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祭 第一章金乌沃焦（上）

三天前，蚕凫给了我一串手链，太阳石材质，用青铜嵌边，总共十颗。串珠的石头没有光泽，像蒙上了一层灰，蚕凫说，这个链子染过金乌的光，我知道，又有任务了。

三星堆博物馆里的通天神树已经残缺，被时间掩盖的神迹在泥土里消弭，我看不见什么过分奇怪的地方，直到那个男孩从神树上下来。走到我面前。他大约十五岁左右，健康的小麦肤色，披着长发，眼睛极大，穿着黑色的麻布袍衣。没有穿鞋，衣袍只到小腿，露出了脚踝。

看见我在看他，他索性也盯着我，大约停留了那么几秒，我举起戴着太阳石手链的左手，朝他示意，见他眼色异样，我便转身离开了博物馆，我知道他就跟在我身后。现在的他只不过是神识，一般人看不见，而我，天生通灵，像他这样迷失在人间的神识，我见过太多了。回到了山海阁，我便带这个男孩去见了蚕凫。

蚕凫盘坐在矮榻上，面前的棕红色茶几上放了一小段枯木，泛着灵光，那股感觉和男孩身上的一模一样。蚕凫示意男孩坐下，在茶几上的铜炉里燃起了一段缚忆香。一般只有忘记来路的神识才需要缚忆香，用香引路，让神识找到灵身，这样才方便神灵归故，这就是我和蚕凫在做的神灵交易，至于拿什么换，蚕凫从来不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事，我就不知道。

蚕凫翻开纵卷：“你是上古来的？”

“我是金乌。我……我从汤谷扶桑而来，我已经忘记要怎么回去了。”男孩绞着衣服，没有抬头看我们，眼睛一直盯着茶几上的枯木。

蚕凫打开了纵卷，在纵卷上没有看到男孩的去向，看着眼前自称金乌的男孩，又道：“阿蛮，把手链给他。”我摘下手链递给男孩，到了他手里的手链依旧蒙灰一般，没有一丝光泽。“你要回扶桑，是吗？”蚕凫抬头看着金乌。

“是的，回扶桑，我从那里离开几千年了。”金乌带上了手链，接过蚕凫递给他的一粒归尘，身上才勉强有点金乌该有的光仗。蚕凫又拿起茶几上的那段枯木递给男孩：“这个你带着。”男孩接过枯木仔细端详着，转接，枯木消失在他掌心。

夜晚，我安置好了男孩，去书房找蚕凫，他给了我一本《山海经》。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山海经》里说金乌在扶桑栖息，可扶桑早已经在轮回里归于混沌，那金乌的神识该怎么归故？我翻着蚕凫给我的《山海经》，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你说，金乌沃焦都已经过了上千年，何况最后那只不是归了天界，那这个男孩到底是谁。”我看着《山海经》里的记载，满是疑惑。蚕凫背着我站在窗前，窗户敞开，今晚无月，星星尽数光芒。

“神识不会无故出现的，阿蛮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蚕凫的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不好猜。我也就停止了提问，总之蚕凫安排给我的任务总是要执行的。我送男孩回上古的时间定在一周后，这一周，我反反复复又去了几次三星堆，在展厅里最大的通天神树被框在玻璃主里，我没有灵力，自然没法穿过玻璃柱一睹神树光彩，男孩目前只是神识，没有东西可以阻碍他，何况蚕凫又给了他一粒归尘，有了灵力的他化身作鸟，坐在枝丫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而我也在玻璃柱在等了他几个小时。我开始好奇，这段关于他过去的辉煌历史，到底被遗忘了什么，以至于归故都成了难题。

华夏有五千多年的历史，而我要带金乌回到的是古蜀时期，那个在历史遗留里连语言都没有的朝代。布满了神秘和不可窥探的秘密。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在这个时期出现，独树一帜，千奇百怪，而我就是在通天神树里找到男孩的。

“仓蛮姐姐，这里是哪？”我转动蚕凫给我的齿轮畔，上面的灵力指引向南。男孩跟在我身后，对周遭的一切尽是好奇。“仓蛮姐姐，这里的灵力好大。您能感觉到吗？”

我没有回答男孩的话，我看得见盘旋在周围的神灵。蚕凫说过，神灵从来不伤人，所以我不怕他们。走了许久，才看见有人烟的地方。眼前是一条长河，河岸驻扎着许多小屋子，不远处有座土垒，冒着黑烟，许多族民搬着巨大的石头送去土垒，不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青关山了。

我和男孩便下山，打算寻个究竟。这个隐秘在历史长廊的文明，有着不同我过去探寻的交流方式。我吃下了蚕凫给我准备的归宇，也递给了金乌一颗，他没有接，“我听得懂。”也是，金乌本就在这里活过。

我们拦下一个族民，询问道：“石料是要拿去做什么的？”那个妇人牵着小孩，打量看了我一眼，道：“巫神要祭天，令石工造神树。与天通识。姑娘，你不会是外族人吧？”

“通天神树还没有造成吗？”男孩脱口而出，吓得我瞪了他一眼。打岔道：“又胡言乱语。阿嫂，造石的土垒我们可以去吗？”

“说什么笑话，与神灵交谈的事，妇女皆不插手，姑娘你该弄桑扯蚕才对。”阿嫂说完，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一时间没有头绪，通天神树还没有造成，就说明金乌的灵身不在这，可是蚕凫又把我们送到这，该有他的道理。

“金乌，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去哪？”我看着男孩，转动了手中的齿轮畔。

“青关山宫殿，我要去筑神树。”男孩看着远方，眼里是我看不透的坚定。而我本来的任务就是陪金乌寻回灵身，送他归故，既然他有方向，我就一同前往，再伺机而动。

青关山宫殿离土垒很近，我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宫殿门口有士兵把守，他们手持青铜戈，是最简单的样式。我们叫士兵帮忙通报，说是要参与筑神树。没多久士兵就出来把我们叫到一处偏殿，接见我们的是巫神，他一袭黑袍，脸上带了漆金面具，看身形，一米七五的左右的身高，也就三十出头。他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通报的人说，你们要来筑神树，这祭天的神树可不是谁想参与就参与的。”

“我们在东海中见过扶桑，也曾有幸去过若木，我弟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看着巫神，他也看着我们，我清楚知道他想要什么，用蚕凫的话说，谈交易就要直切要害，何况金乌在扶桑长大，在那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岁头，怎么会忘记扶桑的模样。

巫神安排我给石工做饭，而金乌加入了筑神的工作。

这里的氏族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犁耕弄桑，一切靠天吃饭，据当地的妇女说，春旱要祭天，秋忙也要祭天，求神示成了族民最大的信仰。

“的亏没有战争，不然这泱泱文明就要入黄土了。”男孩躺在我旁边的草坪上，手上拿着一枝狗尾巴草，说道。眼前的河水清澈，石子光洁，溪底游鱼续续，民风淳朴，怎么能说不是大好时节呢。“可是神树最后还是从土里问世的，几千年的文明成了一个晦涩难通的谜底。”我接着男孩的话答道。

“仓蛮姐姐，你是不是带过很多神识回家呀？”男孩一直望着天，正值春季，天格外美丽，飘了许多云，白得像雪，好想咬一口。“你说千年历史里，神既然是万能的，为什么会有我这样忘了过去，如果不是，那这通天神树有何意义，神佑得了谁？”

我看着男孩，不知作何安慰，九日沃焦的结局总能让人不解，东海神鸟终究成了人界恶灵，除之后快。“也许人们有信仰吧，你看他们多虔诚。日复一日，信仰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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