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零一章 魔族之主

第一百零一章魔族之主

其实，此间能听懂寻仲言话的人并不多，这顶层的，自是大都知晓。这落在第二层的，似乎也只有韩妙妍，对此事略有耳闻，而同样是来自繁花冢的枫绮贞，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只不过，即便不知道，也不代表他们能问，因为，南疆魔族中，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可说的秘密。

石正一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我非是怕入了长安会如何，我是在想江陵萧家，为何会有朝廷中人。”

寻仲言点了点头后，也皱起了眉毛。这看起来，是一个问题。

鹰少离听得症结所在，故而，开口说道：“护送四方神鼎北上的，并非江陵萧家之人，而是江陵府的一个衙役。只不过，那人同萧家的长孙有些交情，故而，借来了飞雪流云驹。”

鹰天南看向鹰少离，皱了皱眉道：“飞雪流云驹乃是萧家独有的神马，看来，这衙役的来头，不小啊！可知是黄家的，还是蔡家的？”听到他如此问话，想来，多日前，鹰少离单独写给他的信中，也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交待清楚，许是仅草草地提了几句，同四方神鼎相关的事情。

鹰少离摇了摇头道：“皆不是，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的衙役，但我知道，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可以施展如昏暗深渊之类的法术。”

鹰天南眼睛猛然一睁，复又缓缓闭上，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道：“可知是什么法宝？不过，既是法宝的法术，便不会是昏暗深渊。”

“父亲所言甚是，对于此物，孩儿也有自己的揣度。”鹰少离顿了顿道，“我怀疑是玄水黑玉！”

鹰少离话音一落，场间哗然。不论是第一层，还是第二层，尽皆感到吃惊。不过，从二层往下的人当中，便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了。毕竟，玄水黑玉乃是魔族至宝，身份不到，不知道也很正常。只不过，玄水黑玉，那是东、西、南、北，四方魔族首领才有的东西，握在一个衙役手上，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你如何认定，那就是玄水黑玉的？”鹰天南复问道。

鹰少离略微整理了一下想要说的，方才开口说道：“父亲，是这样的……”鹰天南既然问起，鹰少离自要回答。于是，他便将那晚上，沈碧波受到水寇袭击后，宝物护主的故事讲了出来。

话音刚落，寻仲言紧跟着说道：“世间护主之物奇多，然，护主之方式，同昏暗深渊相像，却很是罕见。嘶……我听说，你们天魔之境的这招，好像确实是从玄水黑玉中悟出的。”说话间，寻仲言将目光投向了石正一。毕竟，此间唯一的一位天魔之境的重臣，便是这位御傀尸王了。

石正一摇了摇头道：“此事我并不知道。毕竟，昏暗深渊，只有魔尊一族才能学习。不过，我倒听过，苗疆中有些咒术，看起来，也很像昏暗深渊。但听少离的意思，那衙役在那个时候，已然昏了过去，应是无法施咒的才是。所以……”

寻仲言听罢，陷入了沉思。

而坐在他一旁的鹰天南，眼珠转了转，看向石正一，问道：“石将军可知，这天地间，是否还有第七块玄水黑玉？”

“此事需得问魔尊，我还真不知道！”石正一话音一落，天空中乌云骤起，一道亮雷闪过，划破天空。裂缝中，透出数缕深青色的光芒，洒落高台之上，幽幽瘆人。青光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显现。那人身材不高，却挺立笔直。他身穿一袭黑色衣裳，背后带着一件深紫色的披风。他头戴青色龙纹抹额，一头黑发尽数披于身后，犹如剑尾流苏。他双眉从眼间直立而上，复又斜向上分作两边，冲额角扬去。他眼睛很大，中间容了颗墨色的眼仁，眼仁正中生着一道青色的竖瞳。那竖瞳很是冷厉，寒光时隐时现，直戳出眼仁，没入上下眼皮之中。即便有着一层肌肤相隔，那瞳中的青光，似也能穿皮而过，让人看个真亮。他鼻梁挺拔，却并不像鹰喙般突兀。他嘴不小，却也不大，刚刚好，正合他的脸形。而他最是与众不同的地方，便在于他脸上那幽紫色的花纹。花纹起自他左侧的颞颥，复又缓缓漫开，直到触及眉角和眼角的连线，方才渐渐止住。天空中，又一道青雷闪过，他脸上那紫纹，也随之而烁。他一扬披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高台的主位上，开口说道：“你们，要问我什么？”声音雄浑有力，却又不知为何，透着丝丝凉意。

高台之上，层层而下。一众魔族中人，见到这一幕，俱都纷纷起立，内外衣袖轻擦声，化繁为一，齐整地响了“唰”的一下，方躬身行礼道：“恭迎魔尊！”

魔尊嘴角轻挑，扬袖一挥道：“坐！”

又是“唰”的一声响起，诸人悉数落座，一切归于寻常，天空中的乌云，也尽数散去，复还艳阳高照。

然而，就在诸人行礼已毕的时候，一股黑烟在石正一那边的末座上升起，一个黑色身影显现，却是一俊朗的青年。他身材同魔尊相差不多，亦是一袭黑衣，但他身后所披的，却是件立领的深蓝色披风。那人眉毛同样中竖边扬，双眼如铜铃一般，嵌于其下。眼中墨仁青瞳，瞳孔纤细而立，虽然同样没入上下眼皮，但却并不如魔尊般那么长。然，即便如此，他的瞳孔中，亦是泛着青光。他双颊如削，显得很是清瘦。高耸的鼻梁，为他平添了几分骨感。他冲顶层的在场诸人，躬身行了一礼，众人冲他拱了拱手，点头一笑。他看在眼里，方才缓缓落座。

石正一收回目光，看向魔尊道：“是玄水黑玉之事。”

魔尊闻言，略一沉吟道：“玄水黑玉，怎么了？”

石正一将头转向第二层的鹰少离，鹰少离看在眼里，便开口将他之前所讲，又讲了一遍。

魔尊想了一会儿，说道：“昔年，玄水黑玉被一分为六。其中四块，被分给四方魔族领袖。剩下两块，也全在我天魔之境手中，哪里会有第七块？”

“魔尊之意是说……嘶……那他为何不将四方神鼎带回南疆？”寻仲言皱了皱眉问道。

“姑父，我起先也很奇怪，然，正如魔尊所言，玄水黑玉曾被一分为六，许是，分开时有些崩落的小块，流于中原也未可知。”鹰少离拱手说道。

顶层众人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他的这个说法。

而第二层的寻御辽听罢，心中暗暗想到，“连玄水黑玉散落的小块，都能有如此的威力，难怪南疆诸派实力不弱，却依旧听从魔尊的号令。三大块玄水黑玉……嘶，不过……听闻十年前，飞扬牧场在丰州，好像调不动其余三派，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寻御辽略微想了一下，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惊道，“听说，当年那位中兴之主，年不过十三，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城府？”想到这里，寻御辽轻轻一笑暗道，“也是，那个时候，能带着魔族从武陵剑宗逃出来，又怎会是凡庸之辈！”

其实，寻御辽所想，也是有据可循。北疆和南疆的情形，大为不同。南疆乃是四柱拱一庭，牢不可破；而北疆，昔年，飞扬牧场同北疆其余三派攻入丰州，然而，在北方武林率人出塞后，却被其余三派卖在了那里，可见，飞扬牧场手中虽有玄水黑玉，但其余三派依旧未能臣服于吕氏魔族。那么，能有如此差别的原因，除了玄水黑玉的数目不同外，很有可能便是玄水黑玉能力的大小，也是不尽相同。昔年，那位魔族的中兴之主，估计是怕多年后，其余三方魔族领袖不听其号令，故而，特意将威力强大的玄水黑玉留给了自己，而将稍微弱一些的留给了别人。如此一来，玄水黑玉在其他三方，多半便是一个信物一样的东西。拥有它的，便是各方之主；拿不到的，若是实力较弱，便听其号令，实力强的，亦可试着去夺取它，从而尝一尝一方霸主的滋味。有争斗，才能决出最强的一派。如今看来，当年那位魔尊如此为之，可谓是深悉御人之道和拔擢之术啊！

“少离，听你的意思，当时，你也在场，那为何不取下四方神鼎？”那位落座在石正一那边末位的青年，看向鹰少离说道。

鹰少离拱手一礼，道：“禀少尊主，我此番北上，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也便是我没能夺下四方神鼎的原因。”原来，这位俊朗的青年便是魔尊池明肃的儿子，天魔之境的少主。姓池是一定的了，只不过，他的名却不甚知晓。有着这样的一层身份，也难怪他会落座于第一层，却又不得不对在场诸人，躬身行礼了。

“哦？是什么？”那青年眉毛一抖，显得颇为感兴趣。

“于澜秋。”鹰少离只吐出了三个字，然后，便不再说了。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三个字一被说出来，一定会在场间激起千层浪，而他接下来的话，怕便没人听得清了。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营中骚然。当年，燕山公子于澜秋虽然成名于北疆，但他屠戮魔族将士的名声，却被传遍了四方魔族。故而，就连下几层的人物中，亦有些年岁稍长的老年魔兵，听过他的名号。有些不知情的年轻人，见到前辈们脸上露出惴惴之色，忍不住出言相问。然而，那些老兵们，却是连连摇头，不想提及。

“少离，你说那衙役是于澜秋？”那青年想了一会儿，复又摇头道：“于澜秋年事已高，如何会同萧家长孙有交情，忘年交？太过匪夷所思。嘶，难不成，那衙役是于澜秋的儿子？”说到这里，那青年看向鹰少离道。

此时，场间已然静了下来，毕竟，少魔尊发话，又有谁敢造次。鹰少离等的，也便是他的这么一句：“是不是儿子，我并不知道，但他们却颇有联系！”

“一个衙役能和燕山公子有什么联系？”那青年眼睛转了一会儿，忽然一亮道，“当年于澜秋凭空消失，该不会是藏在了，唐廷的江陵府中吧？”

魔尊池明肃瞄了一眼那青年，说道：“行了，轩儿，别练你的脑子了，快让少离把话说完！”

那青年一听，双眼一耷拉，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鹰少离本来觉着，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挺默契的，结果没想到，却被池明肃给打断了。不过，既然魔尊都发话了，他只好说了：“少尊主所言不错，这于澜秋确实是进了唐廷，而且，就在那江陵府中当府尹。”

那青年一听，口中喃喃道：“江陵府尹，兰爽节？”他眼珠左右晃动了一下，忽然定住，失声说道，“爽节为秋，兰爽节，那不正是兰秋吗？”

鹰少离闻言一怔，他转而拱手行了一礼道：“少尊主果然厉害，仅从名字中，便能断出他的身份，我还是因看见了他那红箫玉笙剑，才发现他就是燕山公子的。”

那青年连连摆手道：“少离你接着说吧！刚才我是情不自禁，脱了口，才插话的，勿怪，勿怪啊！”因用余光瞥见了魔尊的眉毛再度一挑，那青年心里一颤，方才如是说道。

鹰少离看那青年神色略微一乱，本来很是不解，但后来他也察觉到了魔尊的反应，故而，顿时明悟。他在心中暗暗笑了一声，嘴上却说道：“其实，这并不是重点。于澜秋是帮那衙役脱了身，让我们没有得手。但真正可怕的是，我发现这于澜秋手里不只有红箫玉笙剑！”

“莫不是还有把琴？”那青年连忙接道。好吧，这小子别看一副英俊潇洒，高不可攀的模样，但好像还挺喜欢说话的。

鹰少离摇了摇头。

“琴棋书画，总不能是张棋盘吧……”那青年正抬眼向天，想着事情，忽然，一个幽冷的声音传来道：“景……轩……”

那青年闻言，浑身上下一激灵，暗暗咽了口吐沫，正了正眼睛，连声说道：“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原来，那个幽冷的声音出自池明肃的口中，此时，他正眯着眼睛看向那青年，脸上甚是严肃。只不过，他言语虽是幽冷，却也揭出了这位青年的全名，池景轩。

鹰少离暗觉好笑，倘若将来真是这位少尊主当了家，整个魔族的风格，怕是会迥然不同吧……想到这里，他凑趣地说道：“是幅画！”

“画？画有什么可怕的。他于澜秋，总不能是拿着涧鸣堂的霁月凝雪图吧？”石正一眉毛一挑，看向鹰少离说道。

鹰少离微微摇了摇头道：“石将军，当然不会是涧鸣堂的东西，此物可比那张画来得厉害！”

“用画作为镇派之宝的并不少，但能比得上霁月凝雪图的却不多。少离，究竟是什么？你别再卖关子了！”寻仲言先是想了一会儿，复又开口问道。

鹰少离顿了顿道：“武陵剑宗的画中剑！”

“什么？”鹰天南闻言，眉头紧锁，失声叫道。这又是一块被丢进平静湖水中的大石头，场间顿时议论纷纷，尤其是第一层和第二层的诸位。鹰少离带回来的消息，太重要了。垂髫道人、四方神鼎、于澜秋，还有画中剑。这其中除了四方神鼎是魔尊所托之事外，其余的皆是极新的消息。十年前，点苍山清碧溪一役后，魔族元气大伤，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一边在查探世间奇物四方神鼎的下落，一边在打听中原武林的各种消息。然而，今天鹰少离所带回来的其余三条，却全都是闻所未闻的。

池明肃单手揪着下巴，眯起眼睛，缓缓说道：“据闻，武陵剑宗的这件开山瑰宝，早在俞子仲死后不久，便消失不见了。怎么如今会落到他于澜秋的手里？”

鹰少离摇了摇头道：“此事属下便不得而知了。这些便是我此番所有的收获了！”

池明肃微微想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头绪，于是轻笑一声道：“无妨，此番少离带回来如此多的消息，已是立下了大功。只不过，看起来，我们魔族，对中原武林的了解得还是不够多啊！”

“了解得不多？”寻仲言闻言，心中一跳。要知道，整个南疆的消息，全都是通过莫笑林和繁花冢的探子所得来的，了解得不够多，那他寻仲言岂不是要担责任？想到这里，寻仲言微一拱手道：“还请魔尊降罪，消息不够全，是我莫笑林的失职！”

话音一落，坐在他旁边的鹰巧儿，阴阳怪气地说道：“哦，说得好像，她们繁花冢没有责任一样！”

寻仲言一听，满头黑线便冒了出来，“我哪里有那个意思！”他心中如是暗想。本来寻仲言此举，只是怕魔尊指摘他莫笑林的过失。笑话，天子一怒，尚且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呢！那魔尊一怒，岂不是更甚？若是他死不认账，无动于衷，他还真怕池明肃来寻他莫笑林的麻烦。但他如果主动认罪，即便魔尊心中有气，想来也会消去不少，可这和繁花冢又哪里扯上了关系？想到这里，寻仲言在心中暗道：“巧儿的心，也太小了些！”

其实，这一次是寻仲言想多了。池明肃虽然不是什么情面为先的主，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北上正是用人之际，像自废臂膀这种事，他自是不会去做。

池明肃闻言轻笑道：“仲言，巧儿说得可没错，你啊！”说话间，池明肃还摇起了头来，寻仲言看在眼里，脸上顿时一红，心中暗道：“好家伙，这一次，我还真就想多了。”

就在这时，天地间忽然转冷，空气也顿时凝了起来。众人抬头看向天空，炎炎夏日，竟然飘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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