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道 第八章 潜龙在渊（下）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的来到三叔公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里面喊了一声。

“进来吧。”

这让两人面面相觑。怕是三叔公有千里眼顺风耳，难道能未卜先知？

高大少年首先推开院门。

“三叔公。”华宁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相对于华宁的略显恭谨，在面对这位村里任何人看到都得喊声三叔公的老人时，欲无欠就明显不那么在意礼数。

赵甫廉摆摆手，笑道：“小宁也来了，那不如以后你们俩就一块练武吧？”

欲无欠当即便嬉皮笑脸的说道：“三叔公，您老可别上赶着当便宜师傅啊，您愿意教我这兄弟还不乐意学呢，您就好好教我一个就行了。”

华宁怕老人误会，立马补充道：“我姐姐身子那样也离不开人，我要是学了武就更没时间照顾她了，您就教欲无欠吧，我看他比我聪明不少，以后肯定跑不了是个天下第一！”

高大少年还不忘朝欲无欠一番挤眉弄眼的调侃道。

欲无欠回以白眼。

老人看着两人耍宝，笑道：“哈哈好，小宁啊，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略微知道些书上没有的道理，也可以给你念叨念叨。”

“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立根立足，自给自强。只要走的是惶惶正道，无论是文是武，都是好的。”

“你读书是好事，但切记不可学那京都白朗，走的便是邪门歪道不说，到最后竟将自己昔日的恩师贬下文坛，不修礼义廉耻！此乃读书人大忌！”

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三叔公竟有些咬牙切齿。

华宁一瞬间错神，后知后觉的问道：“三叔公，您说的可是那京都文坛三秀之一的白大家？”

谁料三叔公一脸鄙夷，“什么白大家，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半吊子书生罢了，说他是书生都抬举他了，身为圣人门徒，却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为了自己的仕途，竟能将昔日恩师硬生生逼成一个疯子！这样的人，哪里配称得上是读书人！”

连同欲无欠和华宁都有些惊讶，三叔公今日怎么突然动了火气？

赵甫廉自觉有些失态，语气稍微缓和道：“不过小宁啊，你现在也不必知道太多，只需要明白怎样做个读书人便好了。”

老人想想自己又自嘲一笑，“当然了，连我自己也不是半个读书人，只不过是有幸见过几个真正的读书人罢了，这才能给你说上几句读书人的道理。”

“你只需要知道这样一句话，万事皆有路，不必问夫子。”

“书上再大的道理，都不如自己心中的道理，书上再多的仁义道德，自己的大道还是得自己走出来才作数。”

高大少年也是感悟良多，当下重重点头，拱手应道：“三叔公，您说的我都记住了！”

华宁突然有些难为情，“还有一件事…”

赵甫廉不明所以。

欲无欠见状揶揄道：“平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哪去了，有什么就说啊，三叔公又不会吃人！”

老人也是和蔼一笑，“有什么就直说孩子，跟我这老家伙不用见外。”

高大少年这才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三叔公，您现在已经是欲无欠半个师父了，能不能…也收下我做徒弟啊？”

赵甫廉微怔，旋即哈哈一笑，摆手道：“我还以为什么难言之隐呢，就这事？当然没问题！”

“不过老头子先说好，我可教不了你那些书本和大道理。”

见老人很爽利地就应了下来，华宁也是大喜，当下也不多废话，立马就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师父！”

赵甫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诶…”

欲无欠见状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味来，这才骂骂咧咧地赶忙走上前去，照着华宁的样子跪下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

“师父！”

老人同样应道。

两个少年同时站起身来，只不过一个意气风发，另一个垂头丧气。

高大少年得意洋洋地望着欲无欠，欲无欠别过头去，装作视而不见。

华宁穷追不舍，少年这才极不情愿地拱手行礼，咬着牙喊了一声：“师兄！”

“诶！好师弟！”

“……”

“师弟？”

“……”

“师弟心情貌似不大好啊？”

“……你等着我练出个天下第一，到时候让你…”

“诶？师父可在这呢啊，你就要同门相斗？”

“…………”

“哈哈哈。”

…

赵甫廉看着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互相打闹，又听着欲无欠说要练出个天下第一来。已年过花甲的老人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当下只觉得年轻真好。

老人又陆陆续续地记起自己初次走江湖的日子，那时有个姓言的家伙，也是常常嚷着：“我辈读书人，死当谥文正！”

每当这时，总会有个比他们小上很多的佩剑少年，天生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面无表情道。

“穷酸书生，掉书袋子！”

老人笑着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但抬头看见满天的云彩，又没来由地记起那个配剑少年说过的一句话。

有一次被姓言的家伙反问起自己的志向是什么，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年认真想了想，竟破天荒地笑了。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人间第一流！

直惹得那个姓言的家伙频频发笑，直说你这小家伙不也是心比天高？

少年只是平淡回了一句：“不一样的。”

任那家伙再怎么追问，配剑少年只是闭口不言，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不回应也不反驳。

唯有赵甫廉笑不出来，当时只觉得内心大为震撼！

自己即将而立之年，但在这个配剑少年面前，竟如溪流遇大海，如尘埃见泰山，当下自惭不已。

少年就已有这般心性，何其强大！

所以当欲无欠无意间说出要练出个天下第一来时，老人心里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不仅是因为他赵甫廉从来都相信人定胜天，也不单纯的因为欲无欠从现在开始便算是自己徒弟了。

而是因为当初说这句话的配剑少年，现在已然是那名动天下，文武两道一肩挑的大人物了。

少年本就该这样，不鸣则已，一鸣就要惊人！

当日的配剑少年，便是今日的左鸿，左不鸣。

而为了表示尊敬，人们都喊他“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