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晨雾未散时,李大锤的脚步声撞破了镖局的静。
他踢飞门槛旁的半截断砖,粗布裤脚沾着露水,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喘气声像拉风箱:“武……武哥!”
武远正往残卷上补抄运损公式,笔尖在宣纸上顿住,墨点晕开成暗褐的星子——那颜色,竟与昨夜雪地上王瘸子咳出的血迹如出一辙。
手指微颤间,老人蹲在柴房门口递姜汤的画面浮上心头:“年轻人熬夜伤身啊。”
他抬头时,李大锤已扑到案前,攥着他袖口的手还在抖:“王叔昨夜咳血了!陈郎中说那腿伤烂到骨头缝里,再拖半个月恐要瘫……瘫在炕上!”
“续筋丹。”武远喉结动了动,前世做物流时听过这药——塞外雪参配虎骨,专治陈年旧伤。
他记得药铺价码,百两银子一颗,够买二十石米。
前世他见过太多“人力成本”:货车司机摔断腿,保险公司赔三万了事;搬运工中暑送医,财务算着误工费划账。
可此刻“百两”二字砸在心上,竟比前世看财报时重十倍。
王瘸子的烟杆在他眼前晃——昨夜巡夜时,那老镖师蹲在柴房外咳嗽,袖口洇出的淡红像片揉皱的桃花,落在雪地上刺得他眼疼。
“在哪?”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青布外袍,外袍下摆扫落砚台,墨汁在《算经注疏》旁洇出条黑蛇。
“后巷西头,破瓦屋。”李大锤抹了把脸,当先往外冲,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
武远跟着跑,晨雾沾湿眉梢,肺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凉意和滞重感。
转过两道弯,土坯房的影子从雾里浮出来,门楣歪斜着,半片瓦掉在墙根,碎成白生生的牙,在薄光中泛着冷色。
推开门的刹那,腐木味混着药渣的苦涌进鼻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像是溃烂组织渗出的脓液发酵后的气息。
屋内光线昏沉,蛛网垂挂在梁上,随穿堂风轻轻摇曳。
王瘸子蜷在土炕上,铺的褥子薄得能看见竹篾,灰布裤管卷到膝上,小腿肿得像发面馒头,溃烂处结着黑痂,边缘已泛紫黑,渗出的脓水在炕席上洇出暗黄的斑,手指轻触便觉黏腻温热。
他枯瘦的手攥着被角,嘴唇干裂得冒血珠,喉咙里发出拉锯似的轻响:“别……别耽误局里生意……”
武远的手指碰了碰他额头——烫得惊人,掌心几乎不敢久留。
王瘸子迷迷糊糊睁眼,浑浊的眼珠映出武远的影子,忽然笑了:“武小子……我就说你能撑住……”话音未落又剧烈咳嗽,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抠进炕席里,咳着咳着,指缝渗出血丝,滴落在草席上,像烧尽的火星。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否动用积分兑换“金疮药·初级”?
A.是,消耗50积分;B.否,自行筹款】
他闭了闭眼——那是他曾笃信效率与数据的时代留下的烙印。
金疮药能止溃烂,但治不了寒毒入髓的老伤;积分能解眼前急,可若总依赖系统,万通镖盟永远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闭眼数到三,再睁眼时光屏已散:“去请陈郎中再诊脉,我去筹钱。”
李大锤红着眼眶点头,蹲下身要背王瘸子去医馆,却被武远按住:“先别挪,他受不得颠。”他扯下外袍盖在王瘸子身上,布料扫过溃烂处时,老镖师疼得闷哼。
回镖局的路上,晨雾散了些,日头漏出半张脸,把青石板晒得发暖,脚底却仍残留着泥水的湿冷。
武远踢开脚边的碎石,石子骨碌碌滚进阴沟,溅起一小片泥浆。
他盯着那黑黢黢的沟口,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颜色,竟和ICU监护仪熄灭时屏幕上凝固的波纹一模一样。
三年前父亲咽气那晚,他也是这么踢着石子去签破产协议的。
那时他信数据、信合同、信资本游戏,可躺在ICU的父亲等不到救命钱,因为“风险评估显示治愈率低于30%”。
“赵四眼!”他推开账房的门,惊得那胖子从椅子上摔下来,算盘珠子撒了一地,噼啪作响,如同命运崩断的弦。
“查王瘸子的旧档。”武远踹开脚边的算盘,“三年前北境押镖的抚恤记录。”
赵四眼爬起来,手抖得翻不开账本,最后从最底层的檀木箱里摸出个油布包。
展开时,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王铁山,押北境盐镖遇雪崩,救七人,伤腿。抚恤银十两整。”后面附的支出明细里,“管理费”“车马费”“文书费”七扣八扣,到王瘸子手里只剩五两。
“这‘管理费’又是哪门子规矩?”武远冷声问。
赵四眼低头搓手:“局规第七条……说是防止冒领,每笔抚恤都要抽成三成作‘稽核经费’……可这钱从来不上公账。”
武远眼神一凛——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钱世仁。”武远把账本拍在桌上,纸页震得跳起来,“他吞了多少?”
赵四眼缩着脖子翻旧账:“那年药材损耗报了七十三两,说是路上遇雨霉变……可济世堂的孙掌柜上月还提过,那年有批药材在黑市卖得极便宜。”
“根本没走镖队路线,压根不存在雨淋霉变。”武远冷笑,“那是他的私账。”
武远抓起账本往外走,路过练武场时,李大锤正带着几个镖师擦刀,见他过来,阿福把刀往地上一插:“武哥,要动钱老狗?我帮你捆人!”
“不用。”武远把账本往怀里一揣,“他欠的,得自己吐出来。”
钱世仁的宅院在城南,朱漆大门挂着鎏金兽首,门环上还系着红绸,风吹得轻轻晃荡,像吊死的人晃荡的脚。
武远拍门时,门房刚要呵斥,见他怀里的账本,喉结动了动,缩着脖子跑进去通报。
钱世仁出来时,金丝眼镜上蒙着层雾,青缎马褂下的肚皮颤巍巍的:“武总管这是……”
“三年前七十三两的药材损耗。”武远翻开账本,“孙掌柜说那批药材在黑市卖了八十两,多出来的七两,该是你的跑腿费?”
钱世仁的脸白了,扶眼镜的手直抖:“那是公账……”
“公账?”武远冷笑,“那你敢立据作保,这七十三两若追不回,由你补足?”他从怀里摸出笔墨,“现在写,按手印,我立刻去府衙备案。”
钱世仁往后退,后腰抵在门柱上。
院外不知何时围了些百姓,卖菜的老张头喊:“钱监丞不是最讲规矩?咋连镖师救命钱都吞?”卖糖葫芦的小姑娘拽着他衣角:“我爹押镖摔断腿,也是领了五两就打发!”
钱世仁额头的汗滴进衣领,终于哆嗦着提笔:“六十两……我只能凑六十两。”
武远接过银票时,阳光正照在“六十两”的朱印上,泛着冷光。
他没数,直接塞进怀里:“三日后,剩下的四十两,我来取。”
药铺“济生堂”的牌匾被风吹得晃,陈郎中坐在柜台后拨算盘,见武远进来,眼皮都没抬:“续筋丹百两一颗,现银。”
“我用未来三笔回头客担保。”武远把银票拍在桌上,“再加免费押送药材三次——您往北边送的参茸,我保准比马帮快两日,分文不取。”
陈郎中停了拨算盘的手,抬眼打量他:“前两日振远押的药材,确实比往年快。”他慢悠悠道:“武总管,你也知道,续筋丹珍贵,我们这儿规矩死——要么现银百两,要么双倍抵押。”
武远咬牙:“我拿六十两真银作保,再加三次免费押送契约,换八十两银票,够不够?”
陈郎中沉吟片刻,点头:“成交。二十日内不赎,利息翻倍,莫怪我不讲情面。”
“一言为定。”武远抓起药瓶往外跑,药瓶在怀里撞着心口,咚咚响得像心跳,也像命运擂鼓。
王瘸子服药那晚,武远守在炕边。
夜里王瘸子忽然抽搐起来,额头滚烫如炭火。
武远掀开被角一看,溃口边缘泛起紫黑,肿胀已蔓延至大腿根。
“糟了!”他心头一紧——没有及时清理腐肉,再好的内服丹药也是杯水车薪。
他连夜熬了盐汤清洗创面,手指触到那滚烫的皮肤时,仿佛摸到了死亡的边界。
老镖师的高热退了些,抓着他的手呢喃:“武小子……局子……交给你了……”武远应着,替他掖被角时,摸到褥子下硬邦邦的——是半块银锭,包在油布里,边缘磨得发亮。
“他每月攒五钱,说要给阿福置副好刀。”李大锤蹲在门口,声音哑得像破锣,“我总笑他抠,原来……”
武远没说话,把银锭塞回褥子下。
窗外月上中天,他提笔写《振远镖师抚恤章程(草案)》,笔尖在“月供米粮二斗”“伤病全额报销”几个字上顿了顿——前世他算过无数次成本收益,此刻才懂,人心比账本重。
三日后卯时,钱世仁的宅院门紧闭,门环上挂着把大锁。
武远捏着未凑齐的四十两借据,转身对跟来的镖师们说:“去府衙。”
李大锤抄起门后的朴刀:“我跟你去!”阿福抹了把脸:“我也去!”老陈拍着他肩膀:“武总管,咱们信你。”
武远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别学我,要做有温度的生意。”他攥紧怀里的章程,大步往外走。
晨风吹起衣角,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首次建立人力保障机制,+100积分,解锁“团队忠诚度监测”功能】。
就在武远踏上府衙石阶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细雨敲打着雕花窗棂。
苏清影手指拂过密报上“振远武远”四字,唇角微扬。
这张薄纸轻如鸿毛,却似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正悄然荡开。
府衙外石阶冰冷,青苔湿滑,踩上去有细微的咯吱声。
武远手持诉状,望着朱红大门上斑驳的漆,想起王瘸子溃烂的腿,想起李大锤发红的眼眶,想起那半块磨得发亮的银锭。
他吸了口气,抬脚迈上台阶——这一步,是为一个老镖师的命,更是为千万个“王瘸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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