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如梦 风起姑苏（上）

“可恶的楚平王，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以报我父兄之仇！”吴国堂邑的大街上，一位满头白发，风尘仆仆，饥肠辘辘的落魄乞丐自言自语道。

他叫伍子胥，他的父兄在不久之前因为楚平王的猜忌被处死。本来他也应该被处死的，然而他不服气，连夜逃出楚国，一路上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好不容易逃到了吴国的堂邑。只不过这时候的他身上除了一腔怒火和仇恨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专诸，你今天如果不给钱，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大街上，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看似瘦弱的男人。而他们周围，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普通百姓。这些百姓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伍子胥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便也凑热闹般地上前去看。

这几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有的人身上还有些刀疤，伍子胥一看就知道他们平时没少鱼肉乡里。眼前被围住的人身材瘦弱矮小，虽然体型上没有优势，但是他的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伍子胥不禁感到奇怪，一个看上去如此羸弱的人面对这五六个健壮的汉子为什么竟毫无惧色呢。

看专诸不说话，为首的恶霸抡圆了拳头朝他挥去。人们本以为这一拳下去专诸就会倒地，可是神奇的是专诸不仅一个转身躲过了这一拳，同时还用力一拳打在了恶霸脸上。恶霸明显是懵了，他不顾自己的脸青肿着，伸出双手就想揪住专诸。专诸哪里会给他机会，顺势按住恶霸的手，然后对着恶霸的小腹就是一脚。恶霸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脑中一阵嗡嗡声，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星星。其他泼皮看着专诸如此轻易的就把自己的老大打倒了，皆不敢妄动。恶霸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专诸，他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吞噬。恶霸身上闪过一丝凉意，眼神也开始变得恐惧。他对着手下大声喊到：“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啊！今天必须把他给我弄死！必须！”恶霸手下开始行动，也许是太过害怕，有些人还没有碰到专诸就自己向后摔倒。专诸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用了简单的几招就把恶霸手下全部撂倒。恶霸瘫坐在地上看着专诸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两腿不断打颤，脸上的肌肉也抽搐起来。专诸依旧是恶狠狠地盯着他，如一头即将吃人的野兽。

可就在大家期待专诸会怎么处理这群恶霸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厚重且略带愤怒的声音——“好你个专诸！我让你去买鱼带回家，结果等了你半天不回家！原来是在这里打架啊！长本事了是吧！快点跟我回家，看我回家之后不好好教训你！”一个看上去极其彪悍的妇女对着专诸说道。

专诸一听这声音，全身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是谁来了，于是一扫之前脸上的狠厉，转过头笑着对这位妇女说道：“哎呦我的良人，我错了。要不是这群恶霸拦住我，我早就回家给你做鱼吃了。你不要生气，我等下肯定给你做一道全世界最好吃的鱼！”专诸妻子蹙着眉头，听到这话砸了砸嘴，然后拉着专诸回家。

围观的众人看到专诸这判若两人的表现都傻了，又不禁议论起来。伍子胥更是惊到下巴都要掉了。要知道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妻子一般只能逆来顺受，很少有像专诸老婆一样的。而专诸不仅没有生气，还顺从着他老婆。伍子胥急忙追上要回家的专诸，问道：“你这一个万夫莫敌的大侠客，怎么会害怕一个女人？”专诸笑了笑，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的人，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

“快点！”专诸老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专诸见状连忙跟着他老婆离开。伍子胥呆呆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发现专诸是个大材，从此之后便与他交好，两个人的关系也日渐紧密。

吴国朝堂上，吴王僚正准备迎接凯旋归来的公子光。此时大殿外传出沉重的脚步声，吴王僚听到后连忙从王椅上走下来迎接。“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吴国的大功臣公子光嘛！来来来快上前来！堂兄你此行收获怎么样啊。”吴王僚热情地问道。

然而公子光的回应却无比冷静：“报告大王，此次我吴军出征歼敌两千，夺楚钟离、居巢。其余战利品颇多，请大王过目。”说罢公子光向吴王抱拳微微鞠了一躬。

吴王僚听后大喜过望，对公子光说道：“你我兄弟之间就别这样拘谨了。我吴国之后还要靠你开疆拓土呢！吾为周武，你就是那周公！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臣不敢僭越邀功。为陛下开疆拓土是臣之责。臣不要封赏，只求大王能厚赏出征的将士们。”公子光依旧冷静地回应道，他的语气除了冷静似乎还带着一丝冷酷。

“善！”吴王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吴国朝堂看似君臣和谐的画面令在座的大臣都十分安心。可唯有伍子胥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自从他逃到吴国之后，吴王僚以宾客礼待他。与吴王僚相处的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这位吴王绝不是个只会放权享乐之人。他有极大的野心，有吞并天下之志，还有远超常人的毅力。他自上位以来不近酒色，勤政爱民，颇有霸主之姿。

而公子光呢？他是老吴王诸樊之子。老吴王病逝前想把王位传给素有贤名的四弟季札，于是定下王位兄终弟及的规矩。本来王位顺利地按规矩传到了老吴王三弟手里。没想到当老吴王三弟病逝需要季札继位时，季札却坚辞不受。没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只好拥立老吴王三弟的儿子继位，而他正是如今的吴王僚。吴王僚继位的消息一出，满朝哗然，有的人觉得他打破了老吴王的规矩，是对先君的不敬。有人觉得是他利用不正当的手段逼季札放弃王位。无论如何，僚都当上了吴王。让人没想到的是，此时本应该意见最大的公子光竟一直沉默着。公子光作为老吴王的长子，继位的理应是他。可是当吴王僚坐在王座上时，他却是最坚定的支持者。当然吴王僚也投桃报李，任命公子光为吴军统帅。公子光平时话很少，总是面无表情。看似面无表情，可是伍子胥能看出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总之朝堂上和睦的兄弟二人在暗地里说不定有无数次交锋。

“如今四海动荡，我吴国日渐强盛，诸大夫有无明策助我争霸中原？”吴王僚坐在王座上问着底下的大夫。

问题一出，底下的大夫便议论纷纷，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伍子胥可不管这么多，他迈着大步子走到吴王面前说：“在下认为楚国可攻破，请吴王派公子光去。”

听到这句话一向冷静的公子光却不由得慌了一下，头上也渗出了一丝汗珠。

“哦？卿言有理。楚国新败而我国士气正盛，眼下正是一鼓作气攻破楚国的好机会。”吴王僚听到伍子胥的建议后表示了认可。

伍子胥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他觉得报父兄之仇的时机来了。

可是一旁的公子光却神色紧张，连忙跑到吴王面前说道：“伍员是因为自己的父兄被楚王杀害，所以劝您攻打楚国以报私仇。我认为楚国未必能攻破。”

吴王僚听后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也许是因为吴国国小兵弱，也许是因为伍子胥是个外来人，吴王僚最终还是采纳了公子光的建议。

退朝后，公子光边走边思考着出了大殿，突然有人叫住了他。“公子！公子！能否过来一下。”远处的伍子胥正向公子光挥着手。公子光十分疑惑，明明刚刚在朝堂上反驳了他，为什么他还会找自己。

公子光也没有多想其他的，走到伍子胥面前说：“先生有何事啊？”

“公子为何而愁，在下就有何事告知。”伍子胥认真地看着公子光说。

“先生怕不是为了刚刚朝堂之事而来？若你要告我的状，尽管去好了。”公子光不屑地说。

伍子胥坏笑了一下，说道：“在下不为刚刚那事，而是为公子的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公子光听到这话明显慌了，“吾的大事就是为吴王开疆拓土，助他一统天下。”

“那为何刚刚您却不愿伐楚呢？”伍子胥反问道，“公子怕不是有和吴王相同的志向吧！”

“你！你胡说！”平时一向冷静的公子光涨红了脸，“你再说出此等对大王不恭之言小心我杀了你！”

“吾伍员贱命一条，却也想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若相信吾，三天后馆中见。”伍子胥说完便走了。他知道公子光会来，因为公子光内心的火已经包不住了。

三日后馆内，隐秘的房间内闪烁着微弱的烛光。从屏风内可以看到两个黑影正在对话。

“先生有何妙计助我？在下想报吴王夺位之仇久矣。”

“莫急，莫急。我知道公子您蛰伏已久，可是现在还不是除掉吴王的好时候。请您再忍耐一下。在下有一好友名曰‘专诸’。此人剑法了得，为人忠义，不畏死，可担大任。”

“果真有此人？那赶紧引荐给我吧？有了此人我定能除掉奸贼！”

“公子稍安勿躁。除掉吴王僚需要等待国内空虚之时，使一壮士击之。公子您先将专诸养为门客，他日后定能为您所用。”

“好！就这么办！可是您为何要帮我呢？吴王待您不薄啊？”

“我不在乎谁当吴王，我只在乎谁能让我攻打楚国，报父兄之仇。”

“这......好吧。待我上位后一定立即伐楚。只是这个时机要等多久呢？”

“在下也不知，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载。为了避免吴王僚发现咱们的行动，我之后会辞去官位，隐居于田园之内。至于时机，就看公子您了。”

“先生真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才啊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中夹杂着二人的野心和即将复仇的快感。在这之后伍子胥便将专诸引荐给公子光，自己则归隐田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