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府衙后堂,奉义县县令杨文叙用力地将身边的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为官三年,他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么愤怒!
只见飞溅的茶水打湿他的官服,他四十多岁的脸上满是狰狞扭曲!
恶狠狠地盯着一旁淡定喝茶的林师爷,杨文叙强抑着怒气,沉着声说道:
“巡抚大人不日就至,如今这案子还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么久就只抓了个卖茶的老头回来,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听到杨文叙的话,有着一绺雪白山羊胡,面容瘦削,长着老人斑的林师爷抬了抬眼,施施然地抿了口茶,才笑着说道:
“这案子还在查嘛。尤其是涉及人命的案子,案情复杂,不可能说破就破的!”
“案情复杂?”
听到林师爷的话,杨文叙气得瞪了瞪眼。
搁往日,这林师爷搪塞也就算了,如今巡抚将至,一旦发现本县境内居然还有命案悬而未决,那必将会影响到他本人在巡抚心中的评价!
一旦巡抚将此事写入奏折,留下庸碌无为的评语,那么他杨文叙就做好一辈子困死在奉义县的准备吧!
甚至,可能因为此事被人攻讦,从此滚出官场也说不准!
所以,仅仅只是半天的时间,县令大人杨文叙,就已经急的满嘴冒火泡,恨不得亲自出去搜捕犯人!
奈何他本人虽然熟读四书五经,但是对于刑律这一块却实在是无从下手,只能寄希望于身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林师爷。
“报!”
这时,门下杂役忽然在堂外喊了一声。
杨文叙皱了皱眉,不满地望了过去。
却看到这小厮只是对着他躬了躬身,喊了声“县令大人”之后,居然就径直去到林师爷的身边,附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文叙只觉得额上青筋跳了跳,随即就发觉,眼前这林师爷根本从来都没有将他这个县太爷放在眼内!
平时他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如今这关键时期,他的政治神经也变得特别敏感!
从那杂役小厮的动作之中,杨文叙分明看到,此刻这县衙内,真正的主人分明是坐在客位的林师爷,而不是身为县令的他!
这老帮菜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令了?
这一刻,杨文叙心中出离的愤怒,恨不得将这老家伙撵回老家!
同时,他又想到,这林师爷手上已经送走了好几任流水官,他这么有恃无恐,难道是因为不论京察还是巡抚,都管不到他的头上?
愤怒过后,便是一种养虎为患的感觉涌上心头。
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明显使唤不动这林师爷了,一旦他在巡抚面前告上一状,恐怕他在官场一途,再也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杨文叙就看到,听到那小厮禀报之后,林师爷淡然地点了点头,又从小厮的手中接过一张条子,看了一眼。
随即,林师爷的脸上就泛起一道冷笑,对着那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才将那条子收进袖中。
“怎么了?”
这时,杨文叙才皱着眉头问道:
“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了吗?”
“没有!”
摇头抿了口茶,林师爷才放下茶杯,对着杨文叙说道:
“老夫家中还在煮着糖水,先行告辞了!至于老夫之前的那法子,县令大人你自己斟酌吧!”
说罢,林师爷便不管杨文叙的反应,自顾自地走出了府衙内堂。
“……这老帮菜,气死本官了!”
对着林师爷离去的背影一阵无能狂怒!
杨文叙知道,他这是被那老家伙给架空了!
在对方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下,他一个光棍县令,就算有心要破这案子,也变得力不从心!
使唤不动下面的人,他就算现在将这林师爷辞退了又如何?
恐怕只会瞬间引爆积累已久的矛盾,然后在巡抚大人到来的时候,将身为县令的他炸个粉身碎骨!
“难道,真的要像那老帮菜说的一样,先给那卖茶的老头给屈打成招?”
杨文叙想到先前林师爷曾经针对他的处境,所给出的建议。
那就是,先将卖茶的莫老头认定为此案的凶手,结案之后,再将卷宗封存,等巡抚大人离开之后,才重审此案。
流程上虽然没有问题,但是以杨文叙不多的政治智慧,却隐隐感觉这种做法似乎十分不妥!
只是哪里不妥,他却又说不出来。
只是直觉地认为,就算被巡抚大人认为他尸位素餐,也比林师爷的法子要好!
“唉,本官该如何是好?”
……
就在县令大人独自惆怅的时候,府衙的门堂,陈安正在跟周大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到他说罢,周大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确定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
看着周大那犹豫不定的模样,陈安决定再加一把火:
“反正你现在呆着也没事!
再说你已经得罪了林师爷,将来在这衙门难道就能好过?林师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要清楚,现在你最应该做的,是紧紧抱住县令大人的大腿!
现在巡抚大人将要来到奉义县,一旦你在县令大人最绝望的时候抓到凶手,力挽狂澜,到时候,县令大人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而受到县令重视的你,自然就不用再怕林师爷的报复了!”
“……好,我就信你一回!”
听到陈安的话,周大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瞪着他说道:
“如果凶手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看小爷回来不削死你!”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府衙。
送走了一脸忐忑的周大,陈安才淡然地举杯抿了一口。
这时,他才看到,一个有着山羊胡子,精神矍铄的老头从府衙内堂走了出来。
只是这老头目光阴沉,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冷笑一声,就直接从门堂门口离开。
陈安心中古怪,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刚的老头,应该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林师爷了!
这还是他跟这奉义县实际操控者的第一次照面。
想到他刚才那阴沉的面色,陈安心中只道了声“果然”。
刚才肯定是这老头的从中作梗,他才见不到县令!
同时,陈安想到更多的是,一个是把持奉义县三十多年的老师爷,一个是三年光棍的无权县令,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说千疮百孔,怕也是烂如筛网!
如此一来,他倒是有了见缝插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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