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漩涡我的共感女友是民俗学 指引·海之心音

倒计时开始：四分钟。

林薇睁开眼睛的瞬间，成了心源海的耳朵——整个世界在她脑中炸开，像有人把喜怒哀乐倒进一锅滚烫的浓汤。悲伤是沉底的黄连，喜悦是翻涌的蜜糖，愤怒是炸开的辣椒油。而她，成了那个不得不尝清每一味的厨子，勺子刚伸进去，手腕就开始发颤。

“它很饿。”她按住太阳穴，声音发飘，“海底有东西……在吃整个海洋的情绪。”

陈时的手指已经按在她颈后的传感器上，微电流像羽毛轻扫脊椎。林薇感觉到自己的神经敏感度被他精准调低——从“滚烫油锅”降到“温热浓汤”。

“临时过滤器，原理类似降噪耳机。”他声音平稳，但林薇“听”到了他没说的部分：他左肩那条银色通道正在发烫，体温高了0.8度，那是心源海饥饿感的余温，像烧红的铁丝埋在他肉里。

她抓住他调仪器的手：“你在疼。”

“痛感等级2.7，不影响认知功能。”公式化的回答。

“可我不想你疼。”林薇指尖悬在他银色纹路上方三厘米，不敢碰，“哪怕是2.7。”

陈时操作面板的手指停了一瞬。公式界面在他视网膜弹窗：【目标话语情感强度：7.8（关切维度）。建议回应方式：表达感谢并转移话题以维持任务效率。】

他照做了：“谢谢。现在，试试导航。”

然后他补了一句公式没建议的话：“等找到奇点，我们可以一起研究怎么降低痛感。”

这句多余的话让林薇笑了出来——不是大笑，是嘴角很轻地扬起，眼睛弯成月牙。她“听”到陈时心里那台精密仪器卡了一下，像齿轮咬到沙子。

“好。”她闭上眼，“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世界从视觉转向听觉。

先是近处：璃站在三米外，情绪像蒙尘的战鼓——表层是军人冷静的低音，底下压着妹妹死去的钝痛暗哑，最深还有一丝迷茫的泛音。

远处，石碑老者的声音是碎玻璃碰撞，每个碎片都在重复不同时间线的对话片段。

再远，心源海本身是宏大的交响乐，但病了。悲伤的大提琴组太响，压住喜悦的三角琴；愤怒的铜管爆着刺耳噪音；指挥台的位置……空着。

奇点就是指挥台。

可它的“声音”虚弱紊乱，像心脏病人挣扎的脉搏。

“它累垮了。”林薇手按胸口，那里传来奇点的共振，“累到快拉不动这场演出。”

陈时调出星图：“能定位吗？”

林薇摇头：“不是‘位置’。奇点在所有情感流交汇的‘节点’上，像大海的漩涡中心——你知道漩涡在哪，但没法用经纬度描述。”

她试着解释那种感知：“我‘尝’到方向了。悲伤从西北来，喜悦从东南来，愤怒恐惧从海底涌……它们都在往同一个地方汇。”

她突然皱眉。

汇入点的“味道”太干净了。

所有情感流靠近某个区域时，都会突然“静音”，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那区域在感知图景里是绝对的空白，一个情感黑洞。

“在那里。”她指向星图上某个点，“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不，是有东西把‘声音’都吸走了。”

陈时调取数据，三秒后璇玑的声音响起：【坐标匹配：四千七百年前委员会探测船‘启明号’最后信号点。残骸就在正下方十二公里。】

“又是委员会。”璃从阴影走出，手指摩挲枪柄。

陈时计算下潜路径：“但为什么奇点在残骸下面？逻辑上委员会技术核心会排斥——”

“不是‘在下面’。”林薇打断，眼睛还闭着，额角渗汗，“是奇点……被压在下面了。”

她终于明白那种“累”——不是疲倦，是负重。

“有东西压在奇点上，像巨石压住泉眼。”她睁眼，瞳孔深处的星河加速旋转，“那东西在持续吸收奇点输出的情感能量，导致整个心源海失衡。所以海才这么暴躁——它在试图推开石头。”

陈时调出物理扫描：“扫描显示该区域无大型物体。只有‘启明号’残骸，质量七千吨。”

“不是物理质量。”林薇摇头，“是……信息质量。那块‘石头’，是一段记忆。一个足够沉重、痛苦、庞大的记忆，重到能压垮奇点。”

舰桥沉默。

只有操作面板的嗡鸣，和林薇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在同步奇点的痛苦，脸色发白。

“你需要能量补充。”陈时突然转身走向储藏柜。

他取出银色金属盒，打开是六支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璃警惕。

“高密度神经递质补充剂，混有心源海表层喜悦粒子提取物。”陈时的解释像说明书，“我过去三小时研制的。理论上增强共感稳定性，未经人体试验。”

他看向林薇：“要试试吗？”

林薇看看注射器，又看看他肩上随奇点心跳明暗闪烁的银色通道。

“你试过了？”她问。

“需要对照组。”陈时说，“我先注射了最低剂量，确认无急性毒性反应。”

林薇“听”到他没说的：剂量根本不是“最低”，是足以让普通人产生幻觉的临界值。他体内的公式正疯狂计算代谢速率，确保自己保持清醒。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抽紧。

“下次先问我。”她接过注射器，声音发哑，“我们是‘理感双星’，记得吗？要试毒一起试。”

陈时推了推眼镜：“从效率角度，分批试验可降低同时失败风险——”

“我不管效率。”林薇卷起袖子，“我只要你活着的时候，我也活着。”

针头刺入静脉。

金色液体涌入血管的瞬间，林薇的感知爆炸了。

如果之前是站在海边听潮，现在就是被扔进海啸中心。所有情感流细节清晰百倍：她“看见”悲伤流里裹挟着某个文明最后一位诗人未完成的诗稿，字句消逝前挣扎发光；她“尝到”喜悦流里一个孩子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母亲眼眶滚烫的骄傲；她“摸到”愤怒流深处，某个科学家发现自己毕生研究被用于屠杀时的撕裂感。

但最强烈的，是奇点的呼救。

那不再是模糊的“累”，是清晰具体的痛苦语言：

【撑……不住……了……】

【它……太沉……】

【三百……万年……的……悔……】

每一个词都像钉子扎进意识。

林薇惨叫，身体向后倒。

陈时接住她——不是拥抱，是专业支撑姿势：一手托后背，一手按颈动脉监测心跳，膝盖顶住她下滑的身体。但林薇“听”到，他碰到她时，心里那台精密仪器又卡壳了：公式界面弹出【接触面温度异常升高，建议检查是否感染】的警告，被他手动关闭；心跳从62飙到89，被他用默念质数表强行压回70。

他在担心。

用他独有的、连担心都要计算最优表达方式的方法在担心。

“坐标……”林薇抓住他衣领，指甲陷进布料，“奇点的具体坐标……我拿到了……”

她把感知到的位置信息直接“塞”进量子链接。

陈时大脑瞬间涌入三维动态图：不是星图，是情感能量流动的拓扑网络。无数彩色丝线从心源海各处涌来，汇向一个点——那点在网络深处，被一团浓稠沥青般的黑暗包裹。

黑暗就是“石头”。

而那团黑暗的形状……让陈时愣住。

他调出委员会档案比对。

匹配度99.3%。

黑暗的形状，正是“宇宙结构管理委员会”的徽记——七个同心圆组成的几何图形，象征对宇宙七个维度的“管理”。

但在这个感知图景里，徽记是倒置的。

像墓碑。

“委员会把自己最沉重的记忆……做成了墓碑。”陈时低声，“压在奇点上。为什么？”

石碑老者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因为愧疚。”

他不知何时出现，镜子身体映着众人惊愕的脸。

“委员会在最后时刻分裂了。”老者声音带着古老疲惫，“一派主张继续‘收割’，用奇点能量让整个文明升维。另一派……就是我所在的派别，认为这是在谋杀一个宇宙级别的意识。”

他走向星图，手指轻触倒置徽记：

“我们输了。但输之前，我们做了两件事：第一，把委员会所有成员的集体记忆——尤其是赞成收割者的记忆——提取出来，压缩成信息奇点，压在真正奇点上。这样，任何想收割奇点的人，都必须先直面自己同胞的愧疚。”

“第二件事呢？”璃问。

老者看向林薇：“第二，我们改造了心源海准入机制。从那以后，只有一种人能安全接近奇点——”

“能同时听见理性与感性声音的人。”林薇接话，药效开始平稳，感知清晰但不失控，“所以我和陈时……”

“所以你们被选中了。”老者微笑，笑容里全是苦味，“不是巧合。是三百九十万年前一群败者的最后布局，在等一对能理解‘完整’的钥匙。”

陈时已完成坐标转换。

他把林薇的感知拓扑图翻译成精确空间坐标、下潜路径、预计会遇到的情感乱流区。

“但还有一个问题。”他调出扫描数据，“‘启明号’残骸有强烈能量屏蔽。我们的舰船无法直接抵达，需在五公里外徒步。”

“徒步？”璃瞪大眼，“在心源海海底？这里水压能把坦克压成饼干——”

“不是物理徒步。”陈时调整全息图，展示一条发光通道，“林薇能‘听’到情感流路径。我们可以找一条情感能量最密集的‘河流’，顺着它漂流。情感流会自然形成低阻通道，像洋流。”

他看向林薇：“但需要你持续导航。一旦偏离，我们会被乱流撕碎。”

林薇深吸气站起。

腿还在抖，眼神坚定。

“我能做到。”她说，“但陈时，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导航时又开始过载……”她看向他肩上银色纹路，“你不许再加大量子链接深度帮我分担。你的通道化已经37%，再加深，你会比我更早变成‘门’。”

陈时沉默三秒。

公式界面弹出三十六条反驳方案，从“理论上通道化进程可逆”到“情感分担效率最大化策略”。

他一条没选。

“好。”他说，“但如果你失控，我会用物理手段让你昏迷。方案我准备了三种，都是无永久损伤的。”

林薇笑了：“这才是你。”

她转身面对舷窗外黑暗深海，双手按玻璃，闭眼。

在她的感知里，心源海展开一条金色道路——喜悦流最纯净的支流，径直通往黑暗深处。

道路尽头，那艘被称为“启明号”的古老残骸，静静躺在海床上。

残骸下方，倒置的徽记墓碑，缓缓搏动。

像一颗被囚禁的心脏。

而更深处——墓碑之下——奇点传来最后一声清晰呼唤：

【快……点……】

【它……要……醒……了……】

林薇猛地睁眼。

“它？”她喃喃，“除了墓碑……下面还压着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舰船剧烈震动。

璇玑警报炸响：【检测到大规模跃迁信号！数量：87。型号：寂灭宗主力战舰‘归零者’级。预计抵达：3分47秒！】

虚寂子的声音通过全频道强行切入：

“林薇，陈时。”

她的声音空灵依旧，但多了一丝……急切？

“我知道你们找到奇点了。听我说——别下去。”

“墓碑下面压着的，不是愧疚。”

她停顿一秒，说出让所有人血液冻结的话：

“是委员会没能完全杀死的……‘收割程序’本体。”

“它饿了三百九十万年。”

“而你们的共感，是它最爱的开胃菜。”

倒计时：3分41秒。

陈时看向星图上那条金色道路，又看向扫描图上开始龟裂的墓碑裂缝。

公式界面自动计算生存率。

结果跳出时，他肩上的银色通道突然暴长，像有生命的锁链般缠住林薇的腰。

“不是愧疚，是饥饿。”他轻声重复虚寂子的话，手指在控制面板输入一串新参数，“那么，我们换个算法。”

林薇看着他：“什么算法？”

陈时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映着舷窗外逼近的舰队光芒：

“如果下面是餐厅，我们是菜品。”他点击确认，“那我们就让自己……变得难以下咽。”

墓碑裂缝在这一秒彻底撕开。

里面伸出的不是机械臂，是介于光与肉之间的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一只眼睛——那些眼睛的瞳孔里，旋转着陈时和林薇的脸。

触须轻轻摆动，发出愉悦的震颤。

整个心源海，回荡起清晰的刀叉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