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二十四章 囚牢

雪连着下了好几天，完颜昊天再也没来沉香阁，但他的话却深深印在月柔的心上，让她久久不能释怀。她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完颜昊天没有说错，自己就是那个处心积虑要挤进他和兰若之间的人，不管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不知从何时起对他产生的不该有的妄念。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妄念刚刚萌生就被他的这番话打醒了，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恰恰是完颜昊天给不起的，就连韩济杲那样情深似海的男人有一天不也负了冯若溪，何况本身就三妻四妾的大金王爷。

“啊，若溪姐！”这些天只要一想到冯若溪，她的心就揪成一团。自己已经如此不堪，但是若溪不一样，她一直被韩济杲保护得很好。月柔都不敢想象那个让人艳羡的若溪，那个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若溪啊，要怎么样才能与另一个女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去分享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曾经那样视她如珍似宝，曾经那样慎重对她许下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自己可以做到自断妄念，可是若溪呢？她能做到君非良人妾自休吗？月柔深深叹息，忧心不已。

很快就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上元佳节。一大早，窦妈妈就送来了热腾腾的元宵。晌午时分，宫里给各王公大臣家眷的赏赐也到了，伊月特意单独赏赐了月柔一柄上等的玉如意和好些南边的小物件，其中一对彩塑的大阿福格外讨人欢喜，送来的人说：“月嫔娘娘希望姑娘平安如意，早得贵子。”月柔低头自嘲地一笑，但还是恭谨地垂眼一福，“月奴多谢娘娘赏赐。”

小玉知道她心里不自在，赶紧拿银子打发了来人。月柔默默地把玩了一会儿大阿福，就对小玉说：“把如意给夫人送去，这对大阿福就给玲珑送去吧，其余的你看喜欢什么就自取好了。”

小玉一笑：“不急，照惯例，上元节皇上会带各宫娘娘和皇室宗族登上城楼与民同乐，往年午膳过后，大人就带夫人进宫了，我估计这会儿两个主子应该都不在府里。等晚膳过后，我再送去也不迟。”

月柔点点头，走到窗前，一推窗，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树梢上积了一层晶莹的雪花，风一过，簌簌掉落，犹如滴入湖面的水滴，荡起层层“涟漪”。

从夏末到隆冬，不知不觉，自己住进这沉香阁也有半年时间了，除了进宫和狩猎，大部分时间都被圈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每天看着日升月落，花谢花开，外面的世界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一切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切感。此时此刻，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她惊慌地发现自己不仅抓不住完颜昊天，就连这真实的世界也快抓不住了。她突然很怀念那个坝上马嘶人喊的黄昏，那个让自己心活过来的瞬间。可这深宅大院，庭院深深，又岂是她能飞得出去的囚牢。

月柔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幽幽一叹：“中都的上元灯节很热闹吧？”

“热闹啊，中都的上元灯节不比你们宋国的差，”小玉一说起来就止不住地一脸兴奋。“从正月十四起一连闹五天呢，往年都是我和香儿轮流陪夫人入宫登楼，满城花灯，放眼望去全是人，那才真是热闹极了。”突然她话锋一顿，尴尬地一笑：“呵呵，今年就便宜香儿了。”

月柔回首，看到小玉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好生愧疚，“小玉何其无辜，她原本不必陪我困在这逃不出去的囚牢里啊！”她略一思忖，强打精神笑着说：“我们自己做两个灯笼吧？把心里的话写在上面，等到晚上放出去，也算是过节了呀。”

小玉一听，兴致大增，小脸一下子就有了光彩。月柔立马找来平时写字用的宣纸，让小玉去院子里剪了几截枯柳枝，找了些木条，用吃剩的米饭做成浆糊，主仆两人对坐着就开始动手做起来。

快到吃晚饭时，她们终于做好了两个灯笼。小玉不好意思地央求月柔：“姑娘，我不识字，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心愿写上去啊？”

月柔笑着应承道：“好啊，那你想写什么？”

小玉抿嘴一笑，“我们做下人的，能想什么呀，就盼着少出错，少闯祸，平安顺遂就好了。”

月柔想了想，提笔在灯笼上写了八个字：“桃之夭夭，福庆绵绵”。小玉不解其意，月柔笑着解释道：“就是祈愿你如同桃花一样美丽，能嫁个好郎君，多子多福，好运连连。”小玉羞红了脸，急得跺脚，“原来姑娘尽会捉弄人，没一句正经话。”

月柔掩嘴笑着，还不忘打趣小玉：“好丫头，难不成你永远也不嫁人的吗？”小玉羞得抓起月柔的灯笼，一把塞到她手里，口不择言道：“写，写你的。”

月柔拿着灯笼看了半天，轻叹一声，蹙眉写下一句“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写完，自己也觉得刺心得很。小玉见她神色哀郁，也不便缠着她问写的内容，赶紧把灯笼放在一边，大声说：“吃饭吃饭，等天黑后再放吧。”

用过晚膳，小玉按月柔的吩咐将白天得的赏赐分送大院各处，月柔则对两个灯笼做最后的装饰。小玉心里惦记着放灯一事，送完东西就连跑带跳地回来了。入夜，主仆二人在木条上放上一小节蜡烛，点燃蜡烛，目送灯笼慢慢飞起，飞出院墙，飞向天际。小玉固然是一脸欣喜，连月柔也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随着灯笼终于飞出了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此时此刻，锦衣华服的完颜昊天陪着皇帝站在拱辰门城头，漠然望着城门下灯如海，人如潮，脑海里却抑制不住地浮现出月柔含泪凝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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