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三十七章 习惯

冬去春来，在完颜昊天的庇护下碧晶馆的日子平静如水。

由于兰若有孕在身，完颜昊天除了当值宿在皇城官衙，巡营宿在军中大帐外，几个月来几乎都留宿碧晶馆。全中都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国论勃极烈大人的新宠是宋国进贡的女奴，多少贵女、命妇在鄙夷中带着好奇。但是无奈完颜昊天把她护得甚是严密，除了必要的场合和时节，月柔基本不用去大院给兰若请安，其他姬妾、外妇也不被允许随意造访碧晶馆。除偶尔应若溪相邀外，月柔更是从不参与任何官眷的聚会。

初夏时节，玲珑顺利为完颜昊天诞下一个男孩，完颜昊天一面重赏玲珑，一面却又将孩子送到兰若院里，下令由嫡母亲自抚养。王府诸人都明白庶长子的出生不过是迎接嫡长子出生的前戏而已，完颜昊天更加期待的是兰若产子。

月柔得知消息后，着实为玲珑捏了一把汗，她实在无法想像一个母亲被夺走孩子该是如何痛彻心腑。没想到玲珑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得体，谢了恩赏，不哭不闹，静静调养身子。出了月子后，风姿卓约，娇媚尤胜产前。

在孩子的满月酒上，玲珑一身嫩黄春裳，青丝覆额，望之犹如二八佳人。看着奶娘抱着孩子站在兰若和完颜昊天身旁，她也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并未比众人靠前一步。月柔默默望着，心中不由得暗自服气，单单这一点自己就万万做不到，这也正是她坚决不要孩子的原因。

当夜，完颜昊天宿在玲珑处。王府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月柔的独宠终于到头了。

回到碧晶馆，小玉遣散了众人，亲自服侍月柔梳洗。时值仲夏，西厢房的地龙早已灭了几个月，虽然小玉说了好几次要搬回北边的正屋，但是月柔习惯了西厢，就一直拖延着。

小玉一边帮月柔取下各种发饰，一边悄悄从镜中打量着她。见她始终静默不语，小玉暗自叹了口气，心知劝也无从劝起，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消化。

“夫人，今晚我还是睡在外屋，你有事就唤我吧。”说着，小玉就打算去外屋收拾床铺。原来平日里完颜昊天不在府中时，月柔都会拉着小玉作陪，在灯下做做女工，聊聊天打发时间，晚了就让小玉睡在外屋，两个人也方便有个照应。

“不用，你回东厢房吧，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月柔放下玉梳，淡淡回道。

小玉脚下一顿，担心的望着月柔，“还是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月柔抬眼望了一下小玉，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没事儿，以后这还不是经常的事儿吗？我迟早都要习惯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是吗？”

小玉见她自己主动提起此事，遂大胆劝道：“夫人能如此想就好了，不要苦着自己，这天底下尊贵如皇后娘娘不也得如此吗？”

月柔背过身，挥挥手，示意小玉退下。小玉咬了咬唇，虽然着实不放心，但心知这一关到底也得她自己过，别人半分替代不得，于是只得熄了灯，退了出去。

月柔上了床，放下帷幔，一个人静静地抱膝坐着，只觉得乱糟糟的心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自八方楼回来这几个月里，完颜昊天虽然也有不在碧晶馆留宿的日子，但是今天不一样，他的身边还躺着另一个如花似玉的合法“妻子”。月柔无法不去想像，她的心只觉得好像被万千蚂蚁啃噬着，却半分痛也无权喊，无法喊。

堂上有正妻，堂下有群妾，她一个侧妃有什么资格奢求夫君的忠诚？“夫君”，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哑然失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已经遗失在了那个金国男人的身上，对他起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念头。看来八方楼的烟花还真是晃了自己的眼，迷了自己的心。她低头自嘲一笑，索性下床，披衣出门。

推开正房的门，只见一片皎洁的月光温柔地倾泻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晶莹澄澈。回想自己封妃的那个月夜，完颜昊天就是这样站在窗边讲着他母亲的故事，问她是不是大宋的暗桩。

月柔有些恍惚，缓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扉，痴痴地望着银白色的湖面。突然，她好想有一叶扁舟，可以载着自己随着月光漂回最初的时光，一时间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若溪要坚持离开，也明白了当初太妃为什么喜欢站在这里了。

“不知今夜月，曾动几人情。”她长叹一声，情不自禁地缓缓向着那一轮圆月伸出手去，想像着自己化作一道光，飞出这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无奈与哀伤。当意识到一切终将是徒劳时，她颓然垂下手，偏着头，无力地叭在窗边。

湖对岸一棵茂密的大树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叶木正借着树叶的掩映背靠树干喝着闷酒，突然看到月柔出现在窗边，他的手一颤，酒葫芦差点掉下树来。这几个月来，只要不出任务，一到夜晚他都会偷偷潜入王府，就像现在这样躲到大树上，喝着酒，远远望着对岸的碧晶馆，直到黎明来临。仿佛只有这样，漫长的夜晚才不会令人癫狂。

如今终于等到她出现在窗边，叶木必须使出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朝她飞掠过去。当看到月柔默默朝着月光伸出柔荑，叶木整颗心都酸了，那个巧笑倩兮，明眸盼兮的女孩啊，如今隔着湖都能感受到她的忧伤。残存的理智让叶木不自觉地扣紧了葫芦，但是接下来却看到她趴在窗边一动不动，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动弹，叶木越来越不安，终于按捺不住，正打算一跃而起时，一只纤纤玉手突然拉住了他，一回头，正迎上锦瑟嗔怒的美目。几乎与此同时，对岸，完颜昊天的身影也出现在窗边。

原来，完颜昊天在玲珑处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月柔莹莹的双眸。躺在玲珑的居所，他才讶然发现，几个月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碧晶馆里的一切。细想起来，这几个月居然是他跟一个女人相处的最长时间。最初，他以为只是因为玲珑、兰若她们怀孕不方便才没去她们屋里留宿，现在才发现，几个月的独宠居然已变成了习惯。他习惯了一推开内院的门就能看见月柔站在树下淡淡回头望他，习惯了入睡时鼻端萦绕月柔独有的香气，手臂上枕着她如云的秀发。他摇摇头，一边暗自苦笑：“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一边轻轻抽身，穿衣离去。

回到碧晶馆，完颜昊天发现月柔居然没在房间，略一思忖，他一旋身就朝正房而来。一推门，果然看到一动不动叭在窗边的倩影，完颜昊天觉得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一步抢上前去，却动作十分轻柔地将伊人揽在怀中，这才发现月柔只是睡着了而已。如水的月光照射下，只见她小脸儿白得透明，眉头轻蹙，显得格外哀伤和娇弱，这一幕让完颜昊天的心毫无预警地抽了一下。

湖那边，锦瑟冷冷瞥着叶木，“叶统领是想自投罗网，害人害己吗？”叶木一言不发，远远地看着完颜昊天抱着月柔离去，一咬牙，终于也只能不甘心地跟着锦瑟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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