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今半是君 第一卷第四章商量

“赵泰和回来了！”宋有根说，“样子有点怪，躲在家里不露面，

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出门，也许有人上门，看看是哪些角色。”“四大金刚”之一的李有根向外望了一下，“许大哥来了！”

来者正是徐彪子。生得高大白暂，是只玉面虎。八月初的天气，上身一件浆洗得雪白的洋布小褂，下身一条淡蓝宁绸套袍，裤脚扎得笔挺；点尘不染的白竹布袜子，踏一双玄色贡缎双梁鞋；左肘弯上挂着一件折叠好了的宝蓝线春面小纺里的夹袍。若非手里那把一尺二寸长的大折扇显得有些流气，谁不说他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许大哥，”宋有根起身迎接，“今儿没有去吃茶？”

“跟刘永年吃早酒去了。”

“呃。”宋有根问，“有没有消息？”

“赵泰和回来了。”

“是啊！赵泰和回来了。不出门！”

“不出门就有花样。”李有根脸色显得凝重，“赵泰和说过，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许大哥不可不防。”

许彪子点点头，坐了下来，眉宇间似乎隐隐有忧色。

“许大哥，刘永年还说点什么？”宋有根问。

“他的消息不一定靠得住，听着风，就是雨，七拼八凑，说得活龙活现，也不能尽信他的。”

“不！”有女人应声。

三人都回头向里去看，三里红正掀帘出来，手里捏一把用白粗布包着的筷子，腰间还系着围裙。身后跟着个丫头，用托盘端着碗盏，正要铺排饭桌。

“总算难为刘二爷！”她一面走，一面接着她自己的话说，“人家是关心我们，所以七拼八凑得出一个消息来。不然，听过就算了，不会在心里过一过，更不会用心思去猜去凑。”

“嫂子这话公平。”刘永年是宋有根的来头，听许彪子贬低人家，颇不以为然，所以此时欣慰地附和三里红的话。

“也要看情形。不能说赵泰和上了一趟南京，就以为他一定有什么路子了。”

“先吃饭！”三里红平静地说，“有什么话，慢慢商量。”

四个人各据一方，许彪子上坐，两根分居左右，三里红坐了下首主位。一面喝酒，一面闲谈。三里红不谈赵泰和，宋、李二人对她却有信心，知道她一定会抓住很适当的时机有所处置。

果然，到得许彪子兴致转好之时，三里红用征询的口气看着他说：“你看，我带几样水礼去看看三姊，好不好？”

“三姊”就是赵泰和的结发妻子。孟、赵两家的内眷，一向往来甚密；自从破脸以后，逐渐疏远，这一两年竟连逢年过节，都无酬酢。

如今听得三里红忽要去看“三姊”那就不仅许彪子，连宋、李都有突兀之感。

“你去干什么？”许彪子问。

“无非探探消息。”

探探消息，自无不可。但是，“所绝往来好些日子了！”他说，“突然之间又上门，人家心里会怎么想？”

“那就顾不得了！我想，现在去还不要紧，因为老赵的事，外头还不知道；如果总督衙门的公事已经下来了，那——”三里红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时候，嫂子怎么样？”宋有根问。

“我亦没有那张脸上门。”

如果赵泰和官复原职，成了尽人皆知的事，则三里红登门拜访，会使人误会是一种讨饶投降的表示。这个面子可丢不起！许彪子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决定鼓励她的做法。

“照这样说，就要快！”

“我回头就去。”

“要办点什么送礼的东西？”许彪子说，“马上叫人去办。”

三里红想了一下说：“这份礼很难送。轻了不够意思，重了又落痕迹。最好从赵家老太太身上打主意。”

“不错！”许彪子说，“我那里有两支上好的吉林老山人参，一支安南来的肉桂。如果不够，再配两样贵重的补药。”

“不用了，我也有现成的东西。”

孟宏阔行五，所以赵泰和的子女都管她叫“孟五婶”；赵家上下都跟着孩子称呼。一提起“孟五婶”，都会浮起一种愿意亲近的欲望，而原因各个不同。

赵家下人有时提到“孟五婶”，总不免有人替她惋惜：“什么都好，就是走错了一步！”这走错的一步，便是不该跟许彪子结上露水姻缘。

三里红当然亦知道人家对她的想法。常有一种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而因此对赵家下人格外客气，见了面总是笑脸相迎，至于出手大方，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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