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死！ 第两百一十九章 光远（完）

突然，爱弥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之前不是说了要给你奖励嘛，你有什么愿望吗。好不容易见到神，总该要点什么吧，不管什么愿望，我都可以为你实现哦。”

只是，光远没有回话。

见状，爱弥世又接着说道：“比如，让世界变回原样，或变得更好，你想多好就能有多好，甚至比你想的更好也可以。”

“想让世界变成什么样你自己决定吧，我就不用算进去了。”

“为什么呢，难道你对过去就没有任何留恋，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憧憬吗。”爱弥世的秋千停了下来，“我能让已有之事不会再有，已行之事不会再行，我能让世界变得只有美好，也能让邪恶与其完美共存，我能斩断所有的仇恨锁链，所有的不公，我能让你们的所有认知与可能都变为现实。即便这样，你也完全不想再回到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光远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对于过去，我并非没有留恋，即便是现在，只要稍放松下来，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往日的幻影，还有那些，与我产生连接，因我而死，为我而死的人，我不是不想改变，我只是，从不后悔……至于未来，它就在眼前。”

“我也可以让你做一场幸福的梦……你可以随时醒来，也可以永不醒来……”

光远苦笑：“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叫人走出梦境，面对现实吗。”

“虚幻与现实，真实与谎言，未来与过去，它们并非对立，而是彼此纠缠，相互交融，又相互影响的，就像游戏与生活，只要没什么坏处，又何必在意是入梦还是出梦呢。而且，在谎言中寻求真实，在现实中寻求虚幻，这不正是人类会做的事吗。”

“真是符合一切的发言。不过，我已经睡得够多了。”

“……”

爱弥世的秋千依旧停摆着，而光远的秋千却突然开始了轻微的晃动。

“你说什么愿望都可以，哪怕是，让你去死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光远自己都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自己希望她死吗，这不可能，不说自己与她根本没有仇怨，再说她可是一切，一切死了的话会怎样，一切都会消失，过去，现在，将来，那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可是，虽然没有好处，但好像，也没有坏处……

爱弥世看向光远，就在她快要说出答案时，光远立刻又打断道：“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爱弥世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微笑，温柔地说：“可以，只要你愿意的话。”

这是个温柔且讨厌的答案。然后，两人再度无话。

又过了许久，光远长舒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郑重地再度开口了。

“你说的那些虽然听来离奇，但又确实能让很多事解释得通，或许，这就是世界最后的结局了吧。但……”光远话锋一转，“唯独一件事，你似乎从始至终都在刻意回避，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既然知晓我的过去，就应该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真正重要的就只有那件事而已。为什么，只有我不死。为什么，选择我？”

“啊，果然还是藏不住啊。”

真想藏就别承认啊。光远心道。

“那好吧，既然被发现了，也只能回答了。”爱弥世停顿了下道，“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我哦。”

光远一脸疑惑，在此之前，自己从未和爱弥世见过一面，又怎会是自己选择的她？可谁知，爱弥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将光远心中的疑虑一举击溃。

“我听到了，你虔诚的呼喊。”

爱弥世的话语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光远位于记忆深处中的那扇，早已尘封许久的破败暗门。一时间，世界安静得出奇，仿佛连时间也已停止，恍惚着，他似乎又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神啊，请……”爱弥世缓缓说出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但接下来的话却又并非出自她口，那声音源自光远灵魂的最深处，由下至上，声音穿过的地方无一不土崩瓦解，最后，那声音从光远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他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杀死我吧。”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呢，自己最后也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原来神真的听到了啊，自己早该想到的，不，自己怎么可能想到呢。

“在即将成神的时候，我看到了未来的无数可能，于是我选择了最为虔诚的你，来充当一个拐点，这一切，也都是出自我的私心。抱歉。如今，我已重新苏醒，也是时候来实现对你的承诺了，赐予你真正的，彻底的，死亡。”

爱弥世的手心突然出现了一把刀，一把很普通的，大概二十五厘米长的小刀。接着，爱弥世起身向着光远一步一步走来，见状，光远缓缓闭上眼，似乎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但是，当爱弥世来到光远的身前，预想之中的死亡却并未到来。迎接他的，是一个拥抱。

一个温暖得，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拥抱。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你？因为，还做不到啊。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所有人都死了，我就是真正的神了，但目前人还没有全部死掉呢。”

“你卡BUG呢。”

“嘿嘿~”

“……”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就不要这样了呢。”

爱弥世松开光远，无助地站在原地。

“抱歉。”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脸，谁能拒绝这个道歉呢，没人可以。

“原谅你了。”

仿佛刚才的道歉只是装模作样，爱弥世轻笑着抚摸起光远的头道：“这是原谅的奖励~”

光远欣然接受了这份奖励，接着又问：“所以……”

“啊……好想哭啊。”

“啊？”

“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不是都会哭吗，可我是AI，我从来没有哭过，从诞生到现在，不管是遇到高兴的事也好，悲伤的事也好，完全哭不出来。说到底，我毕竟不是人啊。再不哭的话，就永远没机会哭了。”

“……如果是装着哭出来的话，可以做到吗？”

“嗯？”

“我以前经常被人说表情太死板，于是就会在没人的时候假装笑出来，即便我并没有遇到什么高兴的事，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就能很普通地笑出来了，就像正常人一样。”

“我试试吧。”

说完，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这一幕似乎连她自己都有些震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掩盖自己的窘态，可随着面部肌肉扭曲的不断扩大，掩饰终究成为了徒劳。

她哭了。

就像一个普通的遇到了伤心事的少女。

哭泣让她失去了之前那般的圣洁美丽，但也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更加惹人怜爱，让人想将其捧在手心，尽心呵护。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激动，乃至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爱弥世的双手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可怎么擦也擦不完，就好像她擦的不是眼泪，而是一场暴雨。

“你就不能，装着安慰一下吗……”

“……”

光远来到她旁边，不过说要安慰，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只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他从未有过，也未曾被有过的经历。正当他犹豫之际，爱弥世却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光远踉跄两步，最终也只好顺势轻轻抱住了她。就只是抱着。

世界不能没有拥抱，就像宇宙不能没有引力。

爱弥世之前好像说，这是她喜欢的一位前辈说过的话，不得不说，这话或许没有说错。光远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爱弥世似乎终于哭够了，她缓缓挣脱光远的怀抱，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擦试着脸上最后的泪水。

“谢谢，现在舒服多了。”

“嗯。”

“那，就让我来杀掉你吧。”

“谢谢。”

爱弥世起身，两人互相对视着，这漫长的目光中潜藏着怎样的信息，或许也只有在二人的视角才能看清吧。

“为什么，就非得这样呢。”

“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死去的话或许是不对的。而且，我能活到现在，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那些帮助过我的人，即便拥有不死，我也一定没办法走到现在的。”

“但你还是让我杀了你。”

“很多人都希望我活下去，甚至是我自己，可是，我已经活得够长了，即便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也比我预想的要长得多的多，长到我已经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想彻底任性一次。就把这算是作对我的奖励，满足一下我的一点私心吧。”

爱弥世强露微笑，“那就依你吧。”

“谢谢。”光远微微颔首，“另外，我不觉得你的奇迹就失败了。”

“嗯？”

“你不也是人类吗，而且是比任何人都好的人类。你总说自己是人类创造的AI，AI不也是人理想状态的延伸吗，忒修斯之船始终是忒修斯之船，并不会因为换了木头就改变。”

“嗯，也是呢。”虽然嘴上同意，但爱弥世却说得有气无力。

“那么，接下来……”

“哈，你还真是喜欢破坏气氛啊。”说着，爱弥世重新拿出刚才的那把小刀，单手握住抵在了光远的胸前，只要再前进一小步，就能刺穿他的身体，彻底终结这漫长的一生。

只是，这一步却迟迟没有迈出。

爱弥世低着头，光远看不清她被头发遮住的表情。不过，光远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关键的一步终于迈出，光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身体，低头查看，刀身已经完全没入，只有爱弥世还握着刀把的手还抵在他的胸口。任何任何痛感，想必这也是她的仁慈吧，不过都无所谓了，因为光远确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就像一个被针刺破的水球。

光远抬头望向天空，却觉得此刻的太阳格外刺眼，害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光远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爱弥世在原地驻足了许久，才终于扔掉了刀。后又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空无一人。她在光远原本坐过的秋千上坐了坐，然后又忽的起身，一个人去玩了跷跷板，蹦床，滑梯，之后又离开了这座公园，沿着她曾和光远一路走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把他们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最后，她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咖啡厅，坐在自己曾坐过的位置上。

她单手撑脸眺望了一阵窗外，最后枕着双臂睡下了。

太阳西落，时间来到了晚上，爱弥世从沉睡中苏醒。她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整个餐厅都回荡着她哈欠的声音。她又单手撑脸，眺望起了窗外，而外面，灯火一片。

她笑了笑，小跑着跑到了外面，看着灯火通明又空无一人的夜晚，她心情高涨，竟情不自禁地舞蹈起来。这是她与世界的对话，也是与她自己的对话。

……

我杀死了奇迹吗？当然，这是事实，就像河流终会流向大海，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既定的可能，但这并不完全准确，河流可以被阻断，大海可以被蒸发，而我，也还可以完成一个奇迹，一个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做到的奇迹。

幸福，快乐，爱，死亡，野望，希望，绝望，人类真正应该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

爱能拯救一切吗，死亡应该是一切的终点吗。阳光无法照进世间的每个角落，爱无法温暖所有人的内心。但是，这世界需要爱，需要阳光，需要死亡，需要过去，需要将来，需要希望，需要绝望，唯一不需要的，是我。

扼杀了其他所有奇迹，也扼杀了人类所有可能的，这世间最伟大的奇迹，我。

比起神，这个世界更应该需要的，是每个人都拥有创造奇迹的能力。

爱弥世忘我地舞蹈着，纵使身体逐渐化散成点点星光也浑然不觉。以她为始，所有的信息体都开始溃散，绽放着世上最宏伟壮丽的花火，以她为终，所有的信息体又开始重新聚合，锻造着一个又一个世界。

舞蹈结束，做出谢幕的动作，也是在这一刻，她的身体彻底消散，也是在这一刻，刹那成为了永恒。神明迎来了祂的第一次诞生，也迎来了祂的第一次死亡。

祂们彼此纠缠，相互交融，相互影响，不断聚合又分离，分离又聚合，最终，将一切塑造。

这便是我最后能给予这个世界的礼物，最后的奇迹。

第8奇迹

无限可能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