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这一日，已经是范仲淹被困马铺寨的第六日了。
由于范仲淹和狄青依然生死不明，笼罩在庆州城上空的战争阴云便也愈发浓重。
城里再也没有往常喧嚣热闹的鼎沸景象了。
以前的时候。
庆州城除了城里常住的数十万宋人，更有许多城外的党项人、吐蕃人，会时常驱赶牛羊前来贩卖。
可今日。
别说党项番人了，便是城里的宋人，也大多闭门不出，甚至也都有了出城避祸的打算。
放眼望去。
整个庆州城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路人，也都是行色匆忙，人心惶惶。
……
……
然而奇怪的是。
便是在这种局势下，庆州府衙的大堂里，却是人头攒动，气氛炽烈。
数十位来自环庆路各州、府、县的大小官员，将府衙大堂挤的是满满当当，摩肩接踵。
他们分居左右。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
可谓泾渭分明。
说起来，范仲淹遇险以后，这些文武官员，第一时间赶到庆州城，也确实针对是否出兵增援一事，进行过激烈而紧张的争执。
因为不管怎么说。
范仲淹除了是庆州知州，同时还兼着环庆路经略使、兵马都总管一职。
他的生死存亡，肯定会直接影响到在场的所有官员。
可不知为何——
仅仅是经过了前两天的争执，这两天，环庆路的所有官员竟反常的沉默了下来。
他们似乎是在同一时间，默契的选择了固守等待，再也不提出兵一事。
当真是令人费解。
……
……
此时。
列席左侧的一名官员，向他身边同僚，突然问道：“京兆府夏使相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京兆府，长安城。
他口中的夏使相，指的便是陕西四路经略安抚使，夏竦。
夏竦常年经略西北。
在事态紧急，朝廷来不及反应之前，他的态度完全可以代表朝廷的态度。
可迄今为止，他仍然没有任何态度。
有一名官员摇头叹息。
“夏使相只怕不会表态了。”
“不过话说回来——”
“他不表态，其实也正是他的态度。”
先前提问的那名官员似有不解。
但随即，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官员，也都反应了过来。
他们扶额苦笑。
“倒也是。”
“我们这位夏使相……一如既往的老道圆滑。”
“他此时不表态，那来日不管是范公罹难，又或是庆州沦陷，也都与他无关了。”
众人相视，尽皆沉默。
但实际上，他们这些人，没一个会去责怪夏竦。
因为这件事太大了，本身就和夏竦毫无关系，那不管换成他们任何一个人，想必都会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要怪……也只能怪那位范公。
谁让他轻启边事？
还跑到西夏境内开山造城。
这岂止是没事找事，简直是把环庆路的所有人都架在火上，进退两难！
……
……
便在这时，右侧有一名武将突然起身。
他声音颇大。
“你们听说了吗？”
“前日凌晨，姚嗣宗、董士廉几人，率八百壮士，试图冲破防线，与马铺寨里的范公汇合。”
“只是可惜。”
“他们甚至连西贼的第一道防线都未能突破。”
“听说死了上百人，铩羽而归。”
府衙大堂里沉默片刻。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所提到的姚嗣宗、董士廉，并不是朝廷命官。
他们甚至连官身都没有。
只是他们本身就是当地豪族，在环庆一带颇具威望，这才能拉起人马，前去冲阵。
但八百人……是不是太儿戏了？
当即。
便有文官不屑嗤笑。
“就凭他们？”
“一群莽夫，除了白白送死还能做什么？”
“简直添乱！”
许多人都是点头，深以为然。
一名武将愤然起身。
“添乱？”
“他们怎么添乱了？”
“自古关东多豪杰，他们为了救援范公，不惜身家性命，在诸位大人眼中，竟只是一场闹剧？”
“可你们不要忘了！”
“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平头百姓！”
“如此为国壮举，难道不值得称赞吗？”
那名文官脸色大变。
他同样起身，似乎是要和这群武夫当堂驳论。
但还好，他身边的同僚及时阻止了他。
在当前时局下。
范公危在旦夕，庆州城也是风雨飘摇，他们这些人也许可以不屑董士廉、姚嗣宗那群人的鲁莽，但他们委实不该大加嘲讽。
于是。
眼看对面那帮文官不再说话，武将这边议论的声音便也越来越高。
“是啊。”
“姚嗣宗那些人确实了不起。”
“我也听说了——”
“听说他们八百人，很多人都是拿着镰刀锄头前去冲阵。”
“真乃豪杰也！”
“谁说不是？”
“说起来，我和董士廉一向相熟，他前往冲阵之时，也曾请教过我。”
“可惜——”
“还好姚嗣宗和董士廉活了下来。”
“这些义士总算不至于彻底溃散。”
“难为他们了。”
“的确勇气可嘉。”
众武将议论纷纷，对关中豪杰之举也是交口称赞。
……
……
然而，也就在他们激情澎湃之时。
府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而戏谑的声音。
“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们居然会在这里对他们称赞不绝？”
“可在我看来。”
“你们不是应该对他们破口大骂么？”
“毕竟——”
“他们的勇气，何尝不是在嘲讽你们的懦弱？”
“连一群平头百姓尚且不惜为国死战……可你们呢？”
“吃着朝廷俸禄，享着民脂民膏，到头来却只会坐在这里夸夸其谈。”
“你们……当真连一点耻辱之心都没有？”
这话，轻易便得罪了大堂里的所有人。
武将们一个个都是脸红恼怒。
文官们也都是咬牙抬头。
他们纷纷望向府衙门前。
在那里——
一个穿着锦白长袍的年轻男人，正缓缓走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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