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是客 第二章

春日里，百花初开，争奇斗艳，满园芬芳，

秦树林中隐约可见一座小亭，四周秦树相掩，假山相配。自假山上引下一泓清泉，泉水与山石相碰撞，叮叮咚咚，清脆入耳，像极了一首欢快的歌谣。那歌谣终止于一池鸳鸯相戏的春水。

自远处望去，一片粉红之间，有一位白衣少女的身影影影绰绰，宛如仙人。细看之下，只见那少女十指纤纤，正在拨弄琴弦。

那琴音，人闻之，则自醉其中，连那一池鸳鸯也熏染的醉了。

当真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必绕梁三日。

林外的路上两位少年从远处而来，白衣纷飞，驻足于林外。

其中一人沉稳有持，双手负于身后，面上带着一丝浅笑。另一人却是洒脱风流之态，手执折扇，笑容恣意。

“鸿鸣，咱们可是有七年未见瑶瑶，不曾想她的性子收敛了这样多。若是以往，以她那耐不住的野马驹性子，那能弹出一手这样的好琴。”

原来此二人便是王鸿鸣与冯云鹤。

只见王鸿鸣哂笑，脸上一副多情之态，连眼神都是柔情似水。他十分潇洒的一展折扇，轻摇着往林子走去。

心中却是对冯云鹤的话不相信的：收敛？哼！她的性子若是能收敛了，那当真是天下奇谈，母猪上树，天降红雨！相信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如去相信狗改了吃屎！顶多就是装装样子，或者就是暗地里又有什么阴招！只是不知这次又有什么把戏。

冯云鹤见王鸿鸣这样，只得叹息的摇摇头。看着王鸿鸣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眉目间有着沉思，看王鸿鸣的眸子里有一种莫可奈何：鸿鸣，对不住了。我当年那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两人在林子里走了半日也未走出去，弄得王鸿鸣分外气恼，啐了一口：“就知道这丫头不会有好事！又着了她的道！”

冯云鹤甚是无奈的揉揉突突跳的额角，强自压抑心中的恼意，终是转化为一声轻叹，抬头看看天上当空的日头，刺得眼睛疼，暗道：这丫头，可真会学以致用。

王鸿鸣略含讥诮的瞥了冯云鹤一眼，语气无不嘲讽：“性子收敛？我看倒是越发乖张了！不愧是天机老怪那个死老头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哼！跟他一个样！”

都是祸害！

“叶若遥！你若再不出来！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的林子！将这里变为一片焦地！再看看能否拦得住我！”

冯云鹤看着濒临暴走的王鸿鸣，心里也是恨得牙痒痒，只想揪着那小丫头狠狠地打一顿！不过一想到自己以前也想打过那淘气精怪的丫头，可每每见了就又消了怒气便不由的轻笑了一下。遂不发一言，微微侧了身，倒是颇为认真的研究一树海棠。

“你就装吧你！”

冯云鹤一手捏起一枝海棠，正在端详，闻言，目光一深，继而浅笑，混不在意王鸿鸣的挖苦：“天下人有几人不装的？你不也是一样么？又何必说我呢？”

王鸿鸣眼中闪过一丝隐痛，笑容僵了僵，别过头去。

就这样，那个丫头装扮的紫衣女子撞入他的视线中，整个人愣在当地，傻了似的。

王鸿鸣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不知想了什么，是想起刻意遗忘的相伴的美好日子，还是这些年的荒唐，以或是什么都没有想。但不管怎样，他觉得疼。全身上下的疼，像是拆了骨头似的疼痛让他难以自抑。

“小。。。小薇。。。“王鸿鸣略有艰难的吐出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

那个名字，那个人就是一道硬伤，永远也好不了，尽管伤口已经满目疮痍。

被王鸿鸣唤作小薇的女子浅浅一笑，姿态大方端庄，不卑不亢，有尺有度：“公子想是认错人了，奴婢名叫竹韵，是小姐身边的丫头。想必是公子的故人与奴婢相似，奴婢实是有幸。小姐已在林中恭候两位公子多时。今日本有一个小丫头在外领公子入内，却是奴婢教导不周，那丫头如今不知到何处野去了，徒惹不快之处还请公子见谅。两位公子请随奴婢来。”

冯云鹤看向竹韵，似是颇为满意，点点头。

王鸿鸣像是突然了然似的，转过身，狠狠瞪了冯云鹤一眼，咬牙切齿：“冯云鹤！你做的？”

冯云鹤不语，似乎是默认。

王鸿鸣怒火中烧：“你竟敢自作主张，你明知我为何会那样做！你还敢背着我来这招！”

冯云鹤看看在一旁等候的竹韵，只见她表情与方才无异，似乎方才一切都与之无关似的。

冯云鹤不由的激赏，又睨了王鸿鸣一眼，一本正经：“鸿鸣，我想你可是弄错了。我本执掌青部，所作所为自是分内之事。”

王鸿鸣瞪着冯云鹤，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又强自按捺下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们日后算账。”

“鸿鸣，其实你细细想想，如今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冯云鹤对王鸿鸣眨眨眼，意有所指，便率先先行，心中却在苦笑：这年头，想做好人都不容易啊。

王鸿鸣收敛了怒气，对着冯云鹤略前方的背影皱眉，骂道：“多事！”

脚下却不停留，忙赶上与他并肩。

亭中的少女体态纤细，扶柳之姿，一双蓝眸光彩照人，眉宇间神气活现，分外灵动。唇边带着浅笑，如此便笑靥双生，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比之于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此女正是若瑶，已是十三芳华，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七年来，若瑶跟随天机老怪学了六年，竟是学了不少东西。又与传统的女子所学不同，且并非是学习那枯燥的八股之学，讲求活学，讲求智谋，自是让若瑶别有一番收获，更为她平添了一股气韵，有说不出的神采。

一曲罢，冯云鹤轻轻击掌，而王鸿鸣轻佻的倚在亭柱上。

“这把焦尾琴到你手上，如此琴艺倒也不埋没了去。”

“冯大哥又拿话挤兑我呢！”若瑶娇嗔，，而后笑语晏晏，招呼王冯二人坐下，让竹韵奉茶。

若瑶一侧头，见王鸿鸣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竹韵身上，心下不免生疑：莫非这小子是瞧上竹韵了？可细细观察之下又不尽然。只觉得他的目光隐忍而痛苦，无可奈何一般。

若瑶心想：莫非竹韵先前同王鸿鸣认识？有一段纠葛？

竹韵是她四年前在酒楼里遇见的丫头，正在唱曲的时候遭人调戏。她是看出来竹韵是有些身手的，但当时也就救了，日后便随在自己身边伺候，说来她是和王鸿鸣同年的。直到一年前，自己知道叶家并不是简单的商贾，与一个叫沐晨的组织关系密切，王家冯家也是如此时才知道一些掩藏在表面之下的事情，那时也才知道竹韵原来是庄中青部的一员，一直在她身边。

说到沐晨，其实原先是一座山庄，后来掩入暗中，成为一个类似于地下组织性质的组织，只是里面的人仍是习惯称最幕后的那人为庄主，称沐晨一般为庄中。

其实一年下来，若瑶也不知沐晨的全部，连那幕后的人也未见过，只是接触了一部分，了解了一部分，掌握了一部分。

比如她知道沐晨有四部，但是她只知并掌握了三部，一为青部，主要是负责暗桩之类的，其实里面的人说白一点就是细作；二为暗部，主要收集情报；三为隐部，主要的就是隐卫，也就是暗中培养的在暗中的侍卫。至于第四部，她就不知道了。当时爹说庄里的事务太多，也太复杂，她年纪尚幼，余下的会在她在长些年岁后交给她，毕竟她是庄主认可并培养的少庄主。

对于这些她自己倒是未曾在意。

若瑶又看向竹韵，只见她仍如常态，心下更是奇怪，却也暗自压下。

“这些年和老怪可是学了不少东西了啊，瑶瑶。”

若瑶收回打量王鸿鸣的目光，对冯云鹤嫣然一笑：“还好啦！该学的都学了，断不会辱没了师父的名声。旁的不说，叶家若是管不好的话，师父游玩归来我会死的很惨的！”

天机老怪就是当年带若瑶来叶府的老者，也是叶家这些年的幕僚，不过一年前已经出去云游四海，归期不定。天机老怪在江湖上以博学广知，善五行八卦，出谋划策闻名，身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若瑶的本事自是不容小视。

冯云鹤但笑不语，十分满意。环顾亭子四周，问：“七年前你领回来的人呢？不是说要当你的护卫的么？”

“你是说无双和少霆么？他们练功去了啊。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若瑶整整神色：“冯大哥，你莫不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人。我未曾当他们是下人、奴才，或者是我的护卫，只当他们是朋友，我不想我朋友受伤害，任何人都不可以。有些事既是在水下掩的好好的，就一直这下去的好，免得到时候在江湖上又掀起一层滔天大浪。”

冯云鹤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摇头，似是欣慰似是叹息：“小丫头能耐了啊，接手叶家两年就已经如此。不过这些用的着你来教为兄么？”

最后一句话语气已经是相当的严肃。

若瑶见状，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挽住冯云鹤的一只胳膊：“哎呀！说什么呢大哥！我小丫头片子一个，自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啊！只是说说罢了，我哪像你啊。冯伯伯和王伯伯厌烦了商场，就让你们接位，他们两夫妻去游山玩水，你都已经在商场上干了五年了。

这五年里，你和王鸿鸣那小子干的风生水起，连我爹都夸你们呢。跟你比，我就是一虾兵蟹将。要不是爹爹从大前年开始身体不适，精力不支，我现在还在天天混吃胡喝！”

“就贫！”

若瑶见冯云鹤要敲己的脑袋，忙松了他的胳膊，捂着头跳离几步，吐了吐舌，嚷道：“你怎么这样啊！会敲笨的！笨了你赔啊！

若瑶在同冯云鹤插科打诨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看向王鸿鸣，只见他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有了主意。

这时的若瑶洒脱自在神气活现，如一道炫亮夺目的光，那明亮的笑容连亭边红药都失了光彩。

只是再娇美的花都有衰败的一天，这样美丽动人的笑容又能在这个世界里保持多久呢？

总有一天会看到这个世界的无可奈何，还有那灰暗而又苍白的现实。

阳光并不能照亮每一处，温暖也并非可以驱逐所有的寒冷，而那未被光亮和温暖所临幸之处，会竭尽所能的将异类同化。

这个社会的现实就是这样的苍白而无奈。

自古以来，江湖是独立于朝堂之上的区域，有自己的规则，亦有自己的血雨腥风。一直以来，江湖朝堂几乎是另个相对独立的存在。

自从满人入关，便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残忍举动。在汉人中本就有满汉之念，这些举动更是坚定了汉人反抗满清八旗的统治之心，想着要推翻爱新觉罗家的统治，恢复汉人正统。这些反清复明不止汉人的儒生以及明朝的一些遗臣、遗眷，更多的是江湖上的一些义气之人，而且这些江湖之人不在少数。

清朝入关经过了顺治朝，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四年，过了约有半个世纪的统治，时间也不短了。尤其康熙一朝，提倡满汉一家，移风易俗，崇儒重道，励精图治，已经开创了康熙盛世。

虽然未能形成真正的满汉一家，毫无芥蒂，但是比起早年的时候要好了不知道有多少。许多儒生都已经在康熙是汉学政策下消了反清复明的念头，尤其是以当时的著名儒生的代表而后世评价在明末清初思想活跃之际有代表之力的黄宗羲遣其子入翰林院为康熙编书为例，可见当时儒生对清朝的抗拒已经不甚明显。而黄宗羲又是一代儒学大师，门徒友人无数，他的一举，自是引起不少儒生对朝廷的敌意的淡化甚至归顺。

况且清朝入关后仿照汉人开科举取士，正如浙江总督张存仁所说：“不劳兵之法，莫如速遣提学，开科取士，则读书者出仕有望，而从逆之念自息。”这一举措也不是没有成效的。

然而江湖之上却不尽然。江湖汉子讲求的义气二字，满人做的再好，在他们眼中，都非正统，都是清狗、鞑子，尤其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样的血腥事件更是让江湖上的人士对满人厌之恨之入骨。

直至今日，康熙盛世之下，已经是掀不起大风大浪，但许多江湖人士对满人的不满与厌恶却没有随着这盛世之景而有所消褪。只不过盛世之下，朝廷又无大的过错，许多大的门派已经在表面上臣服，与朝廷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罢了。

武林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朝堂之上，内部的划分势力也是相当的残酷，甚至比朝廷之上更为血腥残忍。

那完全就是弱肉强食，胜者生存，完全凭实力说话的类似于野蛮的生存方式。

如今江湖之上，并不是完整的一片，主要分为三个势力。

其一是中原武林。中原之上尽是其天下。中原武林只是笼统的说法，以地域划分出来。中原武林内部又有许多的势力分化，有正有邪。正派以四大山庄和六大门派为首。所谓的邪派也就是像唐门、断魂门这类的行事张狂、亦正亦邪之类的门派。这些门派的行事作风以正道之人光明磊落的做法和传统的观念看来，他们下毒、使用暗器、用几乎残忍而嗜血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生命的做法，是为不齿的。所以被那些所谓的正统归为邪派而已。

其二是苗疆之地。其实说是苗疆之地也不完全，如今的苗疆之地几乎是生死谷的天下。苗疆的大小势力除了玉龙教之外尽数归于生死谷之下，此又成一势。苗疆十万大山，拥有地利，而生死谷又在十万大山之内，位置神秘，中原人极难窥视。苗疆之地的人善用毒、制蛊、饲虫，这些都是中原武林所不了解的东西。他们即便武功不如中原武林的人，但若交上手，中原人吃亏较多。何况苗疆之地有许多秘术不为外人所知，其武功修为亦不低于中原。所以以生死谷为首，入者生，出着死，少与中原来往，对立相峙。

其三是位于苗疆之地坐落于疆民的神山、圣山之顶的玉龙教。利用有利的地势，虽处于疆地，却与之相隔自成一域。玉龙教高手辈出，各个顶尖，但是势力范围相比于其他两处却是不及的，只在玉龙雪山一带而已。中原相传玉龙教下设修罗场，百人进而一人出，培养的是杀手之类的人物，善斗，性怪癖，教律森严而残酷。对于玉龙教，中原武林最是恨之。这样的仇恨是源于玉龙教创立之始一场教众同中原的大战，那一战双方损失惨重，而那样的一场厮杀是玉龙教创立者秋慕枫同中原几大门派的仇恨的缘故。故双方每每相遇，便是一番厮杀，一直不变。其实也不是玉龙教的人都是恶魔，早在那场大战之后玉龙教的人除了受到别人的委托，需要下山执行任务，几乎就是不下玉龙雪山。而如今，玉龙教在秋玉白的执教下相当于隐匿于玉龙山，不做杀手的勾当，只是培养人才的方式和森严的制度未曾改变。然中原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罢了。倒是秋玉白的妹妹秋水月曾经嫁与昔日龙桓山庄的庄主莫行风，可见莫行风倒是一位不迂腐的明理之人，只可惜英雄早逝，此为悲哀。

坊间茶肆是消息传播的重要之处。

“听说了么？玉龙教的教主秋玉白亲自下了玉龙山，进入中原，已经在路上受了不少次伏击。几日前，听说六大门派的高手都汇集在一起，为的就是将秋玉白击杀在中原。已经收到消息，说是三日前有青城派的人见到秋玉白带人前往杭州的方向。已经有人跟着了，待六大门派和江湖上的一些豪杰抵杭，就开战。”

说话的是一位粗壮的大汉，说话粗生粗气的，行为也十分豪放，有明显的北方人的特点。这样的大汉，在这江南小馆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边倒是坐了一位男子，比之于大汉，少了北方人的特色，却也没有南方人的俊逸。一眼望去并不出众，但他坐在那里，略有冷峻，浑身上下都露出一股男子的阳刚之气。他的手边有一把刀，刀身通体玄黑，刀刃锋利。即便在光线较暗的小馆里，也闪着锃亮的银光。不难看出这是一把好刀。细看之下，手柄处刻着两字，依稀可变，名为断魂。

那北方汉子见男子不理他，便有些急了：“赵卓渊，你可知玉龙教今次下山是为何事？若是威胁到江湖安定呢？你怎么说也是堂堂的断魂刀客，此般，真是白白辱没了你的刀！”

赵卓渊眉峰一挑，冷笑：“胡海天，你吃饱了没事闲的是吧！你管秋玉白作甚？人下山找下落不明的外甥，调查当年龙桓山庄的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管的着么？见到了打得过便切磋一番，打不过你就绕着走！人又没有得罪你，你搁这瞎掺和什么呢？”

“找外甥？哼！就那样的邪教能有多少骨肉亲情！只怕是另有目的！”

赵卓渊又斟了一杯酒，瞥了胡海天一眼，满是厌恶，哼了一声，不敢苟同，接着便默然不语。

当年龙桓山庄一案后君无双和莫少霆便失踪，至今无人知晓是在杭州，更未有人认出赵卓渊和胡海天身后的那张桌上坐着的一位青衣的凤目长相略显孩子气的偏阴柔的男子就是君无双，而另一位黑衣的冷峻如冰的男子就是莫少霆。

此时莫少霆狠狠的压着君无双，对愤怒的他摇摇头，示意不可：“时机不到。若是让他们知晓，说不定会给舅舅带来麻烦！若瑶还在拈花寺等我们，我们快些去才是正经。其余的不急于一时。”

君无双恨恨的咬牙，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松了拳头。

而莫少霆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纠紧了弦。

拈花寺原先只是一座小寺庙，坐落于一座小山之上，后来叶胜天出资修建才小有规模。

这座庙里便植海棠，所以叶胜天当初重新取名时取为拈花寺，就是用的佛祖拈花一笑度化众生的典故。

每年三四月海棠盛开之际，拈花寺别有一番胜景。

寺中的大殿上佛像镀金，带着慈悲的笑容，高高在上，不知是在怜悯众生，还是在嘲笑众生的渺小。

若瑶跪在佛像前，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她不信佛，但她的娘信。她的爹爹近年来身体越发的不好，她又不想让她娘来劳顿，便前来烧香。

而且一直以来，她总是坐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男人，立于秦树之下，白衣翩翩，看背影似回风流雪，俊逸无双。

不知怎的，每每在梦中见到那个男人，心中总有无限伤痛，盛满悲哀，颇有一种无可奈何、命运弄人、只叹缘浅的感慨。而且那样的感触无比的清晰，直至梦醒都能清晰的记得那种心痛是何等的深刻。每当那男人回首的时候，独独看不清他的模样。听声音似喜似哀，温软无限的唤她瑶瑶。

每当这时，她就会有一种钻心的痛，然后满头大汗的醒来，心痛不已。

醒后，她曾细细的辨别过，那声音竟像是穿越前那个惆怅呢喃的声音。

那时似说：“闻乎？凤吟也。哀吟，将死之声也。”

她记得这句话在那本古书上看到过，是那个龙二子云逸说的。

为此，她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也许真的有什么前生未了也不一定。而且，她直觉里觉得这个前生是同那本古书里的故事有关，

静谧的夜色总是给她一种灵性，让她觉得在这样的时刻真的能看到前生今世似的。

月光淡淡，笼罩了万物，灯火稀稀，树影斑驳下，一杯香茶，青烟袅袅，晚风徐徐。

似乎光阴就此驻足，世界安静而美好。

而她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叫云逸的那子来了结前缘。

云卷云舒，自由命数。

她香茶以待，心甘情愿。

这些天来，她的梦越加的频繁，扰得她心神难安。加之要代替她娘来给她爹叶胜天祈福，此次倒也心甘情愿。不为别的，只是求个心安和寄托罢了。

若瑶从主持手中接过香敬了上去，便由主持领着向后院走去。

“叶老爷近来可好？”

“家父这些日子咳得越发厉害，又病倒了。自从三年前遇刺中毒，虽说除了毒素，可病根倒是落下，身子越发的不好。”若瑶哀叹，星辉般的眸子暗淡下去，想到什么，又狠狠的道：“这些年，那些个旁系的一个劲的折腾，若不知顾及我爹的感受，我绝不会客气。”

“叶施主是善人。所谓善有善报，叶施主自会吉人天相，必有后福的。只消叶施主放下凡尘俗物，安心休养，莫要操劳，便可修生养性，颐养天年。”

“呈主持吉言了。”若瑶向主持恭敬一拜，“主持且去忙吧，我自己走走。”

若瑶穿梭于秦树之间，繁花更似仙境。

一抬头，她忽然怔住。

只见前面有一位白衣少年，正在仰首看面前的开满花的树。

白衣翩翩，俊逸无双。

少年蓦然回首，见到若瑶，也是一愣，琥珀色的眼眸似有一瞬的迷茫，又转为清明，如此便载满了阳光。

只见少年面带微笑，略点点头就欲走开。

“云逸！”

在他要走之际，若瑶脑子一空，脱口而出，而后又立刻后悔，只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叶若瑶你发什么神经！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做那么莫名其妙的梦啊！更没有人像你那么的莫名其妙的因为一个虚无的梦而爱上一个人的啊！你真是笨！白痴！无药可救了！

就在若瑶觉得丢面子丢到家了想落荒而逃的时候，少年顿住脚步，看向若瑶，眉眼带笑，像是寻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轻声的唤她：“瑶瑶。”

那一瞬间，两人的眼中只余彼此，周围的一切都无限的暗淡下去。

多年后，他们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回忆往事的时候，一个庆幸自己当时喊了那一声，一个庆幸自己当时回首。

原来这便是缘分，无论多少年的轮回，在茫茫人海中只要一个背影便能找到彼此。无论前生是否有缘无份，不能相守到老。

一个眼神，一个梦境，我们已经注定在一起执手到老，不论前路如何，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白若瑶和云逸的悲剧绝对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就像相濡以沫的锦鲤，至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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