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行 第十三章 冤大头

被劫狱之事，知县并不着急结案，只催促文海赶紧带队运送货品前往京城，随行两辆马车，八个搬货工人，还有四个官差。带着马车，只能走官道，这里离京城大概两千里路，知府大人只给了两个月的时间，可谓任务艰巨呀。

文海虽是个赶路高手，走山路如履平地，走平道健步如飞，但带着两辆载着沉甸甸货物的马车，实在没法快起来。为了赶路，文海要求每日卯时起步，夜晚巳时方歇，午时只歇息半刻，不到天黑遇店不停，天黑无店便风餐露宿。

这一路上，随行工人和官差都哀声哉道，纷纷抱怨太累。可文海才不管那么多，只想早日赶到京城交差。

一日傍晚，队伍刚好走到一处客栈，众人连忙停下，拔腿就想往客栈走，却被文海喝止道：“你们干什么？我定下的规矩都忘了吗？天还没黑，遇店也不能歇！”

官差甲抱怨道：“督头，这都赶了好几天路了，从来都没住过店，兄弟们都太累了，马也累得没力气了，这初冬季节，再有半个时辰天就全黑了，您就让大伙在这歇歇吧！”

文海：“歇什么歇，白天午时就让你们多休息了半个时辰，再不能耽误了，延误了送货期限，你我都担待不起！”

官差乙：“哎，督头！我这一路都算过了，才七天的时间，咱至少走了三百里路了，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咱也用不了两个月啊！”

文海：“你知道什么！现在是秋末初冬时节，正是赶路的好季节，再有半个月，风雪下来，想走也走不动了！”

这时，在门外揽客的店小二说话了：“几位官爷是住店吗？”

官差甲不服气道：“对！就住店！”

店小二：“哎，住店就对了！不瞒各位，再往前面，是一条山间小道，时常有贼人出没，我看各位带着满满的两车货，只怕是在路上就让人盯上了！”

众人一听前路有贼人，开始担心起来：“啊？有贼人？”“这，这可怎么办啊？”“不能再往前了！天都黑了啊！”

文海出门前就受知县百般叮嘱，这一路上遇见贼人劫货的概率非常大，就算是文海有万夫莫当之勇也要一路小心。这七天里，一路风平浪静，文海险些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听店小二说起，不得不担心起来。

官差乙：“督头！你听见了吗？再往前很危险啊！天都黑了，咱就住下吧！”

说话时间，天色刚才还通亮，眼下竟已朦胧，文海终于收起了强硬的态度道：“那好吧！暂且就住一晚！明日一早赶路！”

众人欢呼：“好嘞！住店咯！”

留两人在后院看护货物顺带喂马，其余人分两张桌子坐下，好酒好菜上齐，全由文海买单，算是慰劳慰劳大伙。大伙儿开怀吃起来，唯独文海一人独自和赛虎坐在一旁吃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这是文海暗自给自己的定下的求生之道，便是不吃不明之饭菜，不喝不明之酒水，他深知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被人用一剂蒙汗药麻翻而白白丢了性命，就算是平日里随从送到嘴边的食物和水，也被他婉拒，更别说是在这不明来路的客栈里，自己和赛虎的食物都是文海亲自查验后打包的。

文海坐在一旁，观察着客栈里的人和物，两层楼，大小几十来张桌子，大桌子能安七八人，小桌一人足矣。店里除了自己的随从，另有七八个汉子围坐两桌，其中五六个长得五大三粗，面貌有些野蛮，另有两三个穿着讲究，不是商人老板就是达官贵人。

见文海不上桌，官差和工人们也有些不好意思，官差甲便端着酒水和肉食来到文海身前说：“督头，您还是来一起吃点儿吧！”

文海：“不用了，你们慢慢享用吧，别喝太多酒，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官差甲：“督头，您不上桌，大伙都吃不习惯呀！”

文海：“吃不习惯就别吃了！早点休息去！”说完，文海又啃了一口馒头，给赛虎吃了一块肉干。

赛虎不愧是跟了文海这么久，眼下官差甲手上的大鸡腿油光闪闪，香气扑鼻，不仅文海不动心，赛虎连瞧也不瞧一眼，可谓是训练有素啊。

官差甲见文海不动声色，便说把鸡腿喂给赛虎，谁料赛虎非但不吃，还汪汪两声将官差甲吓了一跳。文海说：“你们自己吃吧，它呀，只吃我给的食物。”

官差甲见状，灰溜溜地回到桌上，和其他人继续吃喝下去。

那边几个人吃着酒菜，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只时不时地往自己人这边瞧瞧。文海暗自观察着，心想这群人不简单，搞不好就是一伙贼人。

酒足饭饱，两名官差去换看守，其他人住进了客房，文海和赛虎一间房。

夜黑风高。两个官差靠在马车旁聊了起来。

甲：“呼~这天越来越冷了啊。”

乙：“是啊，真想早点交差回去。”

甲：“这一路不住店，咱也没机会下手啊，平日里那小子也不吃咱给的东西，一条大狗不离身，连睡觉都靠近不了，怎么交差啊？”

乙：“是啊，这小子太谨慎了，前面咱的客栈都错过了，好不容易住进这家店，必须赶紧想办法！”

甲：“问题是，咱现在也近不了身啊！”

乙：“依我看，这样……”

时间回到七天前，知县把官差甲和乙叫到一起吩咐：“你们俩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这一回，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一路上有五家客栈是我安排好的，记住，就五家，这是客栈名。”说着，知县把一张纸条交给了官差甲，“我不管你们用明的暗的，先把他做了，再把货物搬到我指定的地点。”

官差甲：“知县大人放心，交给我们哥俩了，属下定做到万无一失！”

客栈的客房是一条线排列，只有一条过道，过道尽头是楼梯，上下都从那里，文海住在中间的一间房，再往里四间房，往楼梯四间房，里四间是那几个大汉和贵人住，外四间随从和官差挤着住，五班倒去后院看护马车。

后半夜，趁着文海熟睡，两个官差鬼鬼祟祟摸到文海的门前，悄悄将窗户纸戳出一个小洞，准备用竹管往屋里吐迷魂烟，这是一种十分烈性的迷烟，只要吸上一口便会昏迷不醒，任凭敲打锤，至少一个时辰没动静。

正当官差甲从怀中拿出竹管时，突然听闻赛虎一声“汪汪”，文海瞬间惊醒，大声喝道：“谁！”说着已经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两个官差惊慌失措，连忙说：“督头！没谁啊！”

文海：“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

官差甲：“我，我们正准备换班，从这经过，您那狗怎么就叫起来了啊！”

文海：“赛虎不会无故喊叫的，定是有人图谋不轨！”

官差乙：“啊？图谋不轨？谁啊？”

突然，只听得楼下有人大喊：“来人啊！有贼！”接着便传来打杀声。

文海一听不妙，连忙拿起武器带着赛虎朝楼下跑去。两个官差一头雾水，但心头还想着自己的目的，便跟了上去，房里的工人们也闻声出了门，正跑到楼梯处，文海忽的被不知谁设的陷阱拌倒，还好文海反应快，及时调整身姿，否则定会撞上墙上的锐物受重伤。文海倒在地上，两个官差迅速赶到，乙扶起文海问：“督头，您没事吧？”甲已经把竹管伸到了文海的鼻子前吐出一口浓浓的迷烟，文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迷昏倒了。甲乙站起身，抽出砍刀就要砍去，这时，赛虎一个饿狼猛扑将甲扑倒在地，狠狠咬两口，甲乙忽然乱了脚步，被赛虎的气势压制了，甲倒在地上痛苦喊叫，乙还算清醒，不管甲，自己又提刀朝文海砍去，就在下刀的瞬间，一支利箭射来，直射穿乙的脖颈，乙瞬间动作停止，鲜血从嘴里涌出，想哼声哼不出来。少时，甲也被赛虎活活咬死。

往文海和赛虎靠近的，正是那伙大汉和贵人，他们走过文海身前，赛虎感觉到他们并不想伤害文海，便只做出凶狠样守护文海。

从屋里出来的工人全被杀害，两个守护马车的工人更是在一开始便被解决掉，这伙人其实就是当日劫狱的所谓义士，为首的李易也在后半夜赶到了，带着几十个义士一齐劫了这两车货物，顺便提一句，这家客栈也是李易名下的。

李易带人来到文海身旁，只见赛虎紧紧靠着文海，一动不动，见人群走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一人道：“庄主，依我看，把这人也杀了算了！”

李易道：“不！”李易怜惜地看看文海，“哎，打虎英雄，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说完，便示意大伙儿离开。

又有人问道：“庄主，我刚才看着那俩官差想杀他，什么情况啊？”

李易：“哼！正如我所说的，官府想吞并这两车货，说是货，其实就是给京城哪个大官送的生辰纲，都是从百姓那里剥夺而来的不义之财，这帮奸贼，明里说是给人送礼，暗地里想自己找机会把东西吞了，找个替死鬼就想了事。眼前此人对咱也有恩，放了他吧，给他留些银两，让他自生自灭！”

文海再醒来，已是大天亮了，眼前的赛虎正憨憨地盯着自己，伸出长舌头，发出“哈哈”声，见文海醒来，兴奋得“汪汪”直喊，又是转圈又是蹦跳。文海感觉脖子有些酸痛，缓缓起身，赛虎更是直接蹭上前来与他亲热，文海被赛虎“袭扰”，有些招架不住说：“好啦，好啦！”赛虎闻声不再调皮，乖乖坐下等待号令。

文海有些迷茫，许久才想起昨晚的一些事情，瞬间发觉不对劲，喊道：“不好！”这才发现，身旁躺着两具尸体，正是官差甲和乙，看得出来，甲是被赛虎咬死的，而乙是被一箭穿吼，文海意识到，情况不妙。文海起身，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掉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又有一张纸条掉落，文海捡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拿钱快逃”！

文海搜索客栈，除了跟随自己的工人和官差的尸体，再无活人，走出客栈才发现，此地竟是荒郊野岭，自己带队只顾赶路，竟未经查探周边便住了店，实在追悔莫及啊，文海寻思着，如果官差甲是被赛虎咬死，那定是官差甲想害自己，杀死官差乙和其他工人的人又是些什么人呢？这里面的复杂情况文海没有丝毫的头绪，想了好半天，他终于决定，既然是自己带队弄丢了货物，便要担这个责，回去领罚吧！

只一日时间，文海便赶回了县衙，他像往常一样，将赛虎安排在外，自己去见了知县，知县一见文海便知情况不妙，得知来龙去脉后，即刻将其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生辰纲被劫之事，知县不敢声张，只一边派李大带人出去调查，一边自己闷在府中想办法，在知县眼里，文海既然没死，又自己跑回来，定是不知自己安排人将他解决的事情，眼下留着他兴许还有用处。

一个月后，李大传来消息，从赌坊里的一个赌鬼嘴里得知：一个月前，聚义山庄的人不知从哪劫了一批货，价值不菲，还到处散播给平民百姓，一个名叫张三的赌鬼说漏了嘴，自己便是那伙劫匪之一。于是知县立刻派李大带人将那张三抓了回来。在知县的亲自审讯下，张三终于招了，以李易为首的聚义山庄专干劫富济贫之事，就是他们劫了文海押运的生辰纲。

知县恶狠狠道：“好你个聚义山庄，来人！备车！”

知县带人连夜赶往州府，将事情告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怒，随即从各县调兵征缴聚义山庄。

聚义山庄庄主李易已来不及撤退，他也无路可退，早在五年前，他便做好了迎接今日的准备。李易为家中独子，其父本是当地富商，后被人陷害被判入狱，在狱中被人害死，从此，他便打着“聚义”的旗号，收拢天下义士，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当然，他眼中的最大敌人，一定是杀父仇人，但这个杀父仇人无从追究，只知道是某个贪官污吏。于是，劫取官道不义之财，已是常事，只是官府明知自己是黑道，但其自身也干着黑吃黑的勾当，便未曾与之计较，时至今日，矛盾终于爆发。最终，李易带着府下一百来号人与官兵战至最后，自诩壮烈就义！

李易府下有一个人，此人飞檐走壁，身形灵活，熟练使用各种暗器，还会开任何锁，上次劫狱此人便首当其冲。厮杀前，李易对其单独吩咐，让其凭自身能力再做一件义事，下山去往县狱，解救打虎英雄胡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