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之主 第一百五十章 左手左剑

天弥夜卫门缓缓走到倒数第三阶楼梯，眼睛几乎可以平视梁栋的眼睛了，却迟迟没有下去。

两个人长时间都死死盯着对方，都在集聚着临战前的杀气，也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江风吹得船头上的旌旗猎猎直响，一个巨浪打来，楼船轻轻向右倾斜一晃，天弥夜卫门突然弹射而起，像一只灵豹般扑出来，在半空中以一个极怪异的侧翻姿态，长刀从肩上翻出来，一道弧线划向梁栋的右肩。

这一刀，身体姿态应用之巧和对时机把握之妙，叹为观止。

梁栋受那楼船侧晃影响，上身略微右倾，在他脚尖用力刚想调整自己的重心时，天弥夜卫门的刀光已到自己右臂，梁栋怪叫一声，右肩不再探前去拔剑，改而向后急闪。

高手相争，差得就是这须臾瞬息之间，天弥夜卫门常在海船上行走，早就熟知水势风向的利用，他趁着船体轻斜、梁栋调整重心的轻微变化，一出手就是梁栋的右肩，逼得梁栋右臂后转不能拔剑，第一刀取得战术优势后，双腿同时落地呈一前一后交叉站位，第二刀已旋风般削向梁栋的左脖颈。

刀锋裹着江风，带起斗大的漩涡，将梁栋笼罩在云山雾罩之中，这雾气像极了家乡千叶的梅山，天弥夜卫门的心中极其畅快。

他的内心隐藏着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同门师兄弟，他练剑，专爱削掉那些含苞未放的红梅，当他把这些还未成熟的花骨朵削落后，他会小心捡起剥开那些细嫩的花瓣，捻碎还未冒头的花蕊，心中就会觉得无比舒畅。

面前的梁栋对他来说，就是那还未绽开的梅花，他已经幻想着把这颗稚嫩的脑袋一剑削掉后，享受一下毁掉这年轻高手的快感。

这第二刀衔接之凶快，让船上观战的许多人都齐缩了下脖子，仿若自己的后脖颈被一道凉风刮过，就连顶层的胡逸仙、五色道人等高手都为梁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梁栋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态，矮身闪过这侧面削来的一刀，左手探前握住了重剑的剑柄，拔剑削向天弥夜卫门的面门。

之所以说匪夷所思，是因为从楼上众人观战的角度看，梁栋好像霎时矮了半截身子，然后一头撞向了日本高手的怀中。

天弥夜卫门脸色一变，长刀削空后不及收刀，此刻梁栋蹲下了身子，高度几乎和他平齐，重剑迎面而来，迫使天弥夜卫门的左手二度拔出短刀来迎着剑锋贴上。

幸好他的左手刀几乎如右手般稳而快，这得益于大师兄足利道雪独创的“二刀流”，并对几个师弟们倾囊相授。据说老师饭筱长威斋家直，是在看到足利道雪的“二刀流”后，才默许了大师兄的离开。

而对手呢？这个年轻人仓促间左手使剑，还能如右手般娴熟吗？天弥夜卫门快速而又轻蔑地扫了梁栋一眼。

两人刀剑相交，哧溜摩擦声再次响起，天弥夜卫门的左手刀对上梁栋左手重剑，天弥夜卫门从短刀上能明显感到对手剑性的滞涩。这种滞涩，也只有他这般级数的剑道高手才能体会出来。

天弥夜卫门仗着自己一如右手灵活的左手，手腕翻转，短刀像匕首一样挽了个花，掠过重剑像削梅花一样削向梁栋的手臂。

不料对面梁栋的那只左手也动如灵蛇般翻转重剑，剑柄上一只刻着虎头纹的剑首重重磕向天弥夜卫门的短刀。

“当”的一声，这是梁栋的重剑第一次硬磕上对手的兵器，天弥夜卫门的短刀果然抵不住重剑剑首带来的冲击，刀光颤栗中倒退。

梁栋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快速抽剑上扬，如狂风骤雨般追着天弥夜卫砍去。天弥夜卫门猛地意识到对手的左手剑力量更大，刚才滞涩的剑性是故意给他设得假象，自己一着不慎，此刻只能被动地步步后撤，舞刀抵挡重剑劈来的巨大撞击力。

梁栋不让对手有一丝喘息之机，用尽全力，将重剑的重量优势发挥到极致，几乎不讲套路地一剑一剑砍向这个矮小的日本人，只恨自己内力提不出来，无法给对手最致命一击。

楼船上众高手有些看呆了，现在梁栋像个疯狂的砍柴夫，手里拿的重剑更像是把砍柴刀，在没命地朝对手劈砍。

梁栋手中重剑如电闪雷轰般哐哐砍向天野弥卫门，天弥夜卫门右手拖着长刀反而成了累赘，左手握着短刀终无力招架，连挡二十剑后，已节节败退到船边，在挡住砸来的第二十一剑后，后背撞破护栏，头下脚上鱼跃扎入江里。

“啪”！这个可怕的东瀛剑客，半空中向梁栋比划了一个切颈的手势，直到那阴狠毒辣的眼睛没入水中不见。

梁栋第二十一剑砸空，上身一晃，差点也跟着跌出船外，他知道自己也近强弩之末，看天弥夜卫门跃入江里再不出现，不由浑身一软，慢慢靠着船沿坐下来。

梁栋靠着船沿大力喘口粗气，心中无比畅快，他很想抬眼看看楼上的宋清濯，又想到刚才的一番恶战，此刻脸上的表情特别吓人，不由摇头失笑道：“他娘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林佑甲和阿倍真雄看天弥夜卫门战败跳入江中，两人对视一眼，齐喝一声，假意向梁栋扑去，随即迅速分成一左一右，也要跟着跳船。

这两人刚跑出几步，楼上又射出无数道丸影，如冰雹般劈头盖脸打在这两人的膝盖、胳膊和前胸上，却是几十粒花生米，这两人扑通一声都摔倒在甲板上，第二层的武士们早围上来将黑压压的箭头对准了他两人脑袋，林佑甲和阿倍真雄二人脸色煞白，举起手来再也不敢动弹。

王衣肥从船梯上大摇大摆走下来，呵呵大笑道：“林会主，你说我是将你和阿倍真雄送往台州衙门，还是送到浙江都司呢，要不直接送到左军都督府如何？”

林佑甲坐在地上，脸色铁青，咬牙道：“王衣肥，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倭人，你把我送到皇帝那也没有用。”

王衣肥抬头望望天，转头对站在顶层的钱掌柜道：“钱公鸡，都这个时辰了，常山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钱掌柜探着脑袋道：“刚才伙计们回报，林会主在常山分会藏匿的十几个倭寇已被一网打尽了。林会主的弟弟林佑乙正和一个光屁股小倭女在床上鬼混，也被马家小六爷直接捉了。”

船上众人都吃了一惊，刚才钱掌柜抱着美女摇头晃脑地吟诗喝酒，何曾见有什么人来向他报告消息，想来这晋帮必有一套内部特殊的联络方式，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商帮。

王衣肥喃喃自语道：“他奶奶的，倭女丑得要命，林佑乙真是口味独特啊。马小六一向不讲武德，希望这一仗不要打得太热闹。”

林佑甲脸色连变了几下，那倭女正是阿倍真雄此次来常山送给他的，没曾想被自己的亲弟弟偷摸占了，他又气又急，语气放软道：“王二当家，我们徽帮和你们晋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和气生财，你搞这一出，动静闹得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伐柯宴马上就开了，到时候漕军脸上不好看。”

王衣肥脸色变得冷峻，双目放出杀气，冷声道：“你个乃刀货！这条狗命我看也活不到伐柯宴了，徽帮和朝廷有人更着急要把你灭口，杀你怕脏了老子的手。”

林佑甲脸色大变，和倭寇勾结劫财害命属于重罪，现在事情败露，徽帮和官府一些人怕是急着要和他撇开关系，或许上了岸就有人要杀自己灭口。

林佑甲哭丧着脸赔笑道：“王二当家，怕是中间有误会了，您大人有大量，今天把我放了，常山分会就是您的了，以后徽帮的买卖我也可以帮您暗地里争过来。”

王衣肥鄙夷地“呸”了林佑甲一口，不再理他，回头向顶层的胡逸仙道道：“胡厨子，再做几个酒菜，咱们继续喝！伙计们，打道回府！”

船上众人轰然应喝，早有七八人围上来，用粗绳将失去反抗力的林佑甲和阿倍真雄捆得紧实，丢进舱房里，船头桅杆上的风帆扯起，楼船猛地晃动，开始缓慢移动。

胡逸仙在锅台边懊恼说道：“可惜这一盘花生米全喂了那倭寇和林佑甲了，诸位的早餐将就着吃吧。”

梁栋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将林佑甲和阿倍真雄打倒的竟是一把花生米，这胡逸仙的内力之深和认穴之准真是高得吓人。

王衣肥拍拍梁栋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咱们继续喝。”

梁栋对这位豪气干云的晋帮的二当家颇有好感，他微微苦笑道：“你们喝吧，小爷我砍了倭寇二十剑，感觉把半辈子喝酒的劲全砍光了。”

王衣肥哈哈大笑几声，又迅疾收起笑容，仿若重新打量着梁栋，伸出大拇指赞道：“败了不丧气，赢了不骄傲，梁兄弟，你将来会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