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回到办公室,脸黑得如同锅底,心中那团火,完全可以把整个川大掀翻,而且再来一个地震山裂。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展开一张白纸,提起毛笔,奋笔写下了开除政治系魔女来凤学籍的决定。
他决定把来凤的问题上纲上线,让这魔女无话可说,让全系的人都说他是个可以摸老虎屁股的人。
写了一半,他停下了,念了念,似乎在来凤与龙傻儿的事上,还够不上记大过的格。
他很不满意自己肚中的墨水倒不出来,也找不到更狠一点的字词来扣在他俩头上。
系主任有点沮丧,抓起纸来,揉成一团,丢进字篓里,在屋子中转了几个圈圈,灵感上来。又写。
还是词不达意,再丟进字篓里。
他写了一次又一次通告系里开除来凤的公告文书,一次又一次地丟进了字篓里。
系主任的心不能平静啦。
同僚见此,过来,递了一支烟他,帮他打燃火。
二人吞云吐雾地瞎掰了一气,同僚便若有若无地问:“主任,今年贵庚?”
系主任不明此话何意,随口而答:“属牛,52岁,正是为教育事业贡献青春和力量的大好年华。”
同僚就憨憨地笑,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拉他坐下,意味深长地说:“还有奔头,再进一步也是正处级。”
说罢,同僚话锋一转:“不过,我是说不过,只要你把这开除来凤的通告文书,一旦发出,你那副校长的正处级梦就破了,说不定这系主任的宝座,也可能易主。接下来就是抱着讲义匣,与年轻老师拼口才了,抢饭碗。”
系主任更加不解,问开除来凤,维护学校正常教学秩序,跟我升职当官有半毛钱关系吗?
同僚像摆故事一样说,开除来凤,跟你升职晋级的确无明显的必然联系,但内在联系可就多了,说来吓死你这鸟主任。
系主任身体突然渗出汩汩冷汗,眼巴巴望住同僚。
同僚喝口水,说先不说来凤的父亲,他虽然是个边远军区的高级将领,县官不服县管,你怕他个鸟。我也不怕,校长更可以指着她父亲的鼻子,骂声打倒军阀。
这只是我们这些文化人们自我精神胜利法。而我们在暗面上心灵卑微,是刻在骨子里的,玩不过人家的。
来凤他父母的战友,左右关系,上下游资源,在当今时下眼目前,都处在重要岗位上,握着印把子,可以决定学院当年的经费与人事任免大权。
这点,你我惹得起不?
我校哪位大爷?敢自作主张开除来凤学籍,在她光辉的历程上,上点眼药水(抹黑)。不就是把自己升迁晋级路上的桥梁,用个自制的土炸药,“轰”的一声炸断了?
而且这些握着印把子的大人物,爱来凤,宠来凤,为的什么?为的是千丝万缕的官场链接通道呀。
现如今谁个当官的没两个孩子。如果做学问不成,送到部队去镀镀金,摇身一变就转业到地方,提干就顺理成章了。
你看看现如今那些新干部的简历,有几个不是在职本科,研究生学历。别要以为我们川大才能发学历,那些以培训几天就发学历的地方一大把。而且还被认同,说来就伤我们这些站黑板台的老师们自尊。
这点,那个满口正义的校长,是看得透透的。所以,他现在善于在人事行政上打太极,难道他政治智慧不如你?
你今天一时冲动,做出开除来凤的决定,且不说校长,校党委那关过不过得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后面的下属,比你年轻的副授们,正在等这通告文书贴出,收拾东西,来你办公室坐哩。
我个人认为,只要来凤不在学校搞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没有反革命的错误言行,不把天捅出一个窟窿,就是你最好的升迁晋级路上的助力器,润滑油。
她打个架,旷个课,做点投机倒把的买卖,根本不是事。是将门无犬子最真实的个性展现,是检验咱们学院所教知识的实践,表扬还来不及呢。
你这开除通告一出,把来凤踢出政治系,上面的领导肯定认了,莫得话说。
但也影响不了来凤的前程,她换个学校,换个系,照样读书。为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可以说你打压学生,因为她是考进来的。
好像还有一个你可能没想到的,有的重点高校,对国家有特别贡献的干部子女,读书是可以不考的,而且还是破格录取。
这下好了,那些手握印把子,有签字权的人,整治我们的办法,就有理由了。
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领导,一个电话打到校长仁兄那里,说今年你们学院申报的科研经费,原则上同意,但目前账面上没钱,等等。
这一等又是猴年马月?
就是追究起责任来,党纪国法也治不了他们,那个省那个市账上资金足够的,那个建设,那个大项目不急着用钱?
这不害了学校吗?
误了学校的改革发展?
还有某某副教授转正教授的事,推迟一下,让到点的老人家先评,有毛病吗?
更可以说你的评级和晋级,最后到了签字人那里,他一句某某系主任在领导与教学上,经验还待成熟,创造力不突出,让让路吧,下次优先考虑考虑……
此种事关学院百年大计的事,不要说你个系主任,一个只配倒茶的小人物,不能冲动。
就是校长这位仁兄,平时在大家面前,一脸严肃得没丝丝笑容的“太上皇”,也会权衡再三,一让再让的。
你难道忘了,前几次来凤在外打架受伤,校长不满脸堆笑地亲自过问她:“姑奶奶你这凤体伤了吗?”
甚至还屈架给她擦“万金油”,替她把事情掩得严丝无缝,摆平得巴巴实实。
系主任,你也算半个官场之人,官场之道,你比我懂。咱们跑腿办实事的人,只要让握印把子人高兴,让全校教职员工得到实惠,就是一个名留青史的好主任,
你拿来凤开刀,他们拿学校说事,一切再正常不过,受伤的是我们劳苦大众。
慎重啊,主任大人。
系主任终于懂了,忙骂自己猪脑子,误了大事。
从此往后,他不但放了来凤一马,每次还给来凤送点零食,在档案上开个“小灶”。
来凤自然明白教导主任的用心良苦,招惹是非也有所收敛。
但她不惹事,并不代表事不惹她。
这不,又摊上大事了,还是系主任,亲自保他俩出来的。
其实,这次来凤与龙傻儿被弄进派出所有点冤,冤得头上都布满冬瓜灰。
他俩本是行侠仗义,结果成了打群架的主,摊上事儿。
那是个星期天,来凤与龙傻儿两个活宝,利用星期天的一个大早,将手中所存的布票,粮票倒腾完,小赚了几个茶叶蛋钱。
二人高兴,一路哼着英雄赞歌,到百贷商场逛了一圈。
来凤给龙傻儿买了一双袜子,说你个鸟人,就两双袜子,前两天我见都有个洞了,穿来臭得宿舍的同学都捂着鼻子走路,像个大学生不?
龙傻儿假意一番推脱,还是接受了她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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