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南岭的雨总带着股韧劲,不大,却绵密得能渗进骨头里。符青云坐在老蕉树的树洞里,听着雨丝敲打着洞口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怀里的蕉叶残卷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的焦痕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深褐,像块浸了水的旧布。
三天前那场山火留下的焦土,此刻正被雨水泡得发胀,冒出些灰黑色的泡沫。符青云指尖捻着片新抽的蕉叶,叶尖还卷着,带着怯生生的嫩黄。这是老蕉树灾后抽出的第一片新叶,叶脉里凝着的水珠顺着纹路滚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比晨露多了点沉劲。
“青云哥,东沟的水快漫过石桥了。”阿蕉的声音从雨幕里钻进来,带着趟水的哗啦声,“王伯说,再这么下,去年冲毁的那段河堤怕是撑不住,咱们藏在洞里的符纸得挪个地方。”
符青云从树洞里钻出来,雨珠立刻打湿了他的衣襟。他抬头望向东沟的方向,那里的水雾已经和云层连在一处,只隐约看见石桥的栏杆露出半截,像根快要被淹没的骨头。他往怀里摸了摸,残卷里夹着的“固堤符”还在,那是他用去年山洪后留下的老竹纤维画的,符纹里掺了河底的青泥,据说能顺着水流钻进堤岸的缝隙,把松动的泥土粘成块。
“去把竹篓拿来,装符纸的木盒得裹三层油布。”符青云说着,已经往河堤的方向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在胸前晕开一小片深色,倒让怀里的残卷更显干燥——那是他用桐油浸过的蕉叶壳,防水得很。
阿蕉扛着竹篓跟在后面,竹篓里的木盒碰撞着发出闷响。“这雨邪门得很,昨儿测水位的竹竿,一夜就涨了半人高。”他脚下一滑,扶住旁边棵歪脖子柳,“王伯说,怕是和上游的‘断龙石’有关,去年炸石头的时候,没按古法来,伤了地脉。”
符青云的脚步顿了顿。断龙石是南岭的镇河石,据说底下连着水脉,当年为了拓宽河道,金石派的人用了“裂山符”强行炸开,当时就有人说会遭报应,没想到真应了验。他想起残卷里的话:“石有性,水有灵,强逆其道,必遭反噬。”
走到河堤时,浑浊的河水已经漫过了第三级台阶,堤岸的泥土被泡得发软,用手一抠就能带下一大块。符青云蹲下身,指尖按在湿滑的堤面上,能感觉到底下的泥土在轻轻颤动,像老人松动的牙齿。他从竹篓里取出木盒,打开时,里面的符纸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那是他用端午收的艾草汁调的墨,能防河水的湿气。
“固堤符得贴在堤内的老树根上。”符青云抽出最上面的一张,符纹是用焦黑的老竹炭画的,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灰光,“这棵老柳树的根缠了堤岸三十年,符气能顺着根须爬遍整个堤底。”
他踩着水往柳树下走,河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凉的水流带着泥沙往裤管里钻。阿蕉在后面举着木盒,看着他把符纸小心地贴在柳树的老根上——那根从堤岸里钻出来,又弯弯曲曲扎回土里,像只攥紧的拳头。符纸贴上的瞬间,焦黑的符纹突然渗出点绿意,顺着根须往土里钻,快得像道闪电。
“成了。”符青云往回走,脚底下突然一滑,伸手去扶堤岸,却摸到块松动的石头。石头滚进河里的瞬间,堤岸竟跟着塌了块小口子,浑浊的河水立刻涌了进来,像只贪婪的嘴。
“不好!”阿蕉惊呼着递过备用的符纸,“用‘缠根符’!”
符青云接住符纸,发现是用新抽的柳条纤维画的,符纹柔软得像根绳。他想起残卷里说的“柔能克刚”,猛地将符纸揉成团,塞进塌口处。符纸遇水立刻舒展开,柳条纤维顺着水流缠上周围的泥土和草根,竟在眨眼间织成张细密的网,把涌进来的河水挡在了外面。
“这符得用生气养着。”符青云喘着气,看着符网上冒出细小的嫩芽——那是柳条纤维遇水发的芽,“根活着,网就不会破。”
雨渐渐大了,打在河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符青云望着远处的断龙石,那里的水浪比别处都急,浪尖泛着白沫,像头挣扎的野兽。他忽然想起金石派炸开断龙石时的场景,当时石屑飞溅,有块碎石头差点砸中他,是位老石匠用身子替他挡了下,老石匠说:“石头认人,你敬它三分,它就护你三分。”
“阿蕉,去把‘唤龙符’拿来。”符青云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断龙石底下的水脉乱了,得让老龙醒醒。”
阿蕉愣了下:“可残卷上说,‘唤龙符’得用活人血引,太伤元气了……”
“堤要是垮了,整个南岭的村子都得淹。”符青云已经解开了手腕上的布条,上次画“牵根符”留下的伤口还没好,此刻在雨水里泛着红,“就用这个,够了。”
他接过阿蕉递来的符纸,那是用极薄的蝉翼纸画的,符纹细得像发丝,是他用自己的血调的朱砂。符青云咬着牙挤出点血,滴在符纹的眼睛处,蝉翼纸突然变得透亮,能看见里面流动的红光,像条苏醒的小蛇。
“得贴在断龙石的裂缝上。”符青云把符纸折成只纸船,轻轻放进河里,“水流会带它过去。”
纸船在浪里颠簸着,好几次差点翻了,却总能神奇地稳住。符青云看着它慢慢漂向断龙石,心里默念着残卷里的咒:“石归其位,水归其道,扰龙安寝者,自食其果。”
纸船撞上断龙石的瞬间,符纸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石缝里。紧接着,断龙石周围的水浪突然平息了些,河面竟泛起层淡淡的绿光,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翻了个身。
“老龙应了!”阿蕉兴奋地指着水面,那里的波纹正一圈圈往外扩,带着种沉稳的节奏,不再是之前的狂乱。
符青云松了口气,往河堤上爬时,才发现双腿已经麻得不听使唤。他靠在柳树上,看着雨幕里渐渐平稳的河水,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痒,摊开来看,竟有层淡绿的光——那是草木符道的气,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全身走,带着老柳树的韧劲,也带着断龙石的沉劲。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河堤镀上了层金。符青云踩着湿漉漉的草往回走,阿蕉在后面哼着小调,竹篓里的木盒发出轻响,像在和他应和。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残卷,最后一页还空着,却仿佛已经写满了字——写着老蕉树抽出的新叶,写着河堤上发的柳条芽,写着断龙石下重新安稳的水脉。
走到老蕉树旁时,他停下脚步,树洞里的积水映着天空的晚霞,像块碎掉的宝石。符青云伸手摸了摸新抽的蕉叶,叶尖的水珠落在他手心里,温温的,不像晨露那么凉。
“快了。”他对着树洞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南岭的草木说。残卷的最后一页,该画上今天的符了——就用刚抽的蕉叶汁,调上河堤的青泥,画道“共生符”。
符青云坐在树洞里,看着暮色漫过蕉林,远处的村子升起炊烟,混着雨后的草木香,让人心里踏实。他知道,明天早起,老柳树的根会缠得更紧,断龙石下的水脉会更稳,而他的草木符道,也会像这新抽的蕉叶,在风雨里慢慢舒展,带着南岭的韧劲,往更远的地方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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