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频起的兵祸让百姓流离,骆毅南已是早有耳闻,至于朝堂朽暗禄员贪愎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骆毅南甩了甩发胀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的精力集中一些:“所以,你...你也是宫城之乱的参与者?”
“嗤~~”关靖笑了,一笑之下又恢复了那平日里的闲懒模样,“那群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屑与之为伍。”
“那...”
“我是从西边来的,忘了吗”
西边两个字一出口,赵王贪残、关中乱局、杂胡群起...,桩桩件件的因果缘由在他脑中闪过,骆毅南瞬间明白了。
“关靖二字,是你的真名吗?”
“当然是”
骆毅南苦笑着扬起了头:“那是我孤陋寡闻了,秦、凉、雍、并,不知阁下是何出身哪家高门望族,亦或是世家大姓”
关靖闻言眉间一拧,俊毅的脸庞上尽是野心勃勃的狠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衷这白痴的皇帝宝座坐不了多久了”。
“你、或者你的势力到底在计划什么?”骆毅南说话时心脏不自觉得狂跳。
“岁在秋寒,克期大举!”
这八个字声量不高语气平常,可在骆毅南听来却是如惊雷当头直击,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你们当真要行谋逆之事!?”
“西陲数州水旱相继民不聊生,洛阳朝廷派来的官吏只求贪赂,我等举事乃是吊民伐罪,只求为百姓求一条活路!”
关靖横眉竖目一番慷慨之词说得骆毅南直发愣,他想不出来如何反驳,内心里也难以说服自己去反驳。
看着对方大义凛然的模样,骆毅南浑身一散,激动的心情缓和了下来。
“我不懂,既然你抢了密信为什么不毁掉,反而要冒充身份来洛阳”
“来见识见识”关靖嘿嘿一笑,像是在回忆某次远游经历。
“见识?”
“趁这繁华锦绣之地还在,先来游览一番,说不定哪天名动天下的洛京就会丘墟一片了”
“...”
骆毅南陷入沉默,而关靖的兴致似乎刚刚被勾起来:“我辈已在秦雍之地合纵数年,只要大旗一举首倡义兵,便能将司马伦一干爪牙逐出长安,而后聚义合谋传檄天下,合兵一处并力向东效仿先秦帝国东出潼关,山东、中原乃至江南之地必然指麾可定!”
踌躇满志的豪言与关靖兴奋的神色让这番话听来更富煽动力,骆毅南先是低头不语,忽得眼中闪过一缕决绝:“兵祸一起生灵涂炭,天下复归于乱,既然你的图谋我已知晓,那我现在就将此事上报!”
关靖嘿嘿一笑:“你我现在可都是一样的纵火元凶,现在回去说不定要被当场下狱问斩了”
骆毅南昂然抬头道:“安民保国,无问所归!”
“好!说得好”关靖狠狠鼓掌,“不枉费我一番功夫将你救出来!可是...你真的觉得那帮庸碌之辈能信你的话吗?”
“你不是去找过陆云吗,他那么相信你,你却如此欺瞒!”
骆毅南话音刚落,关靖的神色也是一黯。
没错,朝堂之中像陆云这样的忠正之士也不少,虽有心匡扶社稷,可朝局大势如此终究难以抵挡。
听完骆毅南的质疑关靖鼻翼抽动慢慢开口:“此事牵连太深,你此时去找他等同于害他!到那时就连张华都无法庇护他了”
对方说到这,骆毅南忽然想起了前几日金谷园中的惊险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能将盗贩武库之事做的如此天衣无缝,恐怕不是哪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能够单独完成的。
还有武库起火之后宫城边的大战,这两件事显然不是巧合,也难怪关靖刚才说救自己冒了风险。
如今叛乱被平息了,城中却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骆毅南实在无法想象这背后的黑手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可...可就算朝中尽是庸碌之辈,兵锋一起受苦受累的都是平头百姓,你们起兵谋反终归是坑害了普通人”
“不破不立,难道司马家那个痴呆坐在帝位上就能让贫苦百姓生活变得更好吗。更何况贾南风垂帘已久,贾氏一族尽居显位,就连他家的近亲仆僮都家财万贯,如此情况怕是不能再坏了吧”
骆毅南一开始还震惊于关靖的身份和图谋,可这么几番对谈下来,他居然越来越觉得对方说得在理。
若非他常年混迹江湖底层,知道兵荒马乱对于平常人意味着什么,他几乎就要被对方打动了。
沉寂半天之后骆毅南终于无奈苦笑:“看来你是志在必得了。”
关靖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你完全不知道此次大举会有多少豪杰英雄响应”
“祸乱一起,不知最终会演变成何种结果...”骆毅南的喃喃自语低沉消极,声音低到难以听闻。
“与其坐叹,骆大人你就不愿身体力行为匡扶社稷出一份力吗”
骆毅南猛然转头看着这嬉皮笑脸的混小子:“想收买我?”
关靖眉间一舒:“诶,这话太难听了,我不是说过吗,你这般身手心智做个区区捕盗吏实在太屈才,若你有意我可向主公举荐你”
“你在白马寺中救我,就是为了此刻?”
“我是把你当朋友”关靖此刻的语气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温良。
“...”
骆毅南思绪一片混乱,正想着如何决策,却听身后有人快步而来。
阿生稍显急促的步幅极易分辨,江边二人都没有回头,少年发红的脸颊在江畔的清寒之中更加显眼。
“孙会此刻在哪?”阿生说话时一直瞪着关靖。
“孙大人平日里锦衣玉食,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在府里养着”
听完关靖的话,阿生转身便走。
关靖站起身拍怕双手回头冲少年喊道:“你一个人是闯不进去的,被骗了那么久怎么不长点记性!”
阿生闻言转身,朝着关靖怒目而视,眼中除了愤怒更多还是不甘。
这表情实在有趣,关靖微微一笑:“别急,有的是方法给你罗头和同伴报仇,我答应过你的”
“要等多久!”
“想想你阿兄,难道你要学他那样贸贸然丢掉性命吗”
“你!!”
阿生闻言暴怒,双手握拳前冲数步盯着关靖,像是要将面前此人生吞活剥一般,可最终少年还是缓缓平复了下来,静静站在原地。
关靖见状微笑夸赞:“不错不错,有进步,去吧,就按先前的计划行事。”
阿生听完默默转头,朝着山岗上的墓丘悠然一望,随即快步离开。
骆毅南回头瞧了瞧阿生转眼看向关靖:“他去哪?”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你也来吗”
“看来你的计划万全了”
“那是自然!”
骆毅南冷眼一瞥:“我若是拒绝呢。”
关靖闻言面露凶光:“我既然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说着抽出短刀比划两下。
骆毅南的表情如寒霜挂壁尽显危凉,不料此时关靖忽得哈哈一笑,将短刀插回腰间:“开个玩笑而已,骆大人你一直这么苦着脸太显老了。”
不等骆毅南反应过来,他又开口说:“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费心巴力的救你出来,又怎么会杀你呢?”
“况且,如今洛阳城中满是你的通缉画像,回去就是送死,于情于理你我不都应该联手大干一番吗”
“...”
骆毅南闻言并不回应,仰起头望着涓涓江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靖眼中一转闪过一丝狡黠:“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萍姑娘想想吧。”
“你说什么!”骆毅南满面惊愕腾身而起。
“她和你关系颇深,差点就被牵连进去了。不过别急,萍姑娘现在安全的很,我已经派人提前将她从梁王府接了出来,此刻就在离此不足二十里的村庄之中”
骆毅南抿了抿嘴唇,焦急的心情稍稍安稳了些,眼光也柔和了下来:“多谢你。”
关靖微笑着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二人伫立江畔久久不语,时近晌午,原本浓厚的云层此时总算散开了些。
“先去见见萍姑娘吧”关靖忽得开口提议:“她也一直在等着你呢,在下的邀请你可以慢慢考虑。小院外有马,沿着院外小路西行十五里看见一个茶摊便停,会有人接应你的”
骆毅南用感激的眼光望着关靖,恭敬抱拳长揖,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关靖在在江畔静立良久。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远处烟尘泛起,一个头戴斗笠浑身劲装的魁梧汉子打马而来,快马须臾而至急停在关靖身后三丈。
马儿嘴里吐着白气阵阵嘶鸣,马上的汉子翻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如此身法一看就是骑术精湛的老手。
“少主!”汉子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宽大的斗笠几乎将他的脸全部遮住了。
“情况如何?”关靖头也没回。
“一切顺利,姑娘和骆小哥相见了”
“家里呢?”
汉子顿了一顿回答:“情况大略都在计划之中。”
“嗯?大略?”
“那个...欧阳建后来又派来几对人马,都被我们安插在赵王手下的兄弟给截住了,只是有一伙从洛阳来的密使动作太快,绕过了提前设计的埋伏。”
“是中书监张华的人?”
“是...是的”,汉子的语气变得紧张无比。
关靖回过头来笑了笑:“无妨,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此话一出汉子悠然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主上有令,要您立刻返回关中主持大局,各邬堡、壁垒都等着您的号令。”
关靖摸了摸下巴迟疑道:“我嘛...计划有变,你先回去转告老爷子,我一时回不去。”
汉子闻言急了,大声说:“不把您请回去,我这趟就白跑了。”
“嗨,那不是还有骆大人吗,我得等他拿定主意呢”
“我方才见那骆小哥的样子可不好说,要是他不答应呢,要不要...”,汉子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关靖瞪眼怒斥:“胡闹,骆大人是我的朋友,你们都放尊重些。要是他答应了,就按计划行事将他请回庄中。”
“是、是”,汉子点头连连。
随即他又想了一想叹道:“若果他拒绝了就赠他些银钱恭敬礼送吧,告诉他一定不要回洛阳城,走得越远越好,梁州、益州都是好去处。”
“领命!那...您呢”
“我另有去处!”
“总得让庄里知道您的行程,一路上好暗中照应吧”
关靖张臂扩胸,舒舒坦坦的伸了个懒腰,轻笑一声:“并州匈奴寖盛,幽燕鲜卑渐起,此属皆是弓马娴熟生性悍勇,若是能许以重赂引为强援,那咱们的大事又能多几分胜算!”
斗笠汉子在少主身后正想着这两句话,忽见关靖回头命令道:“去吧,别让老头子干等了”
汉子领命一拜,翻身上马再次远去,只留下关靖一人。
关靖弯腰捡起一块尖石,深吸一口气将石头远远甩了出去,石头打着旋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江面上飘然远去,在后方留下一圈圈急速扩大的波纹。
不知是否是错觉,脆弱的波纹并未随流水消逝,反而混合着奔涌的江流上下翻腾,急速冲向了下游。
秋风愈浓,浓云墨染,洛京天空之上曾经的晴空骄阳已不见踪影,远方的锦绣繁华如同枯萎败叶只剩萧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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