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法理解。

“所以说，这唯一的解释便是，吕鸿鹄他自己也不确定，此番南来，能不能入得关中！”穆宁笙猛地站起身来说道。

“姑父说得不错！他们既然看出了我们可能有伏兵在此，那么，灵州那边便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商元胤顿了顿，复又说道，“带兵之人，不会老想着硬碰硬，避实就虚，方是正理。依我看，吕鸿鹄再怎么沾染了蛮夷之气，这点儿道理，他也定是懂的！”

“所以你觉着，他把主力放到了灵州？”穆宁笙低头看向混元沙盘里，最西边的那块地方，皱起了眉头。

穆宁笙盯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自西，还是自北？”

“依我看……是自北！”商元胤低头看向混元沙盘，复又用手在贺兰山的正中，画了一条线。

“为何？”穆宁笙觉着，这一思路有些跳跃了。

“首先，吕鸿鹄他们既然能够猜到，我们在石子岭这一线上有人，那么，他们定也猜到了，我们之前，滞留在卢子关的原因！”商元胤眯起眼睛说道，“我想，这并不难分析。”

穆宁笙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一直待在卢子关，按兵不动，魔族人定也能猜到，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上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既然，我们可以在石子岭，神鬼不知地设伏，那么，他们定也会想到，灵州可能还有我们暗藏的天策军。”

“嗯，按照常理论，若施调虎离山之计，魔族定会从西而来，但姑父你看！”说话间，商元胤将手指依次落在鸣沙、回乐、灵武、安静和怀远诸城，手指走过的轨迹，亦是从南往北，“魔族自西而来，毫无疑问，定会攻打鸣沙城。打不下的情况，且先不论，但他们若真的打下来了，复而进叩萧关。届时，只要消息一从鸣沙城传出，北面诸城天策军南下，我们便很有可能，将他们锁在关中慢慢收拾。到时候，难受的可就不是我们大唐，而是他们北疆魔族了。”

“此言在理！如此，倒是从北而来，更为妥当一些。”穆宁笙点了点头说道。

商元胤看了看混元沙盘，复又将手指从北往南划了一下道：“从北而来，魔族人只要逐城试探便是。倘若他们真的力有不济，亦可全身而退，如此一来，岂不妙哉？”

话音一落，还未待穆宁笙说些什么，帐外便有一个声音说道：“禀将军，灵州有飞鸽传书至朔方，他们复又连夜派人，将消息送了过来。”听那报信之人的称呼，想来，应是穆府谨警白衣卫中的一员。

穆宁笙闻言，笑着望了商元胤一眼，开口说道：“进来吧！”

“啪”的一声响起，一道白色身影便步入了帐中，正是谨警白衣卫的首领，白荣。

他快步走上前来，将消息递到穆宁笙的手中。

穆宁笙低头扫了一眼，冲商元胤笑了笑道：“你猜的，倒也不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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