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四十一章 家

苦肉计是月柔一开始就想好了的，毕竟昨夜是自己把他气走的。此时听到完颜昊天提起，她放下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双手缩回纱袖中，轻轻道：“没事儿。”

完颜昊天闻言只轻“哼”一声，垂眼继续看案上的文书。月柔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了下文，也不端碗，不由得生了几分委屈，又不好继续呆在书房，实在站不住，只得默默一福身，打算就此离去，却不想听到完颜昊天凉凉的声音：“剥莲子弄的？”

月柔一愣，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尴尬，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又听他淡淡问道：“今天锦瑟给的？”边说边抬起头来直视着月柔。见月柔点头，完颜昊天轻哂一笑道：“多值钱的东西，也值得这样？”

月柔小脸一白，虽然明知道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实在普通之极，但真正听到这种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刺耳扎心，羞恼之下动了真怒，“是，这点东西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但却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既然大人不稀罕，以后妾身再不做这等无聊的事就是。喝不喝，随您。妾身告退。”说完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一转身负气离开。

“你不想再看看我的书房啦？”完颜昊天也不拦她，低头重新批阅文书，只状若无意地懒懒问道。月柔脚下一顿，暗悔自己感情用事，差点误了正事。

“就这样离开，你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了？”身后完颜昊天凉凉的声音传来。月柔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的来意被他看穿了？”

心念电转间，月柔稳住心神，缓缓转身，故意露出几分淡淡的伤心，垂眸轻语道：“月儿能有什么苦心？不过是见大人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府内，以为您是恼了我，幸得锦瑟和兰若夫人点拨，才想到要做点什么表明心意。”说到这里，月柔慢慢抬眸，盯着完颜昊天，半羞半恼，似喜若怨道：“月儿身无长物，所能用的也不过是这‘心意’二字了。”

完颜昊天眼神一柔，终于一伸手，沉声道：“过来。”月柔暗自松了口气，轻移莲步绕过书案走到完颜昊天身前，见他依然伸着手，只得含羞将手放到他手中。

完颜昊天皱着眉仔细打量着她手上破皮、红肿的地方，半晌抬头直视着月柔的双眸，慎而重之道：“你记住，不管你对我动什么心思，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作砝码。”

月柔微微一笑，乖觉点头，心里却暗自叹息：“除了这副你看重的躯壳，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砝码。”完颜昊天深深凝望着她发白的小脸，仿佛也知道她不会真正把自己的警告听进去，一时俱是无语。

良久，完颜昊天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起身将月柔按坐在椅子上，半命令半警告道：“呆着别动，我马上回来。”说着出门而去。月柔一愣，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由得望着门口呆呆出神。

“啪嗒”，书案上烛泪滴落发出的轻微声响让她一震，赶紧收回心神，装着若无其事帮他收拾书案的样子，抓紧时间在文书中轻轻翻检。由于不知道那封密信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只能逐一快速翻看，后背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但一番检视下来却并未见到可能任何与之有关的文书。

月柔黛眉轻锁，停下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一想既然是密报，自然不会这样堂而皇之的放在桌面上，于是重新坐回椅子，伸出手在书案下细细摸索，果然摸到一个类似圆环的东西，她犹豫了一秒钟，若是此时恰好完颜昊天回来该如何给他解释，答案是无法解释，只能赌了。

月柔心里很快下了决定，一咬牙，轻轻一拉圆环，只听“卡塔”一声轻响，书案下方悄无声息地弹出一个抽屉，只见若干纸卷整齐地摆放其中。

月柔快速展开最后一个纸卷，匆匆一瞥，只有简简单单七个字“察哈台南下夺子”。月柔一愣，察哈台是谁，要夺的是谁的孩子？是完颜昊天的孩子吗？那到底是刚满月的庶长子，还是兰若马上生产的孩子呢？短短一瞬，无数疑问划过心底，令月柔的黛眉不由得锁得更紧了。无奈之下，她只能飞快把纸卷放回原处，再一拉圆环，抽屉又缓缓缩回书案。

刚收拾好一切，就看见完颜昊天手里拿着一个青瓷的圆盒进来。月柔将手不着痕迹的从书案下抽离，努力保持着镇定，朝他微微一笑。完颜昊天走到书案前，淡淡瞥了一眼被月柔收拾得很“整齐”的台面，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只不由分说地拉过月柔的双手，从盒子里挑出透明的药膏轻轻抹到月柔双手红肿破皮的地方，立即一股清凉由指尖传来，月柔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

完颜昊天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今晚我可以回碧晶馆睡了吗？”

月柔手一抖，樱唇不受控制地一弯，羽睫低垂，掩住满眼笑意，低声道：“明明是你自己赌气走的，如今又要回来，好没意思的。”

看着佳人娇嗔的模样，完颜昊天不由得心情大好，单手将她拥到怀中，呵呵一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说着另一只手端起案上摆了许久的莲子汤正准备饮用，却被月柔一拉，“不是不稀罕吗？”

完颜昊天突然倾身向前，将额头抵着月柔的额头，悄声道：“月儿的心意自然珍贵，汤好喝，只是这剥莲子的差事以后还是由下人们去干就好。”月柔双颊晕红，见他一饮而尽，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看来这苦肉计没白用。”

完颜昊天放下碗，双手拥着月柔，闲闲问道：“昨夜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哭得那么厉害。”

月柔万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由得笑容一僵，一双剪水秋瞳静静对上男人带着探寻意味的眼。犹豫片刻后，月柔垂下眼帘，幽幽道：“我梦到了爹娘，大哥和二哥。”

完颜昊天眼角一抽，抬手轻抚她如云秀发，轻叹一声道：“想家了？”月柔心中刺痛，抬起眼，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干巴巴地回答道：“他们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家了。”

完颜昊天一震，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以他对月柔的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其实相当倔强，虽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但却始终刻意与他保持着某种距离，常常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所思所想隐藏起来，那种淡淡的疏离感每每让他既无力又生气。没想到这次她却选择了坦然相告，这会不会她对自己真正打开心防的一个良好开端呢？

完颜昊天一念及此，心中怜爱之情顿生，双手扶着月柔的肩，牢牢锁住那双盈盈美眸，承诺道：“你还有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月柔瞬间红了眼眶，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自嘲一笑：“月儿身份卑微，不敢有此奢望。这是大人和兰若夫人的家，不是月儿的家。”

完颜昊天知她心中定然不信自己的承诺，也不多言，只牵着她走到左边第三排书架边上，伸手在书板下一拧一按，书房的后墙缓缓打开，只见一个大大的平台直通湖中，月色溶溶，波光鳞鳞。

完颜昊天拥着月柔慢慢走到水边，不远处碧晶馆星星点点的灯光倒映在湖面，平添了几分暖意，“原来这里离碧晶馆这么近啊！”月柔惊奇道。

完颜昊天双手环着她，下颌轻轻靠着她的鬓角，轻声低诉道：“以前母妃在的时候，我不管在外面多疲累，只要来这里看看碧晶馆的灯光就不会觉得苦，因为我很清楚我有自己要守护的人。母妃走后，碧晶馆的灯再未亮过，我也很久不曾踏上这个平台，哪怕我就在这里办公。”月柔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生疼。她不敢回头，只把身子向后更深地靠到完颜昊天的怀里。

完颜昊天收拢手臂，更紧地怀着她，继续道：“昨夜我又站在这里看着碧晶馆的灯光，虽然不能靠近，但是心里却十分踏实，因为我知道，你在里面，不会离开。”

月柔娇躯一震，一颗心顿时乱成一团，不能爱，亦无法恨，真不知此身该何以自处了。终于，盈盈粉泪再也忍不住，一眨眼，悄悄滑下面颊，身子也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完颜昊天缓缓转过月柔的身子，爱怜地抚去她腮边的珠泪，可是却换来更多潺潺的泪水，他低低一叹，无奈地望着犹如带雨梨花的佳人，终于一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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