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路过一个又一个藏匿在山中的隧道。
车窗边,桌子上,趴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黑中夹着白,面色憔悴,肤色暗黄,穿着好几年没有换过的军大衣,脚上是一双破破烂烂的解放鞋。
车厢里,一阵冷风吹过,中年男人醒了,问着靠在他身上的女人,说道:“几点了?”
“三点了。”
对面坐着一个男孩,叫程一,穿的一身休闲装,程一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的父亲,岁月从来不饶人,听到父亲的询问,他连忙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三点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妈困了,就别吵醒她了”。
“昂,行吧。”
“上了大学就好好学习,家里再穷也供你。”
“嗯。”
话没说完,中年男人就困了。
男孩,养着窗外,想了想自己的高考分数,然后哭了。
一个过了二本线30分的分数,讲道理,是没什么值得庆贺的,父亲还是摆了席,请了客人。
那天,镇子上,大概有四五家升学宴,有211学校的,有职业技术学院的。
讲道理,因为这个事情,男孩跟父母吵了一架。
“说好了,不办,怎么就不听,又不是特别好的学校。”
“高兴嘛,本来是没指望你能考上多好的学校的,混个大专,出来跟着你表哥学技术就算了。”
“什么学技术?不就是工厂里流水线么,我又不是没去过。”
“办这个升学宴,就是为了让你高兴嘛,又没别的原因。”
“姐姐刚谈了男朋友,年底就要结婚了,没必要办这个,给姐姐到时候留点钱结婚嘛,别让人到时候看不起咱们家,再说,房子的贷款刚还完,装修都没装修,花这个钱,完全没有必要。”如果这个时候想到后来,姐姐结婚,爸妈一分钱彩礼都没有找姐夫要,家里一分钱嫁妆都没有给,再到后来,因为这个原因,姐姐被姐夫家里人看不起,他是怎么都要拒绝办这个所谓的所有人都“高兴”的升学宴的。(题外话:一方面,农村里,家里一年到头都没什么钱,还是要硬撑完去办升学宴,这些比较传统的旧观念的东西,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必要,只是从个人角度上来说,另一方面,真的,高兴只是自己的事,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那个不用你操心,钱的事我们想办法。”
那天所有人都开心的喝酒,只有男孩,从头到尾没开心过,所有人都在祝福,只有自己知道,哪怕当时理综再多考20分,就能上一本了。说了也是很奇怪的事情,那年,所有人的数学都考砸了,只有数学考试每次都不及格的他,破天荒的考了100多,分数当然不算高了,可是相比于平常从没及格过的。
有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也不是意想不到,是努力到了。所以人都觉得他不行的时候,他就想去证明嘛。男孩子的好强,有时候,可以帮助他成长,有时候,又像是一种自负。把自己锁起来,谁也靠不近,而所有的误会也都是从无法解释清楚开始的,能够解释清楚的,也就不是误会了,就成了了解和相知。
思绪回到车厢,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神态和衣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都是普通人,普通人。
绿皮车,承载的是普通人的梦想,去往远方,有的为了谋生,有的是为了遇见,有的是为了相逢。绿皮车,慢悠悠的,票价当然也不算很贵了,平民百姓都坐的起的车,多少年价格也没多大变化,在交通不算发达的县城,汽车已经算是稀罕物了,更别说如此庞然大物,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呢,像是被时代抛弃的落后分子,那年暑假,考上大学,学校发的奖学金,用来买了第一部手机。
以后会见到更多没见到过的,后来习以为常的,再见时会不会有初见时的心肠澎湃呢?不管是新生事物,还是司空见惯的,都能不能保持初见时的敬畏之心呢。
车厢里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去向,绿皮车,也算是一种承载时代的匣子,有哭有笑,或悲或喜,俯仰之间,蜿蜒向前。
车厢里每个人的呼吸都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通。
男孩望向窗外,浮想联翩,想起无数个晨起晚睡的夜晚,那时候还是高中,也就不久前,每天早上必定升国旗唱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一排排整齐列队的,穿着校服的青春稚嫩的脸庞的孩子,正当年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土里土气的校服,倒是很符合中国高中普遍的传统,方便是真的方便。两个大兜,想装什么都可以,绿白配色,从某种角度来说,倒也不是不能看。当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万万没想到,以后大学的校服也是这个样子。
想了很多,憧憬着,也向往着,可是绝没想到过,这四年,除了遇见她是最美好的事情,剩下的都变成了,一种成长。经历的许多,多年后,再回想起来,也是五味杂陈,笑中带泪。
一路走成了励志先锋,因为某些原因,被迫励志,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其实这个东西,就像是一种刻版印象,固定对某一种人群的特殊划定,像是一种保护,又像是一种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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