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六十章 夫妻

泡了温泉后全身松泛，加上汤药的作用，月柔格外倦怠。小玉扶她回房，却看到小厮们正将外厅的圆桌搬走，准备放进一张宽大的书案。

“这是干什么呢？”小玉好奇问道。

小厮们垂首伫立，为首一人恭敬回复道：“回姑娘的话，大人吩咐小的们把外厅收拾出来方便他处理公务。”

小玉偷瞄了一眼月柔，见她懒懒的不发一语，于是答道：“知道了。大人呢？”

为首小厮回道：“小的们只管收拾屋子，其余的事一概不知。”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小声道：“回姑娘的话，小的见大人带着十二卫骑马出门了。”为首小厮立马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月柔心里一动，抬头仔细看了那小厮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小心答道：“回夫人的话，小的没有名字，平时大家伙都叫我小四。”

月柔点点头，转头对小玉说：“现如今我们在外宅，你手底下缺能办事跑腿的小厮，我看小四伶俐，就留下来给你使唤吧。”

“那也好。”小玉笑道，转身对小四道：“还不赶紧谢过夫人。”小四立马“扑通”一声跪下，小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悦，“谢夫人再造之恩。”小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指外厅，“那你就先看着他们布置屋子吧，完了，再去小韩大夫那儿一趟，将夫人晚上的药送到小厨房去煎好。”说完，转身扶月柔进了内室。

月柔倚在窗前的木榻上，小玉赶紧将火盆挪到榻前，再从床上取了白狐裘给她盖上。月柔想着韩三齐给她说的话，心里思忖着外厅人来人往，虽说现在改作完颜昊天临时处理公务的场所，但那张图应该不会被放在那里，若说一定要找地方放置那张图，王府内守卫森严的书房自然是不二之选，但是现在自己身处外宅，那又要如何才能得到那张图呢？

看着月柔若有所思的神情，听着外间小厮们忙前忙后的声音，小玉忍不住偷笑道：“看来大人这是放心不下夫人啦，连处理公务都要守着您。”月柔回过神来，抬手轻敲了一下小玉的头，轻嗔道：“贫嘴。去把我平日里看的书取来。”

小玉笑着吐吐舌头，从床前一个小木妆奁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月柔，“昨夜出发得匆忙，我只来得及取了一些夫人常用的小东西放到这个小匣子里，还好抓了您的书，如今也只能将就着一些了。”说完转身取出自己还没做完的抹额，坐在榻前继续绣着。

到了晚膳时分，见完颜昊天还没回来，小玉轻声道：“按规矩，大人这时候应该是回大宅了，今夜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月柔扯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淡淡道：“是啊，毕竟他与兰若夫人才是正牌的夫妻啊。”简单用过晚膳后，实在撑不住，便早早上床安置了。

完颜昊天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半。白天入宫复命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大宅，见兰若一如既往把里外打理得格外周全。除了玲珑原先居住的栖云轩外，府里各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年节下的各项用度一应俱全，为各宫各府精心挑选的年节礼品也已准备妥当。

遣退众侍妾后，完颜昊天回到兰若房中，兰若亲自服侍他换了便服，见到他腹部包扎的伤口，手上一顿，心里顿时泛起几分气恼：“七弟来信说你受了伤，要在辽阳府将养一段时间，可谁曾想为了月夫人的事，大人日夜兼程，虽说是为了妹妹，但大人也不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完颜昊天心知自己理亏，于是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道：“我昨夜将她挪到城外我新置办的一处宅子去养病了，还没来得及与夫人说。”一边从奶娘手中抱过泓睿逗弄。

兰若见状不由得想起泓旭，微微红了眼眶，细声道：“大宗正前几日还派人来问可要把旭哥儿记入宗谱？另外，玲珑生前居住的栖云轩还保持着原样，不知大人是何打算？”

完颜天天歪头逗着泓睿，淡淡道：“泓旭还不满周岁，其母不过是我在市场上随手买的一个奴隶，身份卑微，就不用记入宗谱了。栖云轩暂时不动，等开春儿后再收拾一下不迟，顺便取两样她母子俩的东西送到城外的鸿恩寺供奉着吧。”

兰若微微心惊，知他一向薄情，却不想薄情至此，但也不好多言，只轻轻“哎”了一声，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大人离府这段时间，月柔妹妹小产，臣妾有负大人所托，有损王府根基，还望大人责罚。”

完颜昊天将孩子递与奶娘，拉过兰若的手，坐到炕上：“此事与夫人无关，无需多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妙见状赶紧带着一众仆从退出房去。

完颜昊天顺势侧躺到兰若腿上，闭着眼沉声道：“今天陛下提到了睿哥儿，说让你过两天带进宫去给他瞧瞧。”

兰若一边伸手帮他揉着头，一边狐疑问道：“快过年了，按例本来就要进宫请安，这会子又专程带孩子进宫是为啥？”

完颜昊天也不睁眼，只讥讽地一扯嘴角，沉默不语。兰若略一思量，心里一紧，停了手，低声问道：“又要打大仗了？”

完颜昊天想了想这事有关睿哥儿，不能不事先对她讲明，于是长吁了一口气，“皇上南下之意已决，至迟就是开春之后的事。”

兰若望着他略显消瘦的脸庞，皱了眉，心有不甘地轻声抱怨道：“大人身上有伤，况且才从辽阳府回京，刚刚帮他平定了北线局势，他就不管你的死活，又让你南征，使唤人也不是这样使唤的呀。”

见完颜昊天闭着眼半天不答话，兰若轻咬银牙，打定主意道：“我是睿哥儿的阿娘，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将他带走。”完颜昊天睁开眼，恍惚中好像又看到少女时的兰若，隐忍而又刚烈，那是让他决定娶她为正妻的样子。

他慢慢坐起身，斜着靠在软靠里，握着兰若的手故作轻松道：“放心，这次应该不是我领兵，听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想御驾亲征。”

兰若闻言皱了眉，脱口而出：“那更糟糕，还不如大人独自领兵得好。”完颜昊天不由得会心一笑，拍拍了她的手，心里甚是安慰。

兰若慢慢将头靠着他的肩膀，突然有些莫名酸楚：“皇上这些年既依靠你，又提防你，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睿哥儿，真想离了这中都，回辽阳府还自由自在些。”

完颜昊天见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不免生出几分歉疚之心，伸手揽住兰若的肩膀，沉声道：“放心，如果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护佑周全，我还算什么男人。”

兰若心里一甜，一时情动，转身揽住完颜昊天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可完颜昊天的脑海中鬼使神差般地突然闪过月柔在桂花树下回头望向自己的样子，于是下意识的将头一偏，两人俱是一怔。

完颜昊天尴尬地轻咳一声，用手捂向伤口，轻轻推开她，兰若一时间又是慌乱又是失落，“怎么啦？我扯到你伤口了？”完颜昊天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启禀夫人，晚膳已经备好。”门外，小妙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陪兰若母子用过晚膳后，奶娘识趣地抱走了泓睿，兰若也让人备了汤浴，但完颜昊天却借口伤口不适，独自回了书斋。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兰若幽幽问道：“小妙，我老了吗？”身后同样惆怅的小妙赶紧收拾心情，故作轻快地笑道：“夫人正值青春盛年，何来这一说呀？”

寒冬腊月，天气格外寒冷，夜里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独自站在书斋临湖的平台上，望着碧晶馆的灯光，完颜昊天思绪难得有些纷乱。今天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下意识的躲开兰若，从20岁决定娶兰若为正妻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定她是最合适的妻子。这么多年，他放心在外征战，周旋朝堂，也是因为有她帮他主持家事。兰若，是最完美的正妻，也是他最放心的搭档，甚至可以说是伴侣。但是直到月柔的出现，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他的眼里，心里，让他体味到为一个女人喜怒不定，牵肠挂肚，思之欲狂的感觉，原来这才是爱情的味道，酸甜自知，那怕苦也甘之如饴。慢慢的，他的心和身体都已容不下其他人了，甚至是兰若。他与兰若是夫妻，却不是倾心爱恋的爱人，完颜昊天在漫天大雪中终于认清这一残酷的事实。

“多罗，备马出城。”

夜半，大雪，有人踏雪而归。

完颜昊天进屋后并不急着靠近月柔，而是在外厅的火盆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上寒气散尽，才进入内室。慢慢撩起帷帐，只见月柔散着一头如云秀发睡得香甜，他伸手悄悄抚上她略显苍白的娇颜，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柔情——她因他而病，他为她受伤，两个人相互折磨，彼此牵绊，万般试探，直到相怜相惜，终成唯一。想到自己已过而立之年才初识情之滋味，完颜昊天不由得自嘲一笑，轻轻点了一下月柔的瑶鼻，自言自语道：“好吧，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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